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20日,山西省晋中市突发一起悲剧,一名应届高考生的父亲因为儿子估出了高分而自己家境贫寒,无法供儿子读书,竟然服毒自尽,消息传出,海内外一片哗然。
到底是什么夺去了这位父亲的生命?近日,笔者远赴山西晋中,采访了这个被贫穷和灾难摧残的农家。虽然刚刚经历了双重苦难,但是,社会各界的爱心正如潮水一样涌来,这名高考生没有被灾难击垮,已经被太原理工学院录取的他表示一定要好好读书,报效社会!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陈毅1989年出生在晋中。高二以前,他一直在本县一中读书。去年该上高三时,陈毅听老师说临近的太谷县一中教学质量高,于是想转学到那里。当时,父亲陈世勤不是很支持,曾对陈毅说,在哪里上都是一样的。陈毅心里很清楚,自己家里穷,又欠有大量的外债,父亲是怕他转到外县上学增加来往的乘车费。于是他告诉父亲,自己一学期只回家一次。
高三开学后,陈毅背着被子和几身衣服来到太谷县一中。为了节省钱,他每天吃馒头、咸菜、稀饭,除了刻苦学习就是在课余时间四处捡废品卖。两个学期下来,他只花了家里400元钱,硬是靠捡废品上完了高三。其间,他只回了一次家,还是在春节放假时。
今年,年仅17岁的陈毅参加完高考。6月10日,陈毅对照答案估了600分。6月12日,陈毅填报了本科A类第一志愿“西安交通大学”,本科B类第一志愿“西安理工大学”后,乘车回家。
当日,陈毅回到久别的家中,把自己估了600分的喜讯告诉了母亲。弟弟和妹妹高兴得跳了起来,边跳边喊:“噢噢,哥哥考上大学了,哥哥考上大学了!”
这时,父亲陈世勤赶着一群羊回到了家,看着儿女们在院内手舞足蹈的样子,不善言辞的他只问了一句:“是吗,小毅?”陈毅兴奋地点头,说:“爸,我估计今年考上大学没有问题。”为了让父亲高兴,他又大声地说:“爸,我没让您失望吧!”陈毅望着父亲,本想着父亲这回可该开怀大笑一场,因为在陈毅的印象中,父亲从来都没有开心地笑过。整天为生活所迫,日夜劳作的父亲虽说只有43岁,却早已满头白发,满脸的皱纹时时紧缩着。可是,这一次,陈毅仍然没有看到父亲爽心的大笑。只见一丝笑容从父亲脸上掠过,转眼一丝愁容袭上父亲的眉梢,脸上的皱纹锁得更紧了。
“小毅,要是考上大学,一年得花多少钱?”陈世勤问道。“爸,我听已考上的校友说,一年下来全部费用差不多得一万多元。”陈毅看着父亲那紧皱的双眉,小心地说,“爸,我也听说,考上大学如果交不起学费,学校可以提供无息贷款。不过贷款得有条件,不是人人都可以贷的。”
陈世勤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问儿子:“什么条件?”
“据说得申报贫困生,一是得有村里出据的贫困证明,二是如果父母中的一方或双方不在,也可以申报贷款。”
听完,陈世勤若有所思地说:“要是二个条件都符合,是不是更容易贷到款?”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村里的老少爷们听说陈毅回来了,也都围拢到家里来了。听说陈毅考得不错,乡亲们很羡慕,赞叹道:“不简单,咱村终于要出一名大学生了。”
来道贺的邻居们带着满足、喜悦和羡慕走了,陈毅匆忙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稀饭,哼着小曲背起箩筐下地割菜。
陈毅兴高采烈地走了。陈世勤看着儿子的背影,颓然坐在门前,默默无语。43岁的陈世勤上有70多岁的父母,下有4个上学的孩子。17岁的大儿子陈毅就要考上大学,实现他当工程师的梦想,这让陈世勤心里既兴奋,又愁肠百结。
郁郁寡欢的陈世勤走进厨房,一边帮妻子烧锅,一边给妻子算账:“既要供养孩子上学,还要给老人治病,还有前年你治病咱家借了亲戚和邻居的25000元,到现在还没还上呢。”如今,儿子就要考上了大学,他却在昂贵的大学学费面前茫然失措了。
穷困父亲绝望自杀
随后的几天里,陈家一直处在欢天喜地的氛围里,亲戚朋友、邻居们陆续来贺喜,唯独陈世勤茶饭不思,唉声叹气。他在为儿子的学费发愁,即使不还外债,砸锅卖铁也供不起儿子上完大学呀。
懂事的陈毅拼命地帮父母干地里的农活。他知道,父亲的愁苦是因为家里没有供他上大学的钱,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想上大学,更想让弟弟、妹妹们都走出这穷乡僻壤,再也不想过着像祖辈、父辈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贫穷日子。
6月19日上午,在地里锄草时,陈世勤回头问陈毅:“小毅,你不带一分钱真的能上大学?”
“爸爸,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大学里有助学贷款,专门为贫困学生准备的。” 听儿子说完,陈世勤又不放心地问:“你那次说的两个条件真的管用?”
陈毅见爸爸仍在为自己上学的事情操心,心疼地说:“爸爸,你放心吧,我有能力自己读完大学。”
陈世勤没有接儿子的话,他一整天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时不时仰起头望着天空发呆。
6月19日晚9时30分,陈世勤和儿子一起将羊赶回羊舍,回屋盛上一碗饭,呆呆地坐在门口。近半个小时,陈世勤没吃一口,也没有与儿女和妻子说一句话。
陈毅看着父亲愁肠百结的样子,悄悄蹲在父亲的身边劝他吃饭,并说自己依靠捡废品能上完高三,照样能自食其力读完大学,将来即使贷了款也不会让家里替他还。
听了儿子的话,陈世勤草草吃下饭,一改几天的沉默,微笑着把陈毅叫到跟前说:“小毅,你长大了,也很懂事,爸爸很欣慰,可是,爸爸无能,不能给你们提供一个优越的条件让你安心地学习,爸爸对不起你……”说这话时,陈世勤慈爱地抚着儿子的头发,满脸的愧疚,双眼饱含眼泪。
陈毅看着父亲,眼睛一酸,泪水夺眶而出,他打断了父亲的话:“爸,我觉得我们一家人过得很幸福,我也觉得你和妈妈很了不起,你们不仅勤劳、俭朴,而且对爷爷、奶奶十分孝敬,对我们兄妹几个也十分关心爱护,我们将来得好好感谢、孝敬你们,让你们享福呢!”
6月20日凌晨一点,沉睡中的李秀芝被陈世勤叫醒了,睡意朦胧中,只听丈夫说:“秀芝,你以后要好好生活,照顾好老人,一定要让陈毅去上大学,记下了?”一天的劳累,使李秀芝又困又乏,她没听明白丈夫的话,“嗯”了一声,翻身又睡着了。
陈世勤再次叫醒妻子,口里自言自语道:“秀芝,我没有本事,让一家人跟着我遭罪。儿子勤奋,做父亲的却拿不出学费让孩子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在丈夫不停地唠叨中,李秀芝睡意全无,她拉住丈夫的手劝他不要伤心,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世勤停止了说话,悄悄下床,蹑手蹑脚地往屋外走。李秀芝问他干什么,他说出去看看羊。
几分钟后,陈世勤回到床上,开始呕吐、呻吟起来。李秀芝拉开电灯,见丈夫在床上翻滚不止,又闻到一股浓浓的农药气味,惊问:“世勤,你怎么啦?”陈世勤不说话,紧紧抓住妻子的手。
看着丈夫另一只手捂着肚子,脸涨得通红的,李秀芝哇地哭出声来:“小毅呀,快来看你爸。”
母亲凄厉的叫声把陈毅从睡梦中惊醒,他飞快地来到父母的房间,看到爸爸的样子:“爸爸,你怎么啦?”
“你爸可能喝了农药,赶紧送他去医院。” 李秀芝边喊边把手指伸进丈夫的口里,试图让他把农药呕吐出来。
在医院急救室,经医生确诊,陈世勤为农药中毒。在父亲弥留之际,看着父亲留恋的眼神,陈毅几次追问道:“爸爸,为什么要这样?”
陈世勤脸色惨白,浑浊的泪水滚滚而下,不停地说:“小毅,爸对不起你,爸没有能力供你上大学,爸爸无脸见人…… ”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小。两小时后,陈世勤经抢救无效去世。
陈毅眼睁睁地看着爸爸在自己的面前不住说对不住自己,而后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刹那间,他眼前浮现出父亲那憔悴而又无奈的脸、愧疚的眼神、浑浊的泪水、穿着解放鞋疾走的脚步,陈毅声嘶力竭地哭着,“爸爸,我可以不上学,你为什么要走这一步呀?”陈毅在爸爸的床前长跪不起,他不停地将头“咚咚”地磕到地上……
爱心之手伸向苦难少年
爸爸去世后,17岁的陈毅一夜之间忽然长大了。陈毅哽咽着对母亲说:“爸爸是因我而自杀的,我决定不上学了。爸爸走了,我是长子,我要扛起这个家,让弟弟、妹妹们考上大学……”
李秀芝闻言,犹如万箭穿心,她紧紧揽过儿子哭了起来。见母亲哭,陈毅和弟弟、妹妹都跟着哭起来。哭声引来了乡邻。乡亲们落着泪水,开始表态:“我出100元。”“俺家对200元。”“我拿50元。”……当村支书统计的数字超过5000元时,陈毅“咚”一声跪倒在了父老乡亲们的面前,泣不成声……
“儿子高考估出高分,父亲不堪重负自杀”的消息传出后,震惊了海内外。就在陈毅一家沉浸在悲痛中时,很多人把援助之手伸向了他们,表示愿意资助陈毅上大学。远在美国夏威夷的老华人杨老太太知道此事后,马上委托她在上海的亲属张先生将跨洋的爱心带进了这个贫寒农家。
7月1日凌晨,张先生特地从上海乘飞机飞往山西,带着4.5万元人民币赶到了陈毅家。面对泣不成声的李秀芝,张先生说:“我姑妈在电话中一再强调,她不仅要资助陈毅顺利上大学,还要帮助你们家摆脱债务的困扰。这次带的4.5万元, 1.5万元作为陈毅的学费,另外3万元作为你们的生活费。”
接过那厚厚的4.5万元人民币,陈毅请求张先生告诉他杨老太太的地址和真实姓名,希望能给老人写封信表示感谢,自己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偿还好心人的资助。张先生拒绝了陈毅的请求,说杨老太太特意交代不愿留下姓名和地址。
8月6日,陈毅终于接到了录取通知书。他手捧通知书,含泪跪在父亲的坟前,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
摘自：《黄河黄土黄种人》2006年11期 作者：李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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