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老井

谭丁录

一次次从故乡逃离，又一次次回到故乡，进进出出都要经过故乡的那口老井。

老井有着悠久的历史，靠着村口的那棵老槐树，仿佛是岁月里历经沧桑，而从不分离的两位亲人。井水滋养树根，树根缠绕着井沿边的青石板，彼此共沥风霜雨雪，沐浴雾霭流岚。

时代在变迁，村庄的房屋如雨后竹笋，拔地而起。新屋里都安装了城里人用的自来水。再也没有水桶和它亲近，寂寞的老井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它用杂草掩盖住自己的脸面，担心失落的心思被乡民看透，小心地收藏起自己的清凉与甘甜，像一个患了孤独症的老人，与老槐树紧紧相依。

老井沉默着，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偶尔有夜鸟落在老槐树上，在树上发出鸣叫，那声音凄凉而寒冷。老井就会想起从前，想起月亮跳进怀里的时候。那时的村庄是贫苦的，老井是乡民的生命之源，是乡民膜拜的神泉。当晨曦自东方扯开天幕，井边就迎来了热闹的人群。挑着水桶的乡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俯下身子掬一捧清凉的水，喝一口清甜的井水，在井边洗一把脸。然后，把青菜瓜果和衣服浸泡水盆里，开始浣衣择菜。乡民在井边家长里短，将生活的苦和甜与老井分享，在吱吱呀呀的扁担声里生活，周而复始。

那时候，老井是我们的乐园。老井冬暖夏凉，没有井盖，调皮的我们总会用竹竿去探寻井里的秘密。井水顺着小溪流淌，滋养了许多小生灵。在小溪的乱石下面，我们摸出螃蟹与泥鳅，然后从家里偷点油盐，爬到后山开始烧烤，品尝美味。劳累了一天的乡民也会躲到老槐树下休息，用水壶盛一壶水，饮水解渴，然后打开老旱烟袋，悠闲地抽上几口，疲劳瞬间烟消云散。

碰上干旱的季节，老井便成了乡民的救命稻草。雨水是庄稼的生命，有时候连月不下雨，就急坏了乡民。家家户户提着脸盆水桶，把井水挑进田地里，洒向饥渴的农作物。老井便像个无私的母亲，将所有奶水挤出来，喂养苍生，喂养她的子民。直到裸露出干枯的身体，也从不埋怨一声。老井是这片土地上的神，每到中秋祭拜月神时，乡民决不会忘记给老井烧上一炷香，感恩老井的恩泽与无私。

而如今，乡村的变化让老井始料未及。老井见证了乡民的喜怒哀乐，见证了乡村的巨大变化，自己却被时代遗弃。老井的水还是那样甜，那样清澈，井水养育的子子孙孙走出了村庄。老井偎着老槐树，望着圆了缺，缺了圆的月亮，心中还在默念着子孙们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