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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录》

《指南录》

自序

    予自吴门被命入卫,守独松关。乃王正二日。除浙西大制抚,领神臯。予辞尹,引帐兵二千人诣行在。日夕赞陈枢使宜中,谋迁三宫,分二王于闽广。元夕后,予所部兵皆聚于富阳。朝廷拟除予江东西广东西制置大使,兼广东经略,知广州湖南策应大使。未及出命,陈枢使已去国。十九日大皇除予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时北兵驻高亭山,距修门三十里。是日虏帅即引董参政以兵屯榷木教场,城中兵将官纷纷自往纳降,予欲召富阳兵入城,已不及事。三宫九庙、百万生灵立有鱼肉之忧。会使辙交驰,北约当国相见。诸执政侍从聚于吴左丞相府,不知计所从出,交赞予一行。国事至此,予不得爱身,且意北尚可以口舌动也。二十日至高亭山,诘虏帅前后失信,虏帅辞屈,且谓决不动三宫九庙,决不扰京城百姓,留予营中。既而吕师孟来,予数骂其叔侄,愈不放还。贾余庆者逢迎卖国,秉风旨使代予位,于是北兵入城,所以误吾国陷吾民者,讲行无虚日。北知卖国非予所容也,相戒勿令文丞相知。未几,贾余庆、吴坚、谢堂、家铉翁、刘岊皆以府第为祈请,使诣北方,盖空我朝廷,北将甘心焉。二月八日诸使登舟,忽北虏遣馆伴逼予同往。予被逼胁,欲即引决,又念未死以前,无非报国之日,姑隐忍就船。方在京时,富阳兵已退趋婺处等州,予俟间还,军苦不自脱。至是欲从道途谋遁,亦不可得。至京口,留旬日,始得盐商小舟。二月晦夜走真州,朔日守苗再成相见,论时事,慷慨流涕予致书两淮间,合兵兴复,苗賛之甚力。初三日早,制司人来,乃出文书,谓丞相来赚城,欲不利于我。苗不以为然。送予出门,劝奔淮西。予谓此北反间也,否则托辞以逐客也。李公仁人,使见予必感动,遂之维扬。苗遣五十兵四骑从行。夜抵西门,欲待旦求见,呵卫严密,皷角悲惨。杜架阁谓李公必不可见,徒为矢石所陷,不如渡海归从王室,予然之。自是日夜奔南,出入北冲,犯万万死,道途苦难,不可胜述。

    呜呼!予之得至淮也,使予与两淮合,北虏悬军深入,犯兵家大忌,可以计擒,江南一举而遂定也。天时不齐,人事好乖,一夫顿困不足道,而国事不竞,哀哉!予至通,闻二王建元帅府于永嘉,陈枢使与张少保世杰方以李郭之事为己任,狼狈憔悴之余,喜不自制。跋涉鲸波,将蹑屩以从。 意者,天之所以穷饿困乏而拂乱之者,其将有所俟乎!

                                          德佑二年闰月日庐陵文天祥自序

 

                               后序

    德佑二年二月十九日,予除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时北兵已迫修门外,战、守、迁皆不及施,缙绅大夫士萃于左丞相府,莫知计所出。会使辙交驰,北邀当国者相见,众谓予一行为可以纾祸。国事至此,予不得爱身,意北亦尚可以口舌动也。初奉使徃来,无留北者,更欲一觇北,归而求救国之策也。于是辞相印不拜。翌日,以资政殿学士行。初至北营,抗辞慷慨,上下颇惊动,北亦未敢遽轻吾国。不幸吕师孟构恶于前,贾余庆献谄于后,予羁縻不得还,国事遂不可收拾。予自度不得脱,则直前诟虏帅失信,数吕师孟叔侄为逆,但欲求死,不复顾利害。北虽貌敬,实则愤怒,二贵酋名曰馆伴,夜则以兵围所寓舍,而予不得归矣。未几,贾余庆等以祈请使诣北,北驱予并徃,而不在使者之目。予分当引决,然而隐忍以行,昔人云:“将以有为也。”至京口,得间奔真州,即具以北虚实告东西二阃,约以连兵大举,中兴机会庶几在此。留二日,维扬帅下逐客之令,不得已变姓名、诡踪迹,草行露宿,日与北骑相出没于长淮间,穷饿无聊,追购又急,天高地逈,号呼靡及。已而得舟,避渚洲,出北海,然后渡扬子江,入苏州洋,辗转四明、天台以至于永嘉。

    呜呼,予之及于死者不知其几矣!诋大酋,当死;骂逆贼,当死;与贵酋处二十日,争曲直,屡当死;去京口,扶匕首以备不测,几自颈死;经北舰十余里,为巡船所物色,几从鱼腹死;真州逐之城门外,几彷徨死;如扬州,过瓜洲扬子桥,竟使遇哨,无不死;扬州城下,进退不由,殆例送死;坐桂公堂土围中,骑数千过其门,几落贼手死;贾家庄几为巡徼所陵迫死;夜趋高邮,迷失道,几陷死;质明,避哨竹林中,逻者数十骑,几无所迯死;至高邮,制府檄下,几以捕系死;行城子河,出入乱尸中,舟与哨相后先,几邂逅死;至海陵,如高沙,常恐无辜死;道海安如皋凢三百里,北与寇徃来其间,无日而非可死;至通州,几以不纳死;以小舟涉鲸波,出无可柰何,而死固付之度外矣。

    呜呼!死生,昼夜事也,死而死矣,而境界危恶,层见错出,非人世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予在患难中,间以诗记所遭,今存其本不忍废,道中手自抄录。使北营留北关外为一卷;发北关外,历吴门、昆陵渡瓜洲,复还京口为一卷;脱京口,趍真州、扬州、高邮、泰州、通州为一卷;自海道至永嘉来三山为一卷。将藏之于家,使来者读之,悲予志焉。

    呜呼!予之生也幸,而幸生也何所为?求乎为臣,主辱,臣死有余僇;所求乎为子,以父母之遗体行殆,而死有余责。将请罪于君,君不许;请罪于母,母不许;请罪于先大人之墓。生无以救国难,死犹为厉鬼以击贼,义也;赖天之灵,宗庙之福,修我戈矛,从王于师,以为前驱,雪九庙之耻,复高祖之业,所谓誓不与贼俱生,所谓鞠躬尽力,死而后已,亦义也;嗟夫!若予者,将无徃而不得死所矣。向也使予委骨于草莽,予虽浩然无所愧怍,然微以自文于君亲,君亲其谓予何?诚不自意返吾衣冠,重见日月,使旦夕得正丘首,复何憾哉!复何憾哉!

    是年夏五,改元景炎,庐陵文天祥自序其诗,名曰《指南录》。

 

卷之一

          赴阙

楚月穿春袖,吴霜透晓鞯。

壮心欲填海,苦胆为忧天。

役役惭金注,悠悠叹瓦全。

丈夫竟何事,一日定千年。

 

所怀

      予自高亭山为北所留,深悔一出之误。闻故人刘小村、陈蒲塘引兵而南,流涕不自堪。

只把初心看,休将近事论。

誓为天出力,疑有鬼迷魂。

明月夜推枕,春风昼闭门。

故人万山外,俯仰向谁言。

 

自叹

    正月十三夜,予闻陈枢使将以十五日会伯颜于长堰。予力言不可,陈枢使为尼此行。予自知非不明,后卒自蹈,殊不可晓也。

长安不可诣,何故会高亭。

倦鸟非无翼,神龟弗自灵。

乾坤增感慨,身世付飘零。

回首西湖晓,雨余山更青。

         

         铁错

貔貅十万众,日夜望南辕。

老马翻迷路,羝羊竟触藩。

武夫伤铁错,达士笑金昏。

单骑见回纥,汾阳岂易言。

                              

 和言字韵

    予以议论大烈,北愈疑惮,不得归阙。将校官属日有叛去,世道可叹。

悠悠天地阔,世事与谁论。

清夜为挥涕,白云空断魂。

死生苏子节,贵贱翟公门。

前辈如瓶戒,无言胜有言。

 

             愧故人

九门一夜涨风尘,何事痴儿竟误身。

子产片言图捄郑,仲连本志为排秦。

但知慷慨称男子,不料蹉跎愧故人。

玉勒雕鞍南上去,天高月冷泣孤臣。

 

              求客

眼看铜驼燕雀羞,东风花柳自皇州。

白云万里易成梦,明月一间都是愁。

男子铁心无地着,故人血泪向天流。

鸡鸣曾脱函关厄,还有当年此客不。

 

 

纪事

    诣北营,辞色慷慨,初见大酋伯颜,语之云:“讲解一段,乃前宰相首尾,非予所与知。今大皇以予为相,予不敢拜,先来军前商量。”伯颜云:“丞相来勾当大事,说得是。”予云:“本朝承帝王大统,衣冠礼乐之所在。北朝欲以为国欤?欲毁其社稷欤?”大酋以虏诏为解说,谓社稷必不动,百姓必不杀。予谓:“尔前后约吾使多失信,今两国丞相亲定盟好,宜退兵平江或嘉兴,俟讲解之说达。北朝看区处如何,却续议之。”时兵已临京城,纾急之策惟有疑北以为后图,故云尔。予与之辨难,甚至云:“能如予说,两国成好幸甚。不然南北兵祸未已,非尔利也。”北辞渐不逊。予谓:“吾南朝状元宰相,但欠一死报国,刀锯鼎镬非所惧也。” 大酋为之辞屈而不敢怒。诸酋相顾动色,称为丈夫。是晚诸酋议良久,忽留予营中。当时觉北未敢大肆无状,及予既絷维,贾余庆以逢迎继之,而国事遂不可收拾。

痛哉!痛哉!

 

三宫九庙事方危,狼子心肠未可知。

若使无人折狂虏,东南那个是男儿。

 

春秋人物类能言,宗国常因口舌存。

我亦濒危专对出,北风满野负乾坤。

 

单骑堂堂诣虏营,古今祸福了如陈。

北方相顾称男子,似谓江南尚有人。

 

慷慨轻身堕蒺藜,羝羊生乳是归期。 

岂无从吏私袁盎,恨我从前少侍儿。 

 

百色无厌不可知,甘心卖国问为谁。

豺狼尚谓忠臣在,相戒勿令丞相知。

 

英雄未肯死前休,风起云飞不自由。

杀我混同江外去,岂无曹翰守幽州。

 

纪事

    正月二十日晚,北留予营中云:“北朝处分皆面奉圣旨,南朝每传圣旨而使者实未曾得到帘前。今程鹏飞面奏大皇,亲听处分,回日却与丞相商量大事毕归阙。”既而失信,予直前责虏酋,辞色甚厉,不复顾死,译者再四失辞,予迫之益急。大酋怒且愧,诸酋群起呵斥,予益自奋。文焕辈劝予去,虏之左右皆唶唶嗟叹,称男子心。

 

狼心那顾歃铜盘,舌在纵横击可汗。

自分身为齑粉碎,虏中方作丈夫看。

 

纪事

    正月二十日至北营,适与文焕同坐,予不与语。越二日,予不得回阙,诟虏酋失信,盛气不可止。文焕与诸酋劝。予坐野中,以少迟一二日即入城,皆绐辞也。先是予赴平江,入疏言叛逆遗孽不当待以姑息,乞举春秋诛乱贼之法,意指吕师孟,朝廷不能行。至是文焕云:“丞相何故骂文焕以乱贼?”予谓:“国家不幸至今日,汝为罪魁,汝非乱贼而谁?三尺童子皆骂汝,何独我哉!” 焕云:“襄守六年不救。”予谓:“力穷援绝,死以报国,可也。汝爱身惜妻子,既负国又颓家声,今合族为逆,万世之贼臣也!” 孟在傍甚忿,直前云:“丞相上疏欲见杀,何为不杀取师孟?”予谓:“汝叔侄皆降北,不族灭汝,是本朝之失刑也。更敢有面皮来做朝士?予实恨不杀汝叔侄。汝叔侄能杀我,我为大宋忠臣,正是汝叔侄周全我,我又不怕。” 孟语塞,诸酋皆失色动颜。唆都以告伯颜,伯颜吐舌云:“文丞相心直口快,男子心。”唆都闲云:“丞相骂得吕家好。”以此见诸酋亦不容之。

 

不拼一死报封疆,忍使湖山牧虎狼。

当日本为妻子计,而今何面见三光。

 

虎头牌子织金裳,北面三年蚁梦长。

借问一门朱与紫,江南几世谢君王。

 

枭獍何堪共劝酬,衣冠涂炭可胜羞。

袖中若有击贼笏,便使凶渠面血流。

 

麟笔严于首恶书,我将口舌击奸谀。

虽非周勃安刘手,不愧当年产禄诛。

 

信云父

    信世昌,字云父,东平府人,公子无忌之后,尝为虏大常丞,北方之儒也,隶唆都。唆都使之来伴予。云父知古今、识道理,可语。中原遗黎,甚惓惓于本朝,颇输情焉。作诗见赠,内两句云:“宗庙有灵贤相出,黔黎无害大皇明。”京师为之传诵。云父大意以为高丽地方数千里,昨丧其半,遂称藩。大元喜其不拒,并侵疆归之,今传国如故。大宋衣冠正统,非高丽比,北必不敢无礼于吾社稷也。云父念本朝,亦愿望之辞。

 

东鲁遗黎老子孙,南方心事北方身。

几多江左腰金客,便把君王作路人。

 

    信云父好为诗,而辞极俚近。一日问予诗法,予因学宫词数章,比兴悠长,意在言外,云父恍有所得。明日袖出一绝云:“东风吹落花,残英犹恋枝。莫怨东风恶,花有再开时。”言予之不忘王室而王室之必中兴也。云甫居近阙里,渐染孔氏之遗风,故其用意深厚而超悟如此。

 

肯从悟室课儿书,啮雪风流却减渠。

我爱信陵冠带意,任教句法问何如。

 

则堂

    入京城,贾余庆迎逢卖国,既令学士降诏,俾天下州郡归附之,又各州付一省札,惟枢密则堂家先生铉翁于省札上不肯押号。吴丞相坚号老儒,不能自持,一切惟贾余庆之命,其愧则堂甚矣!程鹏飞见则堂不肯奉命,堂中作色,欲缚之去。则堂云:“中书省无缚执政之理。”归私厅以待执,北竟不敢谁何。予在北以忠义孤立,闻其事以自壮云。

 

山河四塞旧瓯金,艺祖高宗实鉴临。

一日尽将输敌手,何人卖国独甘心。

 

中书堂帖下诸城,摇首庭中号独清。

此后方知枢密事,从今北地转相惊。

 

思蒲塘()

扬旌来冉冉,卷旆去堂堂。

恨我飞无翼,思君済有航。

麒麟还共处,熊虎已何乡。

南国应无恙,中兴事会长。

 

思方将军

始兴溪子下江淮,曾为东南再造来。

如虎如熊今固在,将军何处上金台。

 

                                 唆都

    唆都为予言:“大元将兴斈校、立科举,丞相在大宋为状元宰相,今为大元宰相无疑。丞相常说:‘国存与存,国亡与亡’,这是男子心。天下一统,做大元宰相是甚次第?‘国亡与亡’四个字休道。”予哭而拒之。唆都常恐予之伏死节也。

 

虎牌毡笠号公卿,不直人间一唾轻。

但愿扶桑红日上,江南匹士死犹荣。

 

二王

    唆都忙右歹一日问度宗几子。答曰:“三子。”问皇帝是第几子,答曰:“第子,立嫡也。”问:“第一子、三子封王乎?”曰:“一吉王、一信王。”问今何在,曰:“大臣护之去矣。”骇云:“去何处?”曰:非闽则广,宋疆土万里,尽有世界在。”云:“既是一家,何必远去?”曰:“何为恁地说?宗庙社稷所关,岂是细事?北朝若待皇帝好,则二王为人臣,若待皇帝不是,即便别有皇帝出来。”二酋为之愕眙不能对。

 

一马渡江开晋土,五龙夹日复唐天。

内家苗裔真隆准,虏运从来无百年。

 

气槩

     唆都一日问予何以去平江,予曰:“有诏趣入卫。”问予兵若干,予对:“五万人。”喟然叹曰:“天也使丞相在平江,必不降。”予问何以知之,云:“相公气槩,如何肯降?但累城内百姓。”予谓:“果厮打亦未见输赢。”唆都大笑。

 

气槩如虹俺得知,留吴那肯竖降旗。

北人不觧欺心语,正恐南人作浅窥。

 

使北

    北兵入城,既劫诏书,布告天下州郡,各使归附,又逼天子拜表献土。左丞相吴坚、右丞相贾余庆、枢密使谢堂、叅政家铉翁、同知刘岊五人,奉表北庭,号祈请使贾幸国难,自诡北人,气焰不可向迩;谢无识附和;吴老儒畏怯不能争;刘狎邪小人,方乗时取羙官,扬扬自得;惟家公非愿从者,犹以为赵祈请,意北主或可语,冀一见陈说,为国家有一线,故引决所未忍也。五人之行,皆出北意。吴初以老病求免,且已许之,故表中所述贾、谢、家、刘四人,吴不与焉。二月初八日,四人登舟,忽伯颜趣予与吴丞相俱入北。予不在使者列,是行何为?盖驱逐之使去耳。予陷在难中,无计自脱。初九日与吴丞相同被逼胁,黾勉就船。先一夕,予作家书,处置家事,拟翌日定行止,行则引决,不为偷生。及见吴丞相、家叅政,吴殊无徇国之意,家则以为死伤勇,祈而不许,死未为晚。予以是徘徊隐忍,犹冀一日有以报国。惟是贾余庆凶狡残忍出于天性,密告伯颜,使启北庭拘予于沙漠,彼则卖国佞北,自谓使毕即归,愚不可言也。谢堂已宿谢村,初九日忽驾舟而回,或谓唆都为之地,伯颜得贿而免。堂曲意奉北,可鄙恶尤多。诗记其事。

 

自说家乡古相州,白麻风旨出狂酋。

中书尽出除元表,北渡黄河衣锦游。贾

 

至尊驰表献燕城,肉食那知以死争。

当代老儒居首揆,殿前陪拜率公卿。吴

 

江南浪子是何官,只当空庐杂剧看。

拨取公卿如粪土,沐猴徒自辱衣冠。刘

 

公子方张奉使旗,行行且尼复何为。

似闻倾尽黄金坞,辛苦平生只为谁。谢

 

廷争堂堂负直声,飘零沙漠若为情。

程婴存赵真公志,頼有忠良壮此行。家

 

初修降表我无名,不是随班拜舞人。

谁遣附庸祈请使,要教索虏识忠臣。

 

客子漂摇万里程,北征情味似南征。

小臣事主寕无罪,只作幽州谪吏行。

 

使旃尽道有回期,独陷羁臣去牧羝。

中尔含沙浑小事,白云飞处楚天低。

 

杜架阁

天台杜浒,字贵卿,号梅壑,纠合四千人欲救王室。当国者不知省。正月十三日,见予於西湖上,予嘉其有志,颇奖异之。十九日,客賛予使北,梅壑断断不可,客逐之去,予果为北所留。后二十日,驱予北行,诸客皆散,梅壑怜予孤苦,慨然相从,天下义士也。朝旨特改宣教郎,除礼兵架阁文字。

 

仗节辞王室,悠悠万里辕。

诸君皆雨别,一士独星言。

啼鸟乱人意,落花销客魂。

东坡爱巢谷,颇恨晚登门。

 

昔趍魏公子,今事霍将军。

世态炎凉甚,交情贵贱分。

黄沙扬暮霭,黑海起朝氛。

独与君携手,行吟看白云。

 

闻鸡

自入北营,未尝有鸡唱。因泊谢村,始有闻。是夜几与梅壑迯去。二更,遣刘百户二三十人拥一舟来逼下船,遂不果。

 

军中二十日,此夕始闻鸡。

尘暗天街静,沙长海路迷。

铜駞随雨落,铁骑向风嘶。

晓起呼詹尹,何时脱蒺藜。

 

命裏

二月初十夜,为刘百户者所迫,中原人,尚可告语也。贾余庆语铁木儿曰:“文丞相心肠别。”翌日早,铁木儿自驾一舟来,令命裏千户捽予上船,凶焰吓人,见者莫不流涕。命裏高鼻而深目,靣毛而多须,回回人也。

 

熊罴十万建行台,单骑谁教免胄来。

一日捉将沙漠去,遭逢碧眼老回回。

 

留远亭

十一日,宿处岸上,有留远亭。北人然火亭前,聚诸公列坐行酒。贾余庆有名风子,满口骂坐,毁本朝人物无遗者,以此献佞,北惟亹亹笑。刘岊数奉以淫亵,为北所薄。文焕云:“国家将亡,生出此等人物!”予闻之,悲愤不已,及是,诸酋专以为笑具於舟中,取一村妇至亭中,使荐刘寝,据刘之交坐。诸酋又嗾妇抱刘以为戏,衣冠扫地,殊不可忍,则堂尤愤疾云。

 

甘心卖国罪滔天,酒后猖狂诈作颠。

把酒逢迎酋虏笑,从头骂坐数时贤。贾

 

落得称呼浪子刘,樽前百媚佞旃裘。

当年鲍老不如此,留院亭前犬也羞。刘

 

平江府

予过吴门,感念凄怆。向使朝命不令入卫,严速予以死守,不死於是,即至今存可也。予托病卧舟中,旧吏三五人来,遗民闻吾经过,无不垂涕者。舟到一时顷,即解缆夜行九十里,北似防我云。

 

楼台俯舟楫,城郭满干戈。

故吏归心少,遗民出涕多。

鸠居无鹊在,鱼网有鸿过。

使遂睢阳志,安危今若何。

 

 

无锡

己未,予携弟璧赴廷对,尝从长江入裏河,趋京口。回首十八年,复由此路,是行驱之入北,感今怀昔,悲不自胜。

 

金山冉冉波涛雨,锡水泯泯草木春。

二十年前曾去路,三千里外作行人。

英雄未死心为碎,父老相逢鼻欲辛。

夜读程婴存赵事,一回惆怅一沾巾。

 

吊五木

予初以朝廷遣张全将淮兵二千救常州,以其为淮将,必经历老成,遂遣朱华将三千人从之。张全无统驭之材,自为畦町。十月二十六日,提淮军自徃横林,设伏虞桥。北兵至,麻士龙死之。张全不救,走回五木。五木乃朱华军所驻,如掘沟堑、设鹿角,张全皆不许朱华措置,殊不晓其意。二十七日,北兵薄朱华,自辰至未,朱华与广军与之对。北兵自路塘直来,死于水者不可胜计。至晚,北兵绕山后薄赣军,尹玉当之。曾全、胡遇、谢云、曾玉先遁走,尹玉死焉。张提军隔岸,不发一矢,有利灾乐祸之心。吾军渡水,挽张全军船,张全令诸军断挽船者之指,於是溺死者甚众。张全并宵遁,惟尹玉残军五百人与北兵角一夕,杀北兵及马委积田间。质明,止有四人得归,无一人降者。呜呼!使此战张全稍施援手,可以大胜捷。一夫无意,而事遂关宗社,呜呼天哉!余初欲先斩张全,然后取一时败将,并从军法。以张全为朝廷所遣,请于都督,乃宥张全,使自赎,予遂不及行法。后诣余杭,发京师,姑取曾全以徇众,而噬脐多矣。过五木,吊战场,为之流涕不可御。续闻张全者,淮东之偾将也,昨随许文德复清河,兵已入城,张全鸣金散众,许不敢以斩将自专,解赴制阃,李公以使过期之,得不死。予不知受其误,其免罪又出於第二次侥幸,卒为降北,可叹恨云。

 

首赴勤王役,成功事则天。

富平名委地,好水泪成川。

我作招魂想,谁为掩骼缘。

中兴须再举,寄语慰重泉。

 

哭尹玉

尹玉,江西宪司将官。五木之战,手杀七八十人,其麾下与北兵战,并死无一降者。朝廷赠濠州团练使,立庙,与二子官承节郎,下江西安抚使,拨赐良田二百亩。其间以捕寇死者何限,惟玉得其死所,恤典非细,哀荣备焉。

 

团练濠州庙赣川,官其二子赐良田。

西台捕逐多亡将,还有焚黄到墓前。

 

常州

常州,宋睢阳郡也。北兵愤其坚守,杀戮无遗种。死者忠义之鬼,哀哉!

 

山河千里在,烟火一家无。

壮甚睢阳守,冤哉马邑屠。

苍天如可问,赤子果何辜。

唇齿提封旧,抚膺三叹吁。

 

镇江

至京口,予以十八年曾自镇江趍京,今自京趍镇江,俯仰感叹,为之流涕。

 

铁瓮山河旧,金瓯宇宙非。

昔随西日上,今见北军飞。

豪杰非无志,功名自有机。

中流怀士稚,风雨湿双扉。

 

渡瓜洲

诸祈请使十八日至镇江府,阿术在瓜洲,即请十九日渡江,至则鲜腆倨傲,令人裂眦。诸公皆与之语,予始终无言。后得之监守者云:“阿术言‘文丞相不语,肚裏有偻罗’。”彼知吾不心服也。

 

跨江半壁阅千帆,虎在深山龙在潭。

当日本为南制北,如今翻被北持南。

 

眼前风景异山河,无柰诸君笑语何。

坐上有人正愁绝,胡儿便道是偻罗。

 

吊战场

连年淮水上,死者乱如麻。

魂魄丘中土,英雄粪上花。

士知忠厥主,人亦念其家。

夷德无厌甚,皇天定福华。

 

回京口

予回京口,幸得间问舟,为脱去计。连日不如志,赋是诗。

 

早作田文去,终无苏武留。

偷生宁伏剑,忍死欲焚舟。

逸骥思超乘,飞鹰志脱鞲。

登楼望江上,日日数行艘。

 

思小村(刘)

 

春云惨惨兮春水漫漫

思我故人兮行路难

君辕以南兮我辕以北

去日以远兮忧不可以终极

蹇予马兮江皋

式燕兮以游遨

念我平生兮思君欝陶

在师中兮岂造次之可离

忠言不闻兮思君忸怩

毫厘之差兮天壤易位

驷不及舌兮脐不可噬

思我故人兮怀我亲

怀我亲兮思故人

怀哉怀哉不可忍兮不如速死

慨百年之未半兮胡中道而遄止

鲁连子兮义不帝秦

负元德兮羽不名为人

委骨草莾兮时廼天命

自古孰无死兮首丘为正

我行我行兮梦寐所思

故人望我兮胡不归

胡不归

 

沈颐家

予回京口,北人欵之府中,予不得离岸上。得沈颐家坐卧,北不意予为迯计也。

 

孤舟霜月逈,晓起入柴门。

断岸行簪影,荒畦落履痕。

江山浑在眼,宇宙付无言。

昨夜三更梦,春风满故园。

 

 

脱京口

二月二十九日夜,予自京口城中间道出江浒,登舟溯金山,走真州,其艰难万状,各以诗记之。

 

定计难

予在京城外,日夜谋脱不得。间者,谢村?去,至平江欲逃,又不果。至镇江谋益急,议趍真州。杜架阁浒与帐前将官余元庆实与谋。元庆,真州人也。杜架阁与予云:“事集万万幸,不幸谋泄,皆当死,死有怨乎?”予指心自誓云:“死靡悔!”且办匕首挟以俱,事不济自杀。杜架阁亦请以死自効,於计遂定。

 

南北人人苦泣岐,壮心万折誓东归。

若非斫案判生死,夜半何人敢突围。

 

谋人难

杜架阁如颠狂人,醉游於市,遇有言本朝而感愤追思者,即捐金与之,密告以欲遁之谋,无不愿自効,以无舟而辍,前后毋虑十数,其不谋泄,真幸耳!

 

一片归心似乱云,逢人时漏话三分。

当时若也私谋泄,春梦悠悠郭璞坟。

 

踏路难

京口无城,通衢多隘。去江向十里,偶得一老校马,引间道出三数巷即荒凉野,走至江岸,路颇近。若使不知间道,只行市井正路,无可出之理。

 

烟火连甍铁瓮关,要寻间道走江干。

何人肯为将军地,北府老兵思汉官。

 

得船难

北船满江,百姓无一舟可问。杜架阁与人为谋,皆以无船长叹而止。是后余元庆遇其故旧为北管船,遂密叩之,许以承宣使,银千两。其人云:“吾为宋救得一丞相,回建大功业,何以钱为!但求批帖,为他日趍承之证。”后授以一批帖,约除廉车,及强委之白金,义人哉!使吾无此一遭遇,已矣。

 

经营十日苦无舟,惨惨椎心泪血流。

渔夫疑为神物遣,相逢扬子大江头。

 

绐北难

自至镇江即谋船,不可得。至二月二十九日方得之,喜甚。是午催过瓜洲,贾余庆诸人皆渡矣。惟予与吴丞相在河次,得报最迟,於是托故以来日同吴丞相渡江,幸而北不见疑,駈迫稍缓,是夕遂逃。若非得此一绐,从前经营,皆枉用心,惟有死耳,岂不痛哉!

 

百计经营夜负舟,仓皇谁趣渡瓜洲。

若非绐虏成宵遁,哭死界河天地愁。

 

定变难

老兵即踏路之人,杜架阁日与之饮,颜情甚狎。是夜逃者十二人,二人坐舟,犹有十人作一阵走,恐出门太冗,则事易知觉。路必过老兵之门,於是遣三人先就老兵家,伺过门同遁。忽老兵中变,醉不省,其妻诘问之,欲唤四隣发觉,一人亟走报杜架阁,亟呼老兵出来,直至吾前,藏之帐中,三人者同时而回。老兵酒醒,以银三百星系其腰,云事至与之。遂至二更,引路而行。是举垂成,?为老兵老妪所误,全得杜架阁机警,故徂诈之,将作敌者又随作使耳,危哉危哉。

 

老兵中变意差池,仓卒呼来朽索危。

若使阿婆真一吼,目生随后悔何追。

 

出门难

北始欵诸宰执於镇江府,惟吴丞相以病不离舟,予为遁计宿府治,一夕,即托故还裏河舟中,北亦不之疑。予遂於河近得沈颐家坐卧。初,北分遣诸酋监诸宰执,从予者曰王千户,狠突可恶,相随上下,不离顷刻。予在沈颐家,彼亦同卧席前后。是夜予醉居停主人复醉王千户者,伺其寝熟,启门而出,使微有知觉,吾事殆哉。

 

罗刹盈庭夜色寒,人家灯火半阑珊。

梦回跳出铁门限,世上一重人鬼关。

 

出巷难

北遣兵龊巷禁夜不得徃来。先是,有一酋忽入沈颐家,予问何人,“刘百户”,问何职,“管夜禁”,问官勾当何如,曰“官灯提照,徃来从便”。杜架阁闻之,即随刘百户出,强与之好,已而约为兄弟,拉之饮于妓舍,杜强刘宿,刘俾杜欢。杜云:“我随丞相在此,夜安置后方可出,怕禁夜耳。”“唵送尔灯,唵送小番随着,不妨事。”杜遂约,后夕,果如约。予变服色,随杜出诸巷,皆不呵问。杜至人家渐尽处,即以银与小番,约之便归,来日候於某所。小番方十五六岁,无知,於是得遁。

 

不时徇铺路纵横,小队戎衣自出城。

天假汉儿灯一炬,旁人只道是官行。

 

出隘难

北於市井尽处设险,以十余马拦路。予等至隘所,马惊,意甚恐。幸北军皆睡,因得脱。

 

袖携匕首学衔枚,横渡城关马欲猜。

夜静天昏人影散,北军鼾睡正如雷。

 

候船难

予先遣二校坐舟中,密约待予甘露寺下。及至,船不知所在,意窘甚,交谓船已失约,柰何?予携匕首,不忍自残,甚不得已,有投水耳。余元庆褰裳涉水,寻一二里许,方得船至,各稽首以更生为贺。

 

待船三五立江干,眼欲穿时夜渐阑。

若使长年期不至,江流便作汨罗看。

 

上江难

予既登舟,意溯流直上,他无事矣。乃不知江岸皆北船,连亘数十里,鸣梆唱更,气焰甚盛。吾船不得已,皆从北船边经过,幸而无问者。至七里江,忽有巡者喝云:“是何船?”稍答以河魨船。巡者大呼云:“女船!”女者,北以是名反侧奸细之称。巡者欲经船前,适潮退阁浅不能至,是时舟中皆流汗,其不来,侥幸耳。

 

蒙冲两岸夹长川,鼠伏孤篷棹向前。

七里江边惊一唱,天教潮退阁巡船。

 

得风难

予方为七里巡船所惊,忽有声如人哨,齿甚清丽。船稍立船头拜且祷曰:“神道来送!”问何神,曰:“江河田相公也。即得顺风送上。”

 

空中哨响到孤篷,尽道江河田相公。

神物自来扶正直,中流半夜一帆风。

 

望城难

初得顺风,意五更可达真州城下,风良乆遂静。天明尚隔真州二十余里,深恐北船自后追蹑,又惧有哨骑在淮岸,一时忧迫不可言。在舟之人,尽力摇桨撑篙,可牵处沿岸拽缆,然心急而力不逮,既望见城,又不克进。甚矣,脱虎口之难!

 

自来百里半九十,望见城头路愈长。

薄命只愁追者至,人人摇桨渡沧浪。

 

上岸难

真州濠与江通,然潮长舟方可到城。是日泊五里遂上岸,城外荒凉,寂无人影,四平如掌,一无关防,幸而及城门无他虑。当行路时,盻盻回首,惟恐有追骑之猝至。既入城门,闻昨日早晨哨马正到五里头。时三月朔云。

 

岸行五里入真州,城外荒荒鬼也愁。

忽听路人嗟叹说,昨朝哨马到江头。

 

入城难

既至真州城下,问者群望,告以文丞相在镇江走脱径来投奔,城子诸将校皆出,即延入城,苗守迎见,语国事移时,感愤流涕,即欵之州治中,住清边堂,然后从者之始至也,引至直司搜身上军器,既知无他,然后见信,其关防之严密如此,向使恐疑横於胸中,闭门不受,天地茫茫何所归。嘻!危哉!

 

轻身漂泊入銮江,太守欣然为避堂。

若使闭门呼不应,人间生死路茫茫。

 

真州杂赋

予既脱虎口至真州,喜幸感叹,靡所不有,各系之以七言。自正月二十羁縻北营,至二月二十九一夜京口得脱,首尾恰四十日,一入真州,忽见中国衣冠,如流浪人乍归故乡,不意重覩天日至此。

四十羲娥落虎狼,今朝骑马入真阳。

山川莫道非吾土,一见衣冠是故乡。

 

予入真州,聚观者夹道如堵,东坡云“被天津桥上人看杀”,乆无此境界矣。

 

聚观夹道卷红楼,夺得南朝一状头。

将谓燕人骑屋看,而今马首向真州。

 

京口船与稍人,北人皆有籍,予所得船乃并缘北船贩私盐者,船与二水手皆籍所不及,予是以得济,岂非天哉。

 

卖却私盐一舸回,天教壮士果安排。

子胥流向江南去,我独仓皇夜走淮。

 

予以夜遁,北人来早方觉,而吾已在汶上矣。

 

便把长江作界河,负舟半夜溯烟波。

明朝方觉田文去,追骑如云可柰何。

 

予逃之明日,北人大索民间,累南人甚多,然予逝矣,不可得矣。

 

十二男儿夜出关,晓来到处捉南冠。

博浪力士犹难覔,要覔张良更是难。

 

三月朔旦,予在真州城内,贾余庆在瓜洲,皆淮境也,而南北分焉,哀哉。

 

我作朱金沙上游,诸君冠盖渡瓜洲。

淮云一片不相隔,南北死生分路头。

 

诸宰执自京城?后,无复远畧,北人之駈去,皆俯首从之,莫有谋自拔者,予犯死逃归,万一有及国事,志亦烈矣。

 

公卿北去共低眉,世事兴亡付不知。

不是谋归全赵璧,东南那个是男儿。

 

天下赵

予至真,苗守再成为予言:“近有樵人破一树,树中有生成三字曰‘天下赵’。”亟取木视之,果然。木一丈,二尺围,其字青而深,半树解扬州,半树留真州,三字了然不可磨也。以此知我朝中兴,天必将全复故疆,真州号迎銮,艺祖发迹于此,非在天之灵所为乎。

 

皇王著姓复炎图,此是中兴受命符。

独向迎銮呈瑞字,为言艺祖有灵无。

 

议紏合两淮复兴

予至真州,守将苗再成不知朝信,於是数月矣。问予京师事,慷慨激烈,不觉流涕。已而诸将校诸幕皆来,俱愤北不自堪。“两淮兵力足以复兴,惜天使李公怯不敢进,而夏老与淮东薄有嫌隙,不得合从,得丞相来,通两淮脉络,不出一月,连兵大举,先去北巢之在淮者,江南可传檄定也。”予问苗守计安出,苗云:“先约夏老以兵出江边,如向建康之状,以牵制之;此则以通泰军义打湾头,以高邮、淮安、寳应军义打扬子桥,以扬州大军向瓜洲,某与赵刺史孟锦以舟师直捣镇江,并同日举;北不能相救,湾头、扬子桥皆沿江脆兵守之,且怨北,王师至,即下;聚而攻瓜洲之三靣,再成则自江中一靣薄之,虽有智者不能为之谋。此策既就,然后淮东军至京口,淮西军入金城,北在两浙无路得出,虏帅可生致也。”予喜不自制,不图中兴机会在此。即作李公书,次作夏老书,苗各以覆帖副之,及欲予致书戎帅及诸郡,并白此意。予已作朱涣、姜才、蒙亨等书,诸郡将以次发。时与议者皆勇跃,有谓李不能自拔者;又有谓朱涣、姜才各做起来,李不自由者;又有谓李恨不得脱重负,何幸有重臣辅之。予既遣书,盻盻焉望报,天之欲平治天下,则吾言庶?不枘凿乎。

 

清边堂上老将军,南望天家雨湿巾。

为道两淮兵定出,相公同作歃盟人。

 

扬州兵了约庐州,某向瓜洲某鹭州。

直下南徐侯自管,皇亲刺史统千舟。

 

南八空归唐垒?,包胥一出楚疆还。

而今庙社存亡决,只看元戎进退间。

出真州

予既为李制所逐出真州,艰难万状,不可殚纪,痛哉。

 

予至真州第三日,苗守约云:“早食后,看城子。”予欣然诺之。有顷,陆都统来,导予至小西门城上闲看。未?,王都统至,迤逦出城外,王忽云:“有人在扬州,供得丞相不好。”出制司小引,视之,乃脱回人供北中所见,云有一丞相差徃真州赚城。王执右语,不使予见。予方叹惋间,二都统忽鞭马入城,小西门闭矣,不复得入。彷徨城外,不知死所。

 

早约戎装去看城,联镳壕上叹风尘。

谁知关出西门外,憔悴世间无告人。

 

制使遣一提举官至真州,疑予为北用。苗守贰於予云:“决无宰相得脱之理,纵得脱,亦无十二人得同来之理。何不以矢石击之,乃开城门放之使入?”意使苗守杀予以自明。哀哉。

 

扬州昨夜有人来,误把忠良按剑猜。

恠道使君无见解,城门前日不应开。

 

制使欲杀我,苗守不能芘,将信将疑,而怜之之意多也。

 

琼花堂上意茫然,志士忠臣泪彻泉。

頼有使君知义者,人方欲杀我犹怜。

 

予幸脱身至真州,即议紏帅两淮,以图恢复,制使乃疑予为北用,欲见杀。江南与北中,皆知予为忠义,而两淮不予信。予平生仕宦,声迹比比,不曾至淮。天地茫茫,与谁语哉。

 

秦庭痛哭血成川,翻讶中行背可鞭。

南北共知忠义苦,平生只少两淮缘。

 

予少时曾游真州,至是十八年矣。初望紏合复兴,为国家办大事,乃不为制臣所容。天乎哀哉。

 

一别迎銮十八秋,重来意气落旄头。

平山老子不收拾,南望端门泪雨流。

 

始见制臣小引,备脱回人朱七二等供云:“有一丞相往真州赚城。”予颇疑北有智数,见予逃后,遣人诈入扬州供吐,以行反间。既而思之,扬州遣提举官来真州见害,乃三月初二日午前发,予以二月晦夕逃,朔旦北方觉,然不知走何处,是日使遣人诈入扬州,殆无此理。看来只是吾书与苗守覆帖初二日早到,制使不暇深省,一槩以为奸细而欲杀之。哀哉,何不审之甚乎。

 

天地沉沉夜溯舟,鬼神未觉走何州。

明朝遣间应无是,莫恐死戎逐客不。

 

予在门外,乆之,忽有二人来,曰义兵头目张路分、徐路分也。予告以故。二人云:“安抚传语,差某二人来送,看相公去那裹。”予云:“必不得已,惟有去扬州见李相公。”路分云:“安抚谓淮东不可徃。”予谓:“夏老素不识,且淮西无归路。予委命於天,只徃扬州。”二路分云:“且行且行。”良乆,有五十人弓箭刀剑来,随二路分骑马以二马从予,予与杜架阁连辔而发。

 

人人争劝走淮西,莫犯翁翁按剑疑。

我问平山堂下路,忠臣见诎有天知。

 

予在小西门外,皇皇无告,同行杜架阁仰天呼号,?赴壕死,从者皆无人色,莫知所为。予进不得入城,城外不测有兵,露立荒逈,又乏饮食,予心自念:“岂予死於是乎?”为之踟蹰,心膂如割。后得二路分送行,苗守又遣衣被包复等来还,遂之扬州。是日上巳日也。

 

千金犯险脱旃裘,谁料南冠反见讐。

记取小西门外事,年年上巳哭江头。

 

二路分引予行数里,犹望见真州城。五十兵忽龊刀於野,驻足不行,予自后至,二路请下马云:“有事商量。”景色可骇。予下马问云:“商量何事?”云:“行?步。”行稍远,又云:“且坐且坐。”予意其杀我於此矣,与之立谈。二路分云:“今日之事,非苗安抚意,乃制使遣人欲杀丞相。安抚不忍加害,故遣某二人来送行。今欲何徃?”予云:“只徃扬州,更何徃!”彼云:“扬州杀丞相,柰何?”曰:“莫管,信命去!”二路分云:“安抚今送徃淮西。”予云:“淮西对建康、太平、池州、江州,皆北所在,无路可归。只欲见李制使,若能信我,尚欲连兵以图恢复,否则即从通州路遵海还阙。”二路分云:“李制使已不容,不如只在诸山寨中少避。”予云:“做什麼!合煞生则生,死则死,决於扬州城下耳!”二路分云:“安抚见办船在岸下,丞相从江行,或归南归北皆可。”予惊曰:“是何言欤?如此则安抚亦疑我矣!”二路分见予辞真确,乃云:“安抚亦疑信之间,令某二人便宜从事,某见相公一个恁麼人,口口是忠臣,某如何敢杀!相公既真个去扬州,某等部送去。”乃知苗守亦主张不过,实使二路分觇予语言趍向,而后为之处。使一时应酬不当,被害原野,谁复知之。痛哉痛哉。时举所携银一百五十两与五十兵,且许以至扬州又以十两,二路分则许以分赐金百两,遂行。

 

荒郊下马问何之,死活元来任便宜。

不是白兵生眼孔,一团寃血有谁知。

 

二路分既信予忠义,与予中路言,真州备判司行下,有安民牓云“文相公已从小西门外押出州界去讫”,为之嗟叹不已。呜呼!予之不幸,乃至於斯,其不死於兵,岂非天哉。

 

戎衣啧啧叹忠臣,为说城头不识人。

押出相公州界去,真州城裹牓安民。

 

杜架阁?赴壕,以救免,一行人皆谓当死於真州城下矣。后得二路分送行,惟恐有北哨追之,危哉危哉。

 

有客仓皇欲赴壕,一行性命等鸿毛。

白兵送我扬州去,惟恐北军来捉逃。

 

二路分所引路乃淮西路,既见予坚欲徃扬州,遂复取扬州路。时天色渐晚,张弓挟矢,一路甚忧疑。指处瓜洲也,又前某处扬子桥也,相距不远。既暮,所行皆北境,惟恐北遣人伏路上,寂如衔枚,使所过北有数骑在焉,吾等不可逃矣。

 

瓜洲相望隔山椒,烟树光中扬子桥。

夜静衔枚莫轻语,草间惟恐有鸱鴞。

 

是日,行至暮,二路分先辞,只留二十人送扬州。二十人者又行十数里,勒取白金,亦辞去,不可挽。扬州有贩鬻者,以马载物,夜窃行於途,曰马垛子。二十人者但令随马垛子,即至扬州西门。予一行如盲,怅怅然行。呜呼!客路之危难如此。

 

真州送骏已回城,暗裹依随马垛行。

一阵西州三十里,摘星楼下打初更。

 

至扬州

予至扬州城下,进退维谷,其彷徨狼狈之状,以诗志其槩。予夜行衔枚至扬州西门,惫甚,有三十郎庙,仅存墙堦,屋无矣。一行人皆枕藉於地,时已三皷,风寒露湿,凄苦不可道。

 

此庙何神三十郎,问郎行客忒琅璫。

荒堦枕藉无人问,风露满堂清夜长。

 

扬州城中打四更,一行人遂入近城西门,坐漫地上。候启门者,无虑百数。城上问何人,从他人应答,予等莫敢语,恐声音不同,即眼生随后。

 

谯皷鼕鼕入四更,行行三五入西城。

隔壕喝问无人应,怕恐人来捉眼生。

 

予出真州,实无所徃,不得已趍扬州,犹冀制臣之或见谅也。既至城下,风露凄然,闻皷角有杀伐声,彷徨无以处。

 

怅怅乾坤靡所之,平山风露夜何其。

翁翁岂有甘心事,何故高楼皷角悲。

 

制臣之命真州也,欲见杀。若叩扬州门,恐以矢石相加。城外去扬子桥甚近,不测,又有哨,进退不可。

 

城上兜鍪按剑看,四郊胡骑遶团团。

平生不解杨朱泣,到此方知进退难。

 

杜架阁以为制臣欲杀我,不如早寻一所,逃哨一日,却夜趍高邮,求至通州,渡海归江南,或见二王,伸报国之志,徒死城下无益。

 

吾戴吾头向广陵,仰天无告可怜生。

争如负命投东海,犹会乘风近玉京。

 

金路分谓:出门便是哨,五六百里而后至通州,何以能达!与其为此受苦而死,不如死於扬州城下,不失为死於南,且犹意使臣之或者不杀也。

 

海云渺渺楚天头,满路胡尘不自由。

若使一朝俘上去,不如判命死扬州。

 

予方未知所进退,余元庆引一卖柴人至云:“相公有福!相公有福!”问:“能导至高沙否?”曰:“能。”曰:“何处可暂避一日?”曰:“侬家可。”曰:“此去?里?”曰:“二三十里。”曰:“有哨否?”曰:“数日不一至。”曰:“今日哨至如何?”曰:“看福如何耳。”

 

路傍邂逅卖柴人,为说高沙可问津。

此去侬家三十里,山坳聊可避风尘。

 

予从金之说,恐制臣见杀;从杜之说,恐北骑见捕,莫知所决。时晓色渐分。去数步,则金一边来牵住;回数步,则杜一边又来拖行。事之难从违,未有如此之甚者。

 

且行且止正依违,髣髴长空曙影微。

从者仓皇心绪急,各持议论泣牵衣。

 

同行通十二人,行止未决,余元庆、李茂、吴亮、萧发,遽生叛心。所怀白金各一百五十星上下,竟携以走。

 

问谁攫去橐中金,僮仆双双不可寻。

折节从今交国士,死生一片岁寒心。

 

予危急中,随行四人皆负而逃。外既颠隮,内又饥困,行数十步,喘甚,不能进,倒荒草中,扶起又行,如此数十,而天晓矣。

 

颠崖一?落千寻,奴仆偏生负主心。

饥火相煎疲欲绝,满山荒草晓沉沉。

 

予不得已,去扬州城下,随卖柴人趍其家,而天色渐明,行不能进。至十五里头,半山有土围一所,旧是民居,毁荡之余,无椽瓦,其间马粪堆积。时惟恐北有望高者,见一队人行,即来追逐,只得入此土围中暂避。为谋拙甚,听死生於天矣。

 

戴星欲赴野人家,曙色纷纷路愈赊。

仓卒只从山半住,颓垣上有白云遮。

 

既入土围中,四山閴然,无一人影。时无米可饭,有米亦无烟火可炊,怀金无救也。哀哉。

 

路逢败屋作鸡栖,白屋荒荒鬼哭悲。

袖有金钱无米籴,假饶有米亦无炊。

 

土围粪秽不可避,但扫净数人地,以所携衣服贴衬地面,睡起复坐,坐起复睡,日长难过,情绪奄奄。哀哉。

 

扫退蜣蜋枕败墙,一朝何止九囬肠。

睡余扪虱沉沉坐,偏觉人间白昼长。

 

北法,惟午前出哨,午后各归。若是日起,捱至午后,懽曰:“今日得命矣!”忽闻人声喧啾甚,自壁窥之,乃北骑数千自东而西,於是追咎不死於扬州城下,而被捉於此,苦矣苦矣。时大风忽起,黒云暴兴,数点微雨下,山色昏冥,若有神功来救助也。

 

飘零无绪叹途穷,搔首踟蹰日已中。

何处人声似潮溯,黒云骤起满山风。

 

数千骑随山而行,正从土围后过。一行人无复人色,傍壁深坐,恐门外得见,若一骑入来,即无噍类矣。时门前马足与箭筒之声历落在耳,只隔一壁,幸而风雨大作,骑只径去。危哉危哉,哀哉哀哉。

 

昼阑万骑忽东行,鼠伏荒村命羽轻。

隔壁但闻风雨过,人人顾影贺更生。

 

予与杜架阁及金应、张庆、夏仲、吕武、王青、邹捷共八人在土围中。时已过午,谓哨不来,山下一里有古庙,庙中有丐妇居之,庙前有井,遂遣吕武、邹捷下山汲水,意或可以得米菜,少救饥饿。不料哨至,二人首被获,二人觧所腰白金近三百两,悉以与之,北受金,得不杀。及哨过,二人方回,相向哀泣,又幸性命之苟全。

 

青衣山下汲荒泉,道遇腥风走不前。

向晚归来号且哭,胡儿只为觧腰缠。

 

早从卖柴人行,不能前,遂至於土围中,约卖柴人入城籴米救性命。云:“不柰何,忍饥一日,城中衙晡后方开门,米至则黄昏矣。”是日,北数百骑薄西城,於是门不开,卖柴人竟不得出。予等饥窘失措,又以土围中露天不可睡卧,於是下山投古庙中,与丐妇人同居焉。

 

眼穿只候卖柴回,今日堡城门不开。

籴米已无消息至,黄昏惆怅下山来。

 

既至庙中,坐未定,忽有人携梃至。良乆,三四人陆续来,吾意不免矣,乃知其人自城中来,夜讨柴来,早入城赴卖,无恶意也。数人煑糁羹,出其余以遗我。有未冠者,一夕於庭中烧火照明,诸樵亦不睡。予等且困且睡,苦不可言。

 

既投古庙覔藜羹,三五樵夫不识名。

僮子似知予梦恶,生柴烧火到天明。

 

予等饥甚,樵者饮食,輙乞其余。破庙何所,风露凄然,仅存身,犹不自保。哀哉。

苦作江头乞食翁,一层破庙五更风。

眼前境界身何许,始悟人间万法空。

 

予见诸樵夫,幸而可与语,告以患难,厚许之,使导徃高沙,頼其欣然见从。谓此处不是高沙路,方驻堡城北门贾家庒。少驻一日,却为入城籴米买肉,以救两日之饥;又顾马办乾粮,以备行役。於是五更随诸樵夫徃焉。时樵夫知予无聊,又有所携,使萌不肖心,得财岂不多於所许?淮人依本分感激,岂亦有天意行其间乎。

 

樵夫偏念客途长,肯向城中为褁粮。

晓指高沙移处泊,司徒庙下贾家庒。

 

贾家庒

予初五日,随三樵夫,黎明至贾家庒,止土围中。卧近粪壤,风露凄然。时枵腹已经两夕一日半,恳三樵夫入城籴米买肉,至午而得食。是夜,雇马趍高沙。

 

行边无鸟雀,卧处有腥臊。

露打须眉硬,风搜颧颊高。

流离外颠沛,饥渴内煎熬。

多少偷生者,孤臣叹所遭。

 

扬州地分官

初五至晚,地分官五骑咆哮而来,挥刀欲击人,凶焰甚於北,亟出濡沫,方免毒手,急令离地分去。告以入城,云入城必被杀,幸而脱北方之难,不意困折於我圡地。天地虽大,无所容身。哀哉。

 

五骑驰来号徼廵,咆哮按剑一何嗔。

金钱买命方无语,何必豺狼骂北人。

 

便当缟素驾戎车,畏贼何当畏虎如。

看取摘星楼咫尺,可怜城下哭包胥。

 

思则堂先生

初四日,予在桂公塘,北骑数千东行,莫知其故。贾家庒有樵夫云:“昨夜北营甘泉,西去城四十里,有白须老子,设青罣罳,饭於救生寺竃前,称南朝相公。”问其何如,曰:“靣大而体肥。”以意逆之,则堂家先生也。因知昨日北驱奉使北去,与其所掠老小辎重偕行。予虽不免颠踣道路,较诸先生不以彼易此也。先生尝云:“某四十规行规步,今日乃有此厄。”流涕二十八字。

 

白须老子宿招提,香积厨边供晚炊。

借问鱼羹何处少,北风安得似南枝。

 

高沙道中

予雇骑夜趍高沙,越四十里,至板桥,迷失道,一夕行田畈中,不知东西。风露满身,人马饥乏,旦行雾中不相辨。湏臾,四山渐明,忽隐隐见北骑,道有竹林,亟入避。湏臾,二十余骑遶林呼噪。虞候张庆,右眼内中一箭,项二刀,割其髻裸於地。帐兵王青缚去。杜架阁与金应,林中被获,出所携黄金赂逻者得免。予藏处距杜架阁不远,北马入林过吾傍,三四皆不见,不自意得全。仆夫邹捷,卧丛篠下,马过踏其足流血。总辖吕武、亲随夏仲,散避他所。是役也,予自分必死,当其急时,万窍怒号,杂乱人声,北仓卒不尽得,疑有神明相之。马既去,闻其有焚林之谋,亟趍对山,复寻丛篁以自蔽。既不识路,又乏粮食,人生穷蹙,无以加此。未?,吕武报北骑已还湾头,又知路边鲇鱼垻传闻不尽信,然他无活策,黾勉趍去,侥幸万一,仓皇匍匐不能行。先是,自扬州来,有引路三人,牵马三人,至是或执或逃,仅存其二,二人出於无聊,各操梃相随,有无礼之志,逡巡行路,无可柰何。至晚,西忽遇樵者数人,如佛下降。偶得一箩,以绳维之,坐於箩中,雇六夫更迭负送,驰至高邮城西,天已晓,不得渡,常恐追骑之奄至也。宿陈氏店,以茅覆地,忍饥而卧,黎明过渡,而心始安。痛定思痛,其涕如雨。

 

三月初五日,索马平山边。

疾驰趍高沙,如走阪上圆。

夜行二百里,望望无人烟。

迷途呼不应,如在盘中旋。

昏雾腥且湿,怒飙狂欲颠。

流澌在须发,尘沫满橐鞬。

红日高十丈,方辨山与川。

胡行疾如鬼,忽在林之巅。

谁家苦竹园,其叶青戋戋。

仓皇伏幽篠,生死信天缘。

铁骑俄四合,鸟落无虚弦。

绕林势奔轶,动地声喧阗。

霜蹄破丛翳,出入相贯穿。

既无遁形术,又非缩地仙。

猛虎驱群羊,兔鱼落蹄筌。

一吏射中目,颈血仅可溅。

一隶缚上马,无路脱紏缠。

一厮躏其足,吞声以自全。

一宾与一从,买命得金钱。

一伻与一校,幸不逢戈鋋。

嗟予何薄命,寄身空且悬。

萧萧数竹侧,徃来度飞鞯。

游锋?及肤,怒兴空握拳。

跬步偶不见,残息忽复延。

当其蹙迫时,大风起四边。

意者相其间,神物来蜿蜒。

更生不自意,如病乍得痊。

湏臾传火攻,然眉复相煎。

一行輙一跌,奔命度平田。

幽篁便自托,仰天坐且眠。

晴曦正当昼,焦肠火生咽。

断罂汲勺水,天降甘露鲜。

青山为我屋,白云为我椽。

彼草何荒荒,彼水何潺潺。

首阳既无食,阴陵不可前。

便如失目鱼,一似无足蚿。

不见道傍骨,委积有万千。

魂魄亲蝇蚋,膏脂饱乌鸢。

使我先朝露,其事亦复然。

丈夫竟如此,吁嗟彼苍天。

古人择所安,肯蹈不测渊。

柰何以遗体,粪土同弃捐。

初学苏子卿,终慕鲁仲连。

为我王室故,持此金石坚。

自古皆有死,义不污腥膻。

求仁而得仁,宁怨沟壑填。

秦客载张禄,吴人纳伍员。

季布走在鲁,樊期托於燕。

国士急人病,倜傥何拘孪。

彼人莫我知,此恨付重泉。

鹊声从何来,忽有吉语传。

此去三五里,古道方平平。

行人渐复出,胡马觉已还。

回首下山阿,七人相牵连。

东野御已穷,而复加之鞭。

跰足如移山,携持姑勉旃。

行行重狼顾,常恐追骑先。

扬州二游手,面目轻且儇。

自言同脱虏,波波口流涎。

白日各持梃,其来何翩翩。

奴辈殊无聊,似欲为鹰鸇。

逡巡不得避,默默同寒蝉。

道逢采樵子,中流得舟船。

竹畚当安车,六夫共赬肩。

四肢与百骸,屈曲如杯棬。

路人心为恻,从者皆涕涟。

星奔不可止,暮达城西阡。

饥卧野人庐,藉草为针毡。

诘朝从东渡,始觉安且便。

人生岂无难,此难何迍邅。

重险复重险,今年定何年。

圣世基岱岳,皇风扇垓埏。

中兴奋王业,日月光重宣。

报国臣有志,悔往不可湔。

臣苦不如死,一死尚可怜。

堂上太夫人,鬓髪今犹玄。

江南昔卜宅,岭右今受廛。

首丘义皇皇,倚门望惓惓。

波涛避江介,风雨行淮堧。

北海转万折,南洋溯孤骞。

周游大夫蠡,放浪太史迁。

倘复游吾盘,终当耕我绵。

夫人生於世,致命各有权。

慷慨为烈士,从容为圣贤。

稽首望南拜,著此泣血篇。

百年尚哀痛,敢谓事已遄。

 

北以高邮米担济维扬,故自湾头夜遣骑截诸津,鲇鱼坝其一。予是夜若非迷途,四更可达坝所,当一网无遗。乃知一夕仓皇失道,亦若有鬼神皷动於其间。颠沛之余,虽幸不死,何辜至此极也。

 

至高沙

予仓皇至高沙,惊魂靡定,回思初四圡围中,初五竹林裏,?死於是,使果不免,委骨草莾,谁复知之。

 

江南自好筑金台,何事风花堕向淮。

若使两遭豺虎手,而今玉也有谁埋。

 

予至高沙,奸细之禁甚严。时予以箩为轿,见者怜之;又张庆血流满靣,衣衫皆污,人皆知其为遇北,不复以奸细疑。然闻制使有文字报诸郡,有以丞相来赚城,令觉察关防,於是不敢入城,急买舟去。

 

发高沙

晓发高沙卧一航,平沙漠漠水茫茫。

舟人为指荒烟岸,南北今年?战塲。

 

平淮千里,莾为丘墟。自出高沙,满目空暵暵,高邮水与湾头通,下海陵,入射阳,过涟水,皆其路也。二月六日,城子河一战,我师大捷。人指某处是战场。

 

城子河边委乱尸,河阴血肉更稀微。

太行南北燕山外,多少游魂逐马蹄。

 

自至城子河,积尸盈野,水中流尸无数,臭秽不可当,上下?二十里无间断。乃北以二月六日载奉使柳岳、洪雷震并辎重俱北,稽家庄击其前,高邮击其腰,北大丧败,柳岳死焉。洪雷震今在高邮,见说北入江淮,惟此战我师大胜。

 

一日经行白骨堆,中流失柁为心摧。

海陵棹子长狼顾,水有船来步马来。

 

是日,经行战塲,四顾閴然。棹人心恙,长恐湾头有人出来,又恐岸上有马来赶。正荒急间,偶然柂拆,整柂良乆,危哉险哉。

 

小泊稽庄月正弦,庄官惊问是何船。

今朝哨马湾头出,正在青山大路边。

 

自高邮至稽家庄,方有一团人家,以水为寨。统制官稽耸,其子德润请乡举,其侄昌,其舘客莆田人,林希骥字千里,林孔时字愿学,皆锐意於事功者。稽设醴甚至,云:“今早报湾头马出,到城子河边,不与之相遇,公福人也。”为之嗟叹不置,愿学同德润送予至泰州。

 

稽庄即事

乃心王室故,日夜奔南征。

蹈险宁追悔,怀忠莫见明。

雁声连水远,山色与天平。

枉作穷途哭,男儿付死生。

 

泰州

予至海陵,问程趍通州,凡三百里河道,北与寇出没其间,真畏途也。

 

羁臣家万里,天目鉴孤忠。

心在坤维外,身游坎窞中。

长淮行不断,苦海望无穷。

晚鹊传佳好,通州路已通。

 

卜神

通州三百里,茅苇也还无。

胡骑虎出没,山鼯鬼啸呼。

王阳怀畏道,阮籍泪穷途。

人物中兴骨,神明为国扶。

 

旅怀

北去通州号畏途,固应孝子为回车。

海陵若也容羁客,誊买菰蒲且寄居。

 

天地虽寛靡所容,长淮谁是主人翁。

江南父老还相念,只欠一帆东海风。

 

昨夜分明梦到家,飘颻依旧客天涯。

故园门掩东风老,无限杜鹃啼落花。

 

怀则堂实堂

二先生於予厚,予之惓惓於二先生,知二先生亦惓惓於予也。

 

白头北使驾双鞯,沙阔天长泪晓烟。

中夜想应发深省,故人南北地行仙。

 

贵卿

贵卿与予同患难,自二月晦至今日,无日不与死为邻,平生交游,举目何在,贵卿真吾异姓兄弟也。

 

天高并地逈,与子独牢愁。

初作燕齐客,今为淮海游。

半生谁俯仰,一死共沉浮。

我视君年长,相看比惠州。惠州,予弟璧也。

 

忆太夫人

三生命孤苦,万里路酸辛。

屡险不一险,无身复有身。

不忘圣天子,?负太夫人。

定省今何处,新来梦寐频。

 

即事

痛哭辞京阙,微行访海门。

乆无鶏可听,新有虱堪扪。

白发应多长,苍头少有存。

但令身未死,随力报乾坤。

 

纪闲

九十春光好,周流人鬼关。

人情轻似圡,世路险於山。

俯仰经行处,死生谈笑间。

近时最难得,旬日海陵闲。

 

声苦

万死奔波落一生,飘零淮海命何轻。

近来学得赵清献,呌苦时时数十声。

 

即事

船只时间锁,城孤日闭关。

惊心常有马,极目柰无山。

出路相传险,行囊愈觉悭。

归心风絮乱,无柰一身闲。

 

发海陵

自二月十一日海陵登舟,连日候伴,问占苦不如意。会通州六交自维扬回,有弓箭可仗,遂以孤舟於二十一日早径发,十里,惊传马在塘湾,亟回,晚乃解缆,前途吉凶未可知也。

 

自海陵来向海安,分明如渡鬼门关。

若将九折回车看,倦鸟何年可得还。

 

闻马

二十一夜,宿白蒲下十里。忽五更,通州下文字,驰舟而过,报吾舟云:“马来来。”於是速张帆去,荒迫不可言。二十三日,幸达城西门鎻外。越一日,闻吾舟过海安,未远即有马至县,使吾舟迟发一时,顷已为囚虏矣,哀哉。

 

过海安来柰若何,舟人去后马临河。

若非神物扶忠直,世上未应侥幸多。

 

如皋

如皋县隶有泰州朱省二者,受北命为宰,率其民诘道路。予不知而过之,既有闻,为之惊叹。

 

雄狐假虎之林皋,河水腥风接海涛。

行客不知身世险,一窻春梦送轻舠。

 

闻谍

予既不为制钺所容,行至通州,得谍者云:“镇江府走了文相公,许浦一路有马来捉。”闻之悚然,为赋此。

 

北来追骑满江滨,那更元戎按剑嗔。

不是神明扶正直,淮头何处可安身。

 

哭金路分应

金应以笔札徃来吾门二十年,性烈而知义,不为下流。去年从予勤王,补两武资;今春时授承信郎,东南第六正将,贑州驻札。及予使北,转三官,授江南西路兵马都监,贑州驻札。予之北行也,人情莫不观望,僚从皆散,虽亲仆亦逃去。惟应上下相随,更历险难,奔波数千里,以为当然,盖委身以从,死生休戚,俱为一人者。至通州,住十余日矣。闰月五日,忽伏枕,命医三四,热病增剧,至十一日午气绝。予哭之痛,其歛也,以随身衣服,其棺如常。翌日塟西门雪窖边,棺之上排七小钉,又以一小板片覆於七钉之上以为记,不敢求备者,边城无主,恐贻身后之祸。异时遇,便取其骨,归塟庐陵,而后死者之目可闭也。伤哉伤哉。为赋二诗焚其墓前。

 

我为吾君役,而从乃主行。

险夷宁异趣,休戚与同情。

遇贼能无死,寻医剧不生。

通州一丘圡,相望泪如倾。

 

明朝吾渡海,汝魄在它乡。

六七年华短,三千客路长。

招魂情黯黯,归骨事茫茫。

有子应年长,平生不汝忘。

 

卷之四

 

怀杨通州

江波无柰暮云阴,一片朝宗只此心。

今日海头覔船去,始知百炼是精金。

 

晚渡江沙眼欲枯,羁臣中道落崎岖。

乘船不管千金购,渔父真成大丈夫。

 

范叔西来变姓名,绨袍曽感故人情。

而今未识春风靣,倾盖江湖话一生。

 

仲连义不帝西秦,拔宅逃来住海滨。

我亦东寻烟雾去,扶桑影裹看金轮。

 

海船

海船与江船不同,自狄难以来,从淮入浙者,必由海而通为孔道也,由是海船发尽。适三月间,方有台州三姜船至,已为曹太监镇所雇,通州有下文字自定回,张少保恰予之以一船,亦是三月方到岸,而予适来,扬守遂以此舟送予,与曹太监俱南。向使有姜船而无张少保一舟,予不能行;有张少保而无姜船,予又无伴,不我先后适有邂,殆神施鬼设而至也。

 

海上多时断去舟,公来容易渡南州。

子胥江上逢渔父,莫是神明遣汝否。

 

发通州

予万死一生,得至通州,幸有海船以济。闰月十七日发城下,十八日宿石港,同行有曹太监镇两舟,徐新班广寿一舟,舟中之人有识予者。

 

孤舟渐渐脱长淮,星斗当空月照怀。

今夜分明栖海角,未应便道是天涯。

 

白骨丛中过一春,东将入海避风尘。

姓名变尽形容改,犹有天涯相识人。

 

淮水淮山阻且长,孤臣性命寄何乡。

只从海上寻归路,便是当年不死方。

 

石港

王阳真畏道,季路渐知津。

山鸟唤醒客,海风吹黒人。

乾坤万里梦,烟雨一年春。

起看扶桑晓,红黄六六鳞。

 

卖鱼湾

卖鱼湾去石港十五里许,是日,曹太监胶舟,候潮方能退。

 

风起千湾浪,潮生万顷沙。

春红堆蟹子,晚白结盐花。

故园何时讯,扁舟到处家。

狼山青两点,极目是天涯。

 

即事

宿卖鱼湾,海潮至,渔人随潮而上,买鱼者邀而即之,鱼甚平。

 

飘蓬一叶落天涯,潮溅青纱日未斜。

好事官人无勾当,呼童上岸买青鰕。

 

北海口

淮海本东海,地於东中,云南洋北洋,北洋入山东,南洋入江南,人趍江南而经北洋者,以扬子江中渚沙为北所用,故经道於此,复转而南,盖辽绕数千里云。

 

沧海人间别一天,只容渔父钓苍烟。

而今蜃起楼台处,亦有北来蕃汉船。

出海

二十一夜,宿宋家林,泰州界。二十二日出海洋。极目皆水,水外惟天,大哉观乎。

 

一团荡漾水晶盘,四畔青天作护阑。

著我扁舟了无碍,分明便作混沦看。

 

水天一色玉空明,便似乘槎上太清。

我爱东坡南海句,兹游奇绝冠平生。

 

渔舟

二十八日,乘风行,入通州海门界,午抛泊避潮。忽有十八舟上风冉冉而来,疑为暴客,四船戒严。未?,交语而退。是役也,非应对足以御侮,即为鱼矣,危乎殆哉。

 

一阵飞帆破碧烟,儿郎惊饵理弓弦。

舟中自信娄师德,海上谁知鲁仲连。

初谓悠扬真贼舰,后闻欸乃是渔船。

人生漂泊多磨折,何日山林清昼眠。

 

扬子江

自通州至扬子江口,两潮可到,为避渚沙及许浦,顾诸从行者,故绕去,出北海,然后渡扬子江。

 

日随风北海游,回从扬子大江头。

臣心一片鎡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

 

使风

渺渺茫茫远愈微,乘风日夜趂东归。

半醒半困模糊处,一似醉中骑马飞。

 

苏州洋

一叶漂摇扬子江,白云尽处是苏洋。

便知伍子当年苦,只少行头宝剑装。

 

过扬子江心

大海中一条,自扬子江直上淡者是。此乃长江尽处,横约百二十里,吾舟乘风过之,一时即醎水。

 

渺渺乘风上海门,一行淡水带潮浑。

长江尽处还如此,何日岷山看发源。

入浙东

金鳌山在台州界,高宗皇帝曾舣舟于此寺,藏御书四明,既?,不知天台存亡,忧心如捣,见於此诗。

 

厄运一百日,危机九十遭。

孤踪落虎口,薄命付鸿毛。

漠漠长淮路,茫茫巨海涛。

惊魂犹未定,消息问金鳌。

 

夜潮

雨恶风狞夜色浓,潮头如屋打孤篷。

漂零行路丹心苦,梦裹一声何处鸿。

 

乱礁洋

自北海渡扬子江至苏洲洋,其间最难得山,仅得蛇山、洋山、大小山数山而已。自入淛东,山渐多,入乱礁洋,青翠万叠,如画图中。在洋中者,或高或低,或大或小,与水相击触,奇恠不可名状;其在两傍者,如岸上山、丛山,实则皆在海中,非有畔际。是日风小浪微,舟行石间,天巧捷出,令人应接不暇,殆神仙国也。孤愤愁绝中,为之心广目明,是行为不虚云。

 

海山仙子国,邂逅寄孤篷。

万象画图裏,千崖玉界中。

风摇春浪软,礁激暮潮雄。

云气东南密,龙腾上碧空。

 

夜走

舟入东海,报者云:“前有贼船。”行十数里,报如前,望见十余舟,张帆噢口,意甚恶。梢人亟取灵山岩路避之,一夕摇船,极其荒迫,际晓,幸得脱去。

 

鲸波万里送归舟,倏忽惊心欲白头。

何处赭衣操剑戟,同时黄帽理兜鍪。

人间风雨真成梦,夜半江山总是愁。

雁荡双峰片云隔,明朝蹑屩作清游。

 

绿漪堂

予自海舟登台岸,至城门张氏家,盖国初名将永德之后。主人号哲斋,辟堂教子,匾绿漪,为赋八句。

 

义方堂上看,窓户翠玲珑。

砚裏云坛月,席间洪水风。

清声随地到,宜节与天通。

庭玉森如笋,千霄雨露功。

 

过黄岩

予至淮即变姓名,及天台境,哲斋张为予覔绿漪诗,予既赋,题云“清江刘洙书”。此过黄岩,寄二十字。

 

魏睢变张禄,越蠡改陶朱。

谁料文山氏,姓刘名是洙。

 

至温州

万里风霜鬓已丝,飘零回首壮心悲。

罗浮山下雪来未,扬子江心月照谁。

秪谓虎头非贵相,不图羝乳有归期。

乘潮一到中川寺,暗读中兴第二碑。

 

长溪道中和张自山韵

潮风连地吼,江雨带天流。

宫殿扄春仗,衣冠鎻月游。

伤心今北府,遗恨古东州。

王气如川至,龙兴海上州。 东州,常州也。

 

夜静吴歌咽,春深蜀血流。

向来苏武节,今日子长游。

海角云为岸,江心石作洲。

丈夫竟何事,底用泣神州。

 

和自山

去年予?北,自山自京寄诗,时予已南归,不及领。今明成诵,追和作彼时语。痛定思痛,痛不可当。

 

春晚伤为客,月明思见君。

我方慕苏武,谁复从田文。

龙背夹红日,雁声连白云。

琵琶汉宫曲,马上不堪闻。

 

林附祖

林附祖,福州秀才。去年三月四日,在无锡道中,忽为数酋擒去,指为文相公云:“你门年四十,头戴笠,身着袍,脚穿黑靴,文书上载了你门,如何不是?”缚至京口辨验,然后得释。附祖名元龙,至南剑为予言。

 

画影图形正捕风,书生薄命入罝中。

胡儿一似冬烘眼,错认颜标作鲁公。

 

呈小村

予自剑进汀,小村过清流来迎。不图此生复相见。

 

万里飘零命羽轻,归来喜有故人迎。

雷潜九地声元在,月暗千山魄再明。

疑是仓公回已死,恍如羊祜说前生。

夜阑相对真成梦,清酒浩歌双剑横。

 

二月晦

元年二月晦,予从镇江脱北难,险阻艰难。于今再见仲春下浣,追感堕泪八句。

 

塞上明妃马,江头渔父船。

新讐谁共雪,旧梦不堪圆。

遗恨常千古,浮生又一年。

何时暮春者,还我浴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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