繁星 | 五峰书院夜游

从永康县城返回方岩，夜已深沉。山高月小，四顾但见五峰兀立，山势迫人。虽说日间各处景点皆已大致走过一遍，但终觉月色堪怜，情不自禁地又往五峰书院一带走去。

长久以来，我一直觉得，恬静清明的月色无疑是一把为天地所珍藏的钥匙，当它们在喧嚣繁琐的生活中累了，又或者某一天心情好，就掏出这把钥匙，打开一个花园，开始一次与和谐的约会，以怡然自乐。譬如此刻，五峰书院浸润在月色中，与近乎垂直的固厚峰浑然一体，人文的胜迹与自然的风致如盐在水，令人几乎不忍心走近。

郁达夫先生在《方岩纪静》中说：“从前看中国画里的奇岩绝壁，皴法皱迭，苍劲雄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现在到了方岩，向各山略一举目，才知道南宗北派的画山点石，都还有未到之处。”只是此刻，月上中天，蹊径沉邃，触目所及，但觉日间一如披甲武士的峰崖，少了些许威武，却添了若干妩媚。五峰书院乃南宋思想家陈亮讲学的地方，是曾令朱熹惊叹“可畏可畏”的永康学派的发祥地。岁月荏苒，近千年过去，天长地久的岩壁苍然如铁，犹见时光痕迹。用手略一触摸，就仿佛与先贤握了一回手。

我在书院前的陈亮像下枯立良久，这是少有的心灵极为自由、极为快乐的时刻。我想象着在书院的鼎盛年代，学子们是怎样或忙碌或悠闲地打发光阴，他们是否也曾想到，会有一天终将人去楼空？当然，书院虽因陈亮而出名，却并非因陈亮而存在，有人青睐也好忘却也罢，它照样宠辱不惊地过了一千多年。空旷的书院，像一个微缩器，把一代又一代的人生，化成几分几秒，在月色中演绎。伴随着一泓流水淙淙汩汩不舍昼夜地推搡奔走，仿佛就在刹那间，朱熹过去了，陈亮过去了，郁达夫也过去了……生命宛如一条大道，每个人只在上面走一段，然后就像风卷薄云一样，被吹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精神不灭，有如月色中这座筋骨毕露的山，在风中屹立。

我站在先贤们当年讲学著书的所在，感觉月色中的五峰书院有如一位慈母，仿佛随时都在迎迓出远门的游子回来。它知道，那远行者会回来，不管他走多远，身上披雪，肩上蒙尘，他会回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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