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久违了的梆子敲击声重新响起。
上世纪70年代的老家“台前”，有一家流动经营的馄饨摊点。摊主是一位身材瘦长、腰系黑色围裙的中年男人。他清癯的脸庞，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神中散发着独特的光芒。印象中的他，除了做生意时与顾客必要的交流之外，一般情况下总是低着头在包馄饨。摊开半透明的馄饨皮，把调好味的鲜猪肉拨弄到其中，然后用小木条一翻一戳就包好一个。手法之娴熟，让在边上围观的我们又好奇又赞服。幼时的我不知他从何而来，也估摸不出他的年纪，只是很仔细地观察他有异于我们的模样，脑海中飘出一个又一个的大问号。
老家“台前”，是我们玉环大麦屿村民政治生活、日常活动、文艺演出的重要之地，也是各路摊贩云集的生意之所。而这家馄饨摊，是当时唯一一家可供人们消费的饮食摊点。它的顾客，几乎是清一色的男人，其中以辛苦劳作的“落洋人”居多。他们隔三差五会到此打个牙祭，吃上一碗可口的猪肉馄饨，品尝一下这在当时来说十分稀罕和珍贵的美味，也算是对他们辛勤付出的回报。当然，顾客中也有一些“吃光用光、身体健康”的潇洒一族，这跟他们家的经济收入和肩负的家庭责任无关，而是跟他的生活态度有关。
馄饨摊前，锅中随时待命的汤水在不断地冒烟翻滚着，一层层水蒸汽袅袅上扬，迅即消失于空气中。一有顾客光顾，便见摊主手脚麻利地揭开锅盖，抓起一把馄饨投放锅中。待那薄如蝉翼的馄饨烧至肉馅依稀可辨呈半透明状时，便用漏勺快速捞出，倒在加了味精和食盐的清汤碗中，然后放入紫菜、虾皮，洒上蛋丝、葱花之类的佐料。再根据食客要求，在馄饨中加入米醋或榨菜，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水煮馄饨便制作完成。美食当前，我和小伙伴们的眼神便无法游移，被牢牢地吸附在那馄饨上。潜伏在肠胃深处的馋虫便开始汹涌，大家巴望着有机会能尝上一尝。
机会终于来了！那是一个盛夏的午后，在家享受假期的兄妹四个聚在一起，聊着聊着就聊到“台前”的馄饨上。看到我们一脸急吼吼的馋猫样，宽厚善良的哥哥便破开他的储蓄罐，把自己积攒的零花钱凑了个数，跑去“台前”打包了一大搪瓷杯的馄饨回家来。
当哥哥小心翼翼地把搪瓷杯放在餐桌上的时候，我们立马就凑了过来。幸福来得太突然！曾经观望、期待了许久的美食就这样摆在了面前，反倒令我们一时不知如何动口动手了。哥哥顾不上擦汗，赶紧把杯中的馄饨一个个分拨到四个小碗中（我和弟弟碗中的馄饨明显多于他和姐姐的）。从小一直和睦相处的兄妹姐弟四个，在你谦我让中慢慢品尝着这味美鲜香的馄饨，连一滴汤都不舍得浪费。那一刻，亲情在温暖环绕，味蕾在舌尖上舞蹈，我只想把这幸福延长再延长……
从清晨到日暮，一直到深夜十点，馄饨摊前的顾客渐渐稀少。这时，便是摊主挑着馄饨摊开始游历大街小巷的时候。伴随着馄饨一路飘香，那“当当当”清脆的梆子声便开始敲响。那声音，穿透了儿时的夜空，也回荡在我的记忆中。蒋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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