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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药神》观影指南:药神原型——陆勇案始末

这两天你的朋友圈被这部电影刷屏了吧,奉上我们给你精心准备的观影指南。

本文无剧透,请放心阅读。

全文约4500字,阅读大概需要7-10分钟左右。

1 信用卡贩卖团伙落网,抗癌药代购案浮出水面

2013年8月下旬,湖南省沅江市公安局查办了一个网络银行卡贩卖团伙。通过这个团伙,警方掌握了曾购买信用卡的人的信息。

由此牵扯出了“印度抗癌药代购第一人”陆勇案,慢粒白血病和一种名为“格列卫”的抗癌药开始走入了公众的视线。

慢粒白血病患者、印度、非法买卖信用卡,这几个看起来毫无关系的名词是怎样联系到一起的呢?

陆勇是江苏无锡一家针织品出口企业的老板。2002年,陆勇被检查出患有慢粒白血病,医生推荐他服用由瑞士诺华公司生产的治疗白血病的特效药“格列卫”。

“在格列卫研制出来之前,慢粒病人的平均寿命只有3-5年。”格列卫的出现让慢粒白血病人的十年生存率从不到50%上升到了90%。当时“格列卫”已经进入中国一年多了,一直维持售价23500/盒,一盒一个月,一年要25万多元,药物需终身服用,停药就是停命。

2002年我国居民人均收入是多少呢?

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7702元,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不过2475元。这意味着城市一个三口之家不吃不喝,一年的收入平均也只够买一盒正版格列卫,供一个慢粒白血病人吃一个月。农村的家庭得3年。

陆勇已经足够幸运,他的外贸工厂赚的钱比一般工薪阶层高很多,但吃了近两年正版药,再加上各种检查治疗费用,连陆勇也撑不住了。

2004年6月,陆勇偶然得知,韩国白血病人自助协会从印度购买仿制药Veenat。这种仿制药与瑞士格列卫对比检测显示:药性相似度99.9%。但一盒的价格,不到4000元人民币,大约是正版药的17%。

陆勇很兴奋,通过朋友在日本购买了印度格列卫,成为中国第一个吃到印度药的人。亲自服用验证药效后,陆勇又从药盒说明书上找到印度厂方公司的联系方式,直接议价购买,并写出完整的购买攻略,分享给病友QQ群的群友。

尽管病友们不断完善购买攻略,但是跨国购买复杂的汇款转账手续还是让中国患者和印度公司都疲惫不堪。中国患者很多人英语不好;印度规定西联汇款一年只能接受12次跨境汇款业务,印度公司不得不经常更换开户账户。最终印度公司和陆勇商量出解决方案——由陆勇帮忙提供个人帐户作为在中国的收款账户。

为了避嫌,陆勇在网上买了一套信用卡,专门处理这件事。

正是这套信用卡,让陆勇惹上牢狱之灾,也让已经存在近十年之久的购买印度仿制药的群体受到关注。

用了网上买来的银行卡不过三个月,2013年11月23日,陆勇因涉嫌“妨碍信用卡管理罪”和“销售假药罪”被湖南沅江市公安局逮捕。

2014年7月22日,湖南省沅江市检察院以涉嫌销售假药罪对陆勇提起公诉。

2 走上“神坛”的陆勇与备受瞩目的药价差

陆勇被捕后,上百名白血病患者联名写信,请求司法机关对其免予刑事处罚。

2014年,湖南省沅江市人民检察院认为,陆勇虽然违反了金融管理法规,但其目的和用途完全是白血病患者支付自服药品而购买抗癌药品款项,且仅使用1张,情节显著轻微,危害不大,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十三条的规定,不认为是犯罪。决定对陆勇不起诉。

陆勇第一个寻找到相对便宜的印度仿制药并推荐给病友,客观上延长了成百上千慢粒白血病人的生命,毫无疑问他的行为既是自救,也在救人。

十年里,印度仿制药的价格在不断降低,2011年后陆勇推荐的第二种仿制药只要750元,至2014年初,如果一次性购置一年用药,所有费用折合到每月不到200元。

谁家没有个病人呢?谁能保证自己这一辈子无病无灾呢?

谁生病了不希望能吃得起药,活得起命呢?

陆勇案引起了主流媒体的广泛关注和报道。十年里陆勇在一些白血病病友心中成为“药神”,在案件曝光后成为媒体公众心中“侠者仁心”的英雄。

到今天,陆勇的个人微博都用的“药侠陆勇”的名字,个人简介是“印度抗癌药代购第一人”。尽管在当时陆勇个人很反对“代购”这个说法。

“我并没有帮人代购过,这是媒体理解错了。代购是买回来再给人家,我从来没代购过,我只是发一个信息,让大家都自己去买,自己买是合法的,对不对。大家去买汇款不方便,很多人都要求提供账户,我就帮印度公司解决了一个账户问题,替患者解决了一个汇款问题。所以我才惹上这个事的。代购这个词对我不合适。”

也有传言质疑陆勇“获利”。2010年,原先生产仿制药的印度NATCO公司的一个代理公司Cyno准备自己单干,生产另一种仿制格列卫“伊玛替尼”。陆勇接受警方讯问时说:“他们想要我帮他们做宣传。”作为回报,新的生产公司Cyno向陆勇提供免费药物,从2010年起到被捕,所提供的免费药物大概价值一万多元。

对于这一点,陆勇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解释说:“当时新一代的药出来了,给我试吃,吃着效果很好,就给我免费了。这是馈赠,不是利益,馈赠跟利益法律上是两回事。”

正是这种药让印度仿制药的价格降到了每盒200元。

7月2 日晚,电影 《我不是药神》在清华大学举办首映礼,陆勇献身助阵。在首映式上,陆勇郑重澄清自己并未通过代购格列卫赚过病友的钱,最初电影将他设定成一个受利益诱惑的人,他很生气,后来慢慢表示理解了这样的设定。

3 成为印度仿制药代名词的 Cyno 公司在印度也并不合法

长期以来,媒体关注的重点都是天价正版药与便宜仿制药的差价,200元一盒的价格仿佛成了慢粒白血病抗癌仿制药的参考标准。直到2017年《智族 GQ》花了3个月调查,并和陆勇同赴印度,实地探访仿制药公司 Cyno,揭露了事件被忽视的另一面:

陆勇自己推荐服用过2种不同公司生产的仿制药,那么2011年陆勇为什么推荐第二种仿制药?价格便宜的第二种cyno公司生产的仿制药药效也和正版药一样吗?

陆勇最先开始服用并分享给病友的第一种仿制药Veenat是印度Natco公司生产的,这种药他吃了7年。随着销量增长与不断议价,Veenat也不断降价,从4000元降到千元。直到2017年《智族 GQ》记者探访,印度市面上一盒 Natco 生产的 Veenat 标价约 905 元。一位从事十多年代购的印度人说,经销商给出的 Veenat 价格会在 600 到 800 元之间,“但是从来没有低于过 600”。

由Natco公司的代理商变身为仿制药生产公司的 Cyno,生产的仿制药Imacy价格大幅下降,仅为 750 元,3 年后降至 200 元。 Cyno的新药借助陆勇的影响力做过宣传,在国内办过四场推广会,陆勇也在他创立的 QQ 群里推荐 Cyno的药。2013年购买信用卡作收款账户、让陆勇惹上法律麻烦的,也是因为这家 Cyno 公司。

(左为瑞士格列卫,右为Cyno公司产生的仿制药)

记者实地探访发现,这家药企的药品,印度的正规连锁药店不出售;中国患者只能通过邮件订购,且不需要出示处方;药盒和Google公开的地址不可查;印度药监局(Central Drugs Standard Control Organization)网站上查不到Cyno公司名称;Cyno 的伊马替尼(格列卫的有效成分)生产许可由印度喜马偕尔邦颁发, 但上面标注的药品种类并不涉及处方药范畴,而且这张生产许可证的有效期为 2010 年 3 月 到 2015 年 3 月,但2017年的药品仍使用了这一过期的批号。

(Cyno 公司其中一个公开的地址,位于小区内的市场里,

但没有关于 Cyno 公司的任何标志)

总之,Cyno 公司生产的Imacy 不仅在专利和技术上是仿制品,没有得到中国市场的准入许可,它在印度的生产也是违规的。

陆勇对Cyno 公司生产的Imacy 胸有成竹,说自己做过药品检测,查证过 Cyno 的生产许可证批号,也亲自去过药厂,“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我只关心它的药好不好。至于它的运作模式,是不是在印度销售,或者只是出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湖南省沅江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院的《不起诉决定书》中,列举了多名患者的证词,对于Cyno 公司生产的Imacy,“21 名购药患者中多数的证言证明该药物确有疗效且无不良反应,无人证明因服用该药物对人体健康造成损害”。

时至今日,关于Cyno 公司生产的Imacy的药效仍备受争论。据专家介绍,药物成分检测需要多次重复实验及多批次的样品,而且还需要用标品制作标准曲线,比较耗时。谁都没有办法拿出有说服力的多次试验的报告,包括陆勇自己曾经在无锡进行的检测。

4 为什么中国不能生产像印度一样便宜的仿制药

很多人听闻陆勇案的第一反应是:便宜的印度仿制药如果药效几乎完全一样,为什么是“假药”呢?中国政府为什么不批准进口甚至国产仿制药呢?

印度仿制药是“假药“,是因为印度仿制药并没有取得我国相关部门的批准进口许可。按照《药品管理法》规定,未经批准生产、进口销售的药品,均为“假药”,有可能遭到刑事追责。

是否批准进口甚至是国产仿制药,涉及到保护知识产权与生命权孰轻孰重的情理困境。保护知识产权,可能导致病人吃不起天价药;而抗癌药研发需要巨额投入,允许仿制药泛滥,将导致企业研发新药动力不足。

医药公司或药品发明人发明一种新药之后,需要在不同国家申请专利,以获得专利的特殊保护。在专利保护期内,本国医药公司不得生产相关“仿制药”。但出于保护公共利益的目的,同时也为了防止专利权人恣意滥用专利垄断特权,有很多国家对“专利的特权”留下了一条可以变通操作的余地,那就是“专利强制许可”制度。“专利强制许可”制度是指,在特殊情况下(如危害公共健康、妨碍国家利益等),可以不经专利权人的同意,由政府授予、许可其他企业使用某项专利。

中国虽然有“强制许可”相关制度,但还没有个人或政府部门申请过实施强制许可,因此,强制许可制度也从未在抗癌药领域实施过。

而印度的专利保护法相对宽松,药品专利保护在印度执行也不像我国国内如此严格。同时,印度政府还根据需要实施了“强制许可”制度。这才造成了一方面印度仿制药大行其道,另一方面印度药品公司经常陷入与原研发厂家的专利官司战中,在国际上备受争议。瑞士制药企业诺华公司曾发起有关抗癌药“格列卫”的专利诉讼,但2013年4月印度最高法院驳回了其专利诉讼请求。

这就是长期以来印度可以生产仿制格列卫,中国不能的原因。

其实在陆勇被捕的几个月前,2013年4月,“格列卫”在中国的专利保护期就已经到期,7月就已经有国内公司开始生产“格列卫”仿制药,每盒售价高达3000元,完全自费的话,很多患者依然吃不起。

毕竟相比成为印度仿制药代名词的 Cyno 公司生产的仿制药只要200元,国产仿制药高出了十几倍。但经过记者深度调查,Cyno 公司在印度的生产并不合法,那么国产仿制药的价格对标 Cyno 200元的价格,显然并不合理。

印度Natco等合法生产、在药店公开售卖的格列卫仿制药,售价普遍在八九百元一盒。随着国产仿制药的成熟和发展,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售价也能降到八九百元一盒。

药品研发和成本降低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但病人吃药是一天也等不了。好消息是,陆勇案后,部分省市自治区开始将“格列卫”纳入到了医保范畴,无论进口“格列卫”还是国产的仿制“格列卫”都在报销范围之内。

2017年2月,格列卫更是成功纳入国家医保目录,报销比例达70%~80%左右(各地市不同),大大减轻了患者的治疗负担。

慢性白血病患者吃药的问题基本得到解决之后,丙肝患者又踏上了去印度看病吃药的征程。印度医疗游势头越来越猛。

中国大概有3000多万丙肝患者,传统治疗方式副作用大,治愈率不高。2017年末,美国吉利德第一代口服丙肝药物索华迪(通用名:索磷布韦)正式在中国内陆市场上市,零售价格为19660元/瓶,这种药需要跟达卡他韦一起使用,才能针对全基因型丙型肝炎进行治疗,两种药的花费在8万元左右/疗程(12周)。

吉利德的原研药已经生产到了第三代,但由于国情因素,吉三代原研药与印度仿制药目前都无法在国内上市。即便所有的临床试验与审批程序顺利通过,吉三代正式进入中国市场至少需要3-5年,甚至更长时间。

新药研发是医药产业技术进步的核心,是各国科技、经济竞争的战略制高点。中国药企的研发能力提升之路,道阻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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