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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振铎 | 中国书法不是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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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25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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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振铎在20世纪30年代提出中国书法不是艺术。朱自清在1933年4月29日的日记中记载:“晚赴梁宗岱宴……振铎在席上力说书法非艺术,众皆不谓然。”《朱自清日记》,《新文学史料》1981年第4期第225页)关于这场争论,郑振铎在《哭佩弦》一文中写道“将近二十年了,我们同在北平。有一天,在燕京大学南大地一位友人处晚餐。我们热烈地辩论着'中国字’是不是艺术的问题。向来总是'书画’同称。我却反对这个传统的观念。大家提出了许多意见。有的说,艺术是有个性的;中国字有个性,所以是艺术。又有的说,中国字有组织有变化,极富于美术的标准。我却极力反对着他们的主张。我说,中国字有个性,难道别国的字就表现不出个性了吗?要说写得美,那么,梵文和蒙古文写得也是十分匀美的。这样的辩论,当然是不会有结果的。临走的时候 ,有一位朋友还说,他要编一部《中国艺术史》,一定要把中国书法这一部分放进去。我说,如果把'书’也和'画’同样并列在艺术史里,那末,这部艺术史一定不成其为艺术史的。”(《文讯第9卷第3期,1948年9月15日)


哭佩弦
郑振铎

从抗战以来,接连地有好几位少年时候的朋友去世了。哭地山、哭六逸、哭济之,想不到如今又哭佩弦了。在朋友们中,佩弦的身体算是很结实的。矮矮的个子,方而微圆的脸,不怎么肥胖,但也绝不瘦。一眼望过去,便是结结实实的一位学者。说话的声音,徐缓而有力。不多说废话,从不开玩笑;纯然是忠厚而笃实的君子。写信也往往是寥寥的几句,意尽而止。但遇到讨论什么问题的时候,却滔滔不绝。他的文章,也是那么地不蔓不枝,恰到好处,增加不了一句,也删节不掉一句。

他做什么事都负责到底。他的《背影》,就可作为他自己的一个描写。他的家庭负担不轻,但他全力的负担着,不叹一句苦。他教了三十多年的书,在南方各地教,在北平教;在中学里教,在大学里教。他从来不肯马马虎虎地教过去。每上一堂课,在他是一件大事。尽管教得很熟的教材,但他在上课之前,还须仔细地预备着。一边走上课堂,一边还是十分地紧张。记得在清华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在他办公室里坐着,见他紧张地在翻书。我问道:

“下一点钟有课吗?”

“有的,”他说道,“总得要看看。”

像这样负责的教员,恐怕是不多见的。他写文章时,也是以这样的态度来写。写得很慢,改了又改,决不肯草率地拿出去发表。我上半年为《文艺复兴》的“中国文学研究”号向他要稿子,他寄了一篇《好与巧》来;这是一篇结实而用力之作。但过了几天,他又来了一封快信,说,还要修改一下,要我把原稿寄回给他。我寄了回去。不久,修改的稿子来了,增加了不少有力的例证。他就是那么不肯马马虎虎地过下去的!

他的主张,向来是老成持重的。

将近二十年了,我们同在北平。有一天,在燕京大学南大的一位友人处晚餐。我们热烈地辩论着“中国字”是不是艺术的问题。向来总是“书画”同称。我却反对这个传统的观念。大家提出了许多意见。有的说,艺术是有个性的;中国字有个性,所以是艺术。又有的说,中国字有组织,有变化,极富于美术的标准。我却极力地反对着他们的主张。我说,中国字有个性,难道别国的字就表现不出个性了吗?要说写得美,那么,梵文和蒙古文写得也是十分匀美的。这样的辩论,当然是不会有结果的。

临走的时候,有一位朋友还说,他要编一部《中国艺术史》,一定要把中国书法的一部门放进去。我说,如果把“书”也和“画”同样地并列在艺术史里,那么,这部艺术史一定不成其为艺术史的。

当时,有十二个人在座。九个人都反对我的意见。只有冯芝生和我意见全同。佩弦一声也不言语。我问道:“佩弦,你的主张怎么样呢?”

他郑重地说道:“我算是半个赞成的吧。说起来,字的确是不应该成为美术。不过,中国的书法,也有它长久的传统的历史。所以,我只赞成一半。”

这场辩论,我至今还鲜明地在眼前。但老成持重,一半和我同调的佩弦却已不在人间,不能再参加那么热烈的争论了。

这样的一位结结实实的人,怎么会刚过五十便去世了呢?——我说“结结实实”,这是我十多年前的印象。在抗战中,我们便没有见过。在抗战中,他从北平随了学校撤退到后方。他跟着学生徒步跑,跑到长沙,又跑到昆明。还照料着学校图书馆里搬出来的几千箱的书籍。这一次的长征,也许使他结结实实的身体开始受了伤。

在昆明联大的时候,他的生活很苦。他的夫人和孩子们都不能在身边,为了经济的拮据,只能让他们住在成都。听说,食米的恶劣,使他开始有了胃病。他是一位有名的衣履不周的教授之一。冬天,没有大衣,把马夫用毡子裹在身上,就作为大衣;而在夜里,这一条毡子便又作为棉被用。

有人来说,佩弦瘦了,头上也有了白发。我没有想象到佩弦瘦到什么样子;我的印象中,他始终是一位结结实实的矮个子。

胜利以后,大家都复员了,应该可以见到。但他为了经济的关系,径从内陆到北平去,并没有经过南方。我始终没有见到瘦了后的佩弦。

在北平,他还是过得很苦,他并没有松下一口气来。

暑假后,是他应该休假的一年。我们都盼望他能够到南边来游一趟,谁知道在假期里他便一瞑不视了呢?我永远不会再有机会见到瘦了后的佩弦了!

佩弦虽然在胜利三年后去世,其实他是为抗战而牺牲者之一。那么结结实实的身体,如果不经过抗战的这一个阶段的至窘极苦的生活,他怎么会瘦弱了下去而死了呢?他的致死的病是胃溃疡,与肾脏炎。积年的吃了多米粒与稗子的配给米,是主要的原因;积年的缺乏营养与过度的工作,使他一病便不起。尽管有许多人发了国难财、胜利财,乃至汉奸们也发了财而逍遥法外,许多瘦子都变成了肥头大脸的胖子,但像佩弦那样的文人、学者与教授,却只是天天地瘦下去,以至于病倒而死。就在胜利后,他们过的还是那么苦难的日子,与可悲愤的生活。

在这个悲愤苦难的时代,连老成持重的佩弦,也会是充满了悲愤的。在报纸上,见到有佩弦签名的有意义的宣言不少。他曾经对他的学生们说:“给我以时间,我要慢慢地学。”他在走上一条新的路上来了。可惜的是,他正在走着,他的旧伤痕却使他倒了下去。

他花了整整的一年工夫,编成《闻一多全集》。他既担任着这一个工作,他便勤勤恳恳地专心一志地负责到底的做着。《闻一多全集》的能够出版,他的力量是最大的;他所费的时间也最多。我们读到他的《闻一多全集》的序,对于他的“不负死友”的精神,该怎样地感动。

地山刚刚走上一条新的路,便死了;如今佩弦又是这样。过了中年的人要蜕变是不容易的。而过了中年的人经过了这十多年的折磨之后,又是多么脆弱啊!佩弦的死,不仅是朋友们该失声痛哭,哭这位忠厚笃实的好友的损失,而且也是中国的一个重大的损失,损失了那么一位认真而诚恳的教师、学者与文人!

郑振铎学贯中西,提出中国书法不是艺术决不是一时妄言。对于中国书法,古人对其应该划归为何种范畴并没有特别的说明。后人对书法是否为艺术的态度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解放后,中华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成立,有美协、作协、音协、剧协等机构,但却没有书协。身为文化部副部长的郑振铎,一直坚持认为书法根本不能算作艺术。郑振铎所编《伟大传统艺术》一书,收录了中国的绘画、建筑及工艺品诸多门类,但将中国书法拒之门外。在他的影响下,中国艺术院校教科书如《艺术概—论》、《美学概论》等也只字不提书法。郑振铎是文化名人,解放后又身居高位,一再坚持书法不是艺术,自然成为众矢之的。

沈从文在《谈写字》一文中说:“到近来因此有人否认字在艺术上的价值,以为它虽有社会地位,却无艺术价值。郑振铎先生是否认它最力的一个人。艺术,是不是还许可它在给人愉快意义上证明它的价值?我们是不是可以为艺术下个简单界说,“艺术”,它的作用就是能够给人一种正当无邪的愉快。’艺术的价值自然很多,但据我个人看来,称引一种美丽的字体为艺术,大致是不会十分错误的。字的艺术价值动摇浮泛而无固定性,令人怀疑写字是否艺术,另外有个原因,不在它的本身,却在大多数人对于字的估价方法先有问题。一部分人把它和图画、音乐、雕刻比较,便见得一切艺术都有所谓创造性,唯独写字拘束性大,无创造性可言,并且单独无道德或情感教化启示力量,故轻视它。这种轻视无损于字的地位,自然也无害于字的艺术真价值。轻视它,不注意它,那就罢了。到记日用账目或给什么密友情人写信时,这轻视它的人总依然不肯十分疏忽它,明白一个文件看来顺眼有助于目的的获得。家中的卧房或客厅里,还是愿意挂一副写得极好的对联,或某种字体美丽的拓片,作为墙头上的装饰。轻视字的艺术价值的人,其实不过是对于字的艺术效果要求太多而已。糟的倒是另外一种过分重视它而又莫名其妙的欣赏者。这种人对于字的本身美恶照例毫无理解,正因其无理解,便把字附上另外人事的媒介,间接给他一种价值观。把字当成一种人格的象征,一种权力的符咒,换言之,欣赏它,只为的是崇拜它。前年中国运故宫古物往伦敦展览时,英国委员选画的标准是见有乾隆皇帝题字的都一例带走。中国委员当时以为这种毛子精神十分可笑。”(《二十世纪书法研究丛书·文化精神篇》,上海书画出版社2008年版)

郑振铎与家人合影

近代中国积贫积弱,西方列强船坚炮利,用武力打开中国的大门,继而西方的强势文化侵蚀中国的传统文化为势所必然。郑振铎说中国书法不是艺术,根据是外国的艺术分类中没有书法一门。但中国书法何以不是艺术,郑振铎没有具体论证。沈从文是将书法作为艺术的支持者,但中国书法何以是艺术,沈从文也没有具体论证。实际上,书法到底是否艺术,完全可以平心静气地进行学术讨论。郑振铎的观点实际上代表当时社会对书法的一种看法。不少人说因为郑振铎的反对导致了书法不能成为艺术,这种说法未免将问题看得太简单了。当时的中国社会有不少人乃至社会名人不仅大谈书法是否艺术,而且大力要求废除汉字。

顺便谈谈郑振铎的书法。被章士钊称赞为“一位难得的编辑专家”的徐调孚说:“郑振铎的钢笔字原稿,固然乌里乌糟,人家见了喊头痛,但他的毛笔字,说句上海话,写得真崭呢!不由得不叫人见了暗地里喝一声彩。他的字,颜鲁公体是底子,再加上写经体,铁画银钩,左细右粗,虽不及疑古玄同的精美,但功力也不小。你如果在三马路一带旧书铺子里买一本《西谛所藏善本戏曲目录》,就可看到他的笔迹了,听说这本书从头到底是他自己亲笔缮写了付木刻的。再有世界书局出版的一本《小说戏曲新考》(赵景深著),里面也是他题的字,并且还署一个名字,你看了就可证明我的话决不假。”(柯灵:《万象》,1944年1月第7期)郑振铎的毛笔字写得不错,钢笔字也不差。字的涂改和书法的好坏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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