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反脆弱》

　　《反脆弱》

　　从不确定性中获益

　　（美）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 著

　　雨 珂 译

　　中信出版社2014年1月出版

　　以适度压力和危机

　　维持生存与繁荣的智慧

　　—— 评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反脆弱》

　　⊙潘启雯

　　传说小亚细亚本都国王米特拉达梯四世在其父被暗杀后东躲西藏，由于持续用药而摄入了尚不致命的有毒物质，竟练成了百毒不侵之身。后来，他将此演化为一项复杂的“宗教仪式”。但这种对毒性的免疫力也给他带来了麻烦……这种对毒药免疫的方法被称为米特拉达梯式解毒法。《黑天鹅》作者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在其新作《反脆弱：从不确定性中获益》中巧妙借用这个“传说”宣称：米特拉达梯式解毒法和毒物兴奋效应的概念都属于“原始”反脆弱性的范畴，是反脆弱性的初级概念：毒物兴奋效应是一种隐喻，而反脆弱性是一种现象。

　　一直致力研究不确定性、概率和知识等问题的塔勒布用数学和文字、轶事和故事，展开很长的说明。来解释“反脆弱”（Antifragile）观念。他将事物分为“三元结构”：脆弱类、强韧类、反脆弱类——不能从字面来理解这“三类事物”，强韧并不意味着最佳，脆弱（Fragile）的对立面往往不是强韧（Robust），而是反脆弱。区分在于特质不同：“脆弱的事物喜欢安宁的环境，强韧的事物不太在意环境，反脆弱的事物则从混乱中成长”。

　　相映成趣的是，塔勒布的“三类事物”划分恍如国内网络上曾刮起的一股区分“普通青年”、“文艺青年”、“2B青年”的狂潮。用横向对比视角观察不难发现：“普通青年”（太规矩）=脆弱、“文艺青年”（压力大）=强韧、“2B青年”（用“萌”和“另类”拯救世界）=反脆弱。由此，当事物暴露在波动、随机的不确定性环境之中，反脆弱或“2B青年”往往意味着从变动中获得有利结果。换言之，任何事物只要从随机事件（或者若干震撼）得到的“上档利益”（Upside）多于承受的“下档损失”（Downside），就是反脆弱；反之则为脆弱。反脆弱，不只受益于混沌和波动，还让适时出现的压力和危机来维持生存与繁荣。因此，塔勒布特别指出，理解反脆弱性机制，就可建立起系统性且宽广的指导方针，在世道充满随机、无法预测、不透明，甚至对事物的了解不完整的任何情况下，都能做出非预测性的决定。值得注意的是，反脆弱性是个超越复原力和强韧性的概念。复原力只是事物抵御冲击，并在重创后复原的能力；而反脆弱性则是让事物在压力下逆势生长、蒸蒸日上。

　　“反脆弱性等于获得的比失去的更多，等于有利因素比不利因素更多，即等于（有利的）不对称性，也等于偏好波动性”；“反脆弱性意味着旧的事物要胜过新的事物，而且是远胜新的事物，这可能与我们的直觉不符”；“玻璃杯是死的东西，活的东西才喜欢波动性。验证你是否活着的最好方式，就是查验你是否喜欢变化”……作为对不可预测的“黑天鹅事件”的有益补充，塔勒布试着让世人从不可预知的未来之中获得利益，最为根本的就是利用“三元结构”中的“反脆弱性”。

　　除了运用在市场规划之中，“三元结构”对整个人类文明的进程都大有裨益。由此，塔勒布坚定地指出，历史上每出现一次错误或失败，都具有其积极意义。 “泰坦尼克号”撞击冰山沉没的惨痛教训，为人们日后加强救援措施以及建造更坚固更豪华的轮船奠定了基础。日本福岛核危机让人们觉察到了核反应堆的问题（以及小概率事件的威力），避免了更大的灾难。每次飞机失事都也让人们离安全更近一步。这些系统之所以善于吸取教训，是因为它们都具有反脆弱性，能利用微小的错误改进自身。这些教训或错误，让沉浸在文明进程中的人们看到，在更强大的力量面前，原以为的坚固如何不堪一击。在这一点上，塔勒布完美融合了“黑天鹅事件”与“反脆弱”，随机事件大大减少人们抵御风险的能力，复原能力难以弥补由此产生的裂缝，而“反脆弱”刚好终结这个怪圈：人们无需纠结于短期的预测或理性准则，为长远利益考虑加强反脆弱性才是不二法门。

　　“风会熄灭蜡烛，却能使火越烧越旺”。塔勒布的“反脆弱”还与老子在《道德经》的“柔弱胜刚强”相通在复杂性理论上。复杂性分环境复杂性和系统复杂性两方面。“黑天鹅”讲的是环境复杂性，“反脆弱”讲的是系统复杂性。塔勒布思想的独特点和贡献在于强调系统（或叫组织）这一边的复杂性，这与工业时代的机械论相反。在环境与系统关系上，机械论主张以降低系统复杂性的方式，应对环境复杂性。典型如科斯，用科层制来对付复杂性。意思是，当市场（环境）变复杂后，用企业（系统）的简化（科层化）来降低成本（交易费用），以不变应万变。而塔勒布的“反脆弱”正相反，不仅不降低反而提高系统的复杂性。比如，当市场（环境）变复杂后，用企业（系统）的复杂化（生物化）来降低成本（交易费用），以变制变。

　　“脆弱性直接源于非线性和凸性效应”——这是塔勒布在《反脆弱》中的新发现。一位国王对其子大发雷霆，发誓要用大石头压死儿子。可冷静下来后，他意识到遇到了麻烦，国王一言九鼎，食言未免有损权威。于是，智囊团想出了个解决方案：把大石头碎成小石子，随后用这些石子投向顽劣的王子。1000块小石子与同等重量的大石头之间的区别，是说明脆弱性源于非线性效应的有力例证。再强调一下，“非线性”是指反应无法直接估计的、不呈直线分布的效应。

　　显然，一件罕见的严重事件带来的影响远远超过较小冲击的累积影响，此时，普通事件和极端事件也就是“黑天鹅事件”相连。累积效应可能类同与一次影响深远的事件，但其冲击力却变成非线性的了。反脆弱性亦根植于非线性与非线性反应。在一定限度内，对反脆弱性的物体冲击力越强，带来的益处也越大。在政治领域，一个好的体制就是有助于社会淘汰坏人的体制，它不必考虑做什么事或者由谁执政——因为一个坏人造成的伤害可能大于一群好人集体所做出的努力。一次举起100磅带来的好处要比分两次、每次举起50磅带来的益处更多——这里的“益处”是从举重者的角度来说的：增强了体质和肌肉紧实度。长途飞行后最好去健身房锻炼以消除疲劳，而不是坐下来休息。与其雇用保镖，倒不如自己变成一名保镖，或看起来像一名保镖。以美国女哲学家安·兰德的例子来看，持续的激烈批评反而让一本书的知名度更高。

　　顺着这个思路，塔勒布据此归纳出凹性、凸性两种非线性效应。结合数学原理，创业精神、财务风险、金融危机、环境污染、动物保护、医疗服务等都可归纳为不对称的凸性效应或凹性效应。假设从一次给定试验中获得的利大于弊，绘制出的曲线是凸性的，反之则是凹性。利用这个结论，人们能更好地识别“三元结构”中的脆弱性和它所处的位置：“可以根据无序的风险和对这个风险的偏好，将人们及其经验的质量加以区分：斯巴达士兵不同于博客作者，冒险家不同于文字编辑，腓尼基商人不同于文法教师，海盗不同于探戈教师……每一件非线性的东西，不是凸性，就是凹性，或两者兼具，这取决于压力源的强度。所以，所有事物都在一定程度上喜欢或讨厌波动性，每一样东西也都是如此。”

　　“真实的世界依赖于反脆弱性的智慧，但是没有一所大学会承认这一点——就像干预主义者从不接受事情没有他们的介入也可以改善的事实。让我们回到认为大学能够创造财富、促进社会中有用知识的增长的观点，这其中存在着因果关系的错觉，现在是戳穿它的时候了。”塔勒布在“教鸟儿如何飞行”一章中的这番话，似乎是《反脆弱》的关键注脚。其实，因为任何教条，都具有脆弱性，不管来自印度、德国、俄国还是美国，照搬照抄往往都既不能真正应对“随机性、不确定性和混沌”，也不足以应对变局。戳穿“反脆弱性”，或许可以很好地让我们抓住并从容应对社会和时代变革的脉搏。（赵雁旎 制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