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孔令娥
“自小生长在湖边，芦花浩荡藕花鲜。举网便知鱼虾富，来往常见万里船。”因乔羽先生这首歌而闻名的微山湖，是我国北方最大的淡水湖。她有山有岛，有湿地、有运河；有小桥流水的清幽，也有波涛汹涌的壮阔；她烘托着凄美的爱情，又护佑着人文的始祖；她是自然与人文的结晶，是历史之水、文明之水、文化之水；她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这就是我——伟大的母亲湖。
生于湖畔的我，与这母亲湖，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小时我家住南阳湖东岸，漫过村西的大堤就是碧波荡漾、湖草鲜美的南阳湖。家门前就是圣水西流入南阳湖的古泗河，即孔子当年发出“逝者如是夫，不舍昼夜”的那条河(后改道新闸入湖)。我也曾经像朱熹一样“胜日寻访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春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但我留恋欣赏的无边光景，却是村西的南阳湖。
依湖而居，因湖而生，我们所有的生产生活都与湖有关。这日出斗金的母亲湖哺育万物，创造了多彩纷呈的水中世界，她以琼浆玉液般的水滋养了179种水生植物，组成了一个蔚为壮观的植物王国；她让78种鱼类在这个水晶一般的国度里自由遨游。万顷碧水、铺天盖地的水生植物、丰富多样的鱼虾蚌贝为191种鸟类提供了栖息的天堂。微山湖是个充满生机与活力的生命之湖，是个包容与滋养万物的至善之湖。
她泽被四方，使北方的水乡得以繁荣富庶；她用自己的乳汁养育这里的芸芸众生。即便是灾荒之年，她也竭尽所能地度化人们闯过一个个难关。
听父辈们说：1957年我们这里发大水，平地水深两三米，庄稼、道路全没入水中，出入都要撑船。当时家家都没有余粮，本来是要饿肚子的，但这时候湖里、河里、被淹没的庄稼地里、街道上、院子里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群的鱼，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们拿着舀子、筐子、篮子一舀，就捞上了几斤新鲜的活鱼。有了这救命的鱼和湖里的苲草，人们就熬过了这段艰苦的岁月。
在那个柴和粮都一样重要的年代，我们这里也从不缺柴烧，因为微山湖被称为“湖上的的草原”、天然的“水上森林”，那无边的野草割了一茬长一茬，遍地的芦苇今年割了明年发，即便到了严寒深冬，河与湖都已结了厚厚的冰，人们依然可以沿着冰面到湖上产苇杂子、荷叶梗等干柴。
60后的我，虽没有挨过饿，但也在这风景秀美的人间天堂里，感受到了无穷的快乐。每当春夏之季，我们三五成群地带着水杯、干粮及喜爱的画书，挎着篮子就向村西一望无际的大湖出发了！有的放牛、有的割草、有的钓鱼、有的采莲摘菱角、有的去捲鱼。这其中最有趣的是捲鱼。每遇久旱不雨，南阳湖的水迅疾地向湖心深处退缩，撇在身后的便是一个变幻莫测的世界：湖草森森、藕塘如穴、沟叉纵横、余水汪汪……此时就是我们捲鱼的最好时机。一般五六个人一组，选一处杂草茂密且不太深的水域，几个人围成一圈，然后用身边的杂草一起从外向里捲，所捲圈的范围也由大往小缩，慢慢地向中心聚拢。这样渔、虾、螃蟹、蜗牛等等，就都进入了包围圈了。此时我们就像众人围猎一样，前呼后应、喊声雷动地猎取猎物了。但包围圈里的渔听到喊声乱窜乱撞，性格爆裂的就腾空飞跃包围圈，狡猾的钻入泥底或水草中溜走了，因此这时摸渔也不是手到擒来。手脚灵巧的就摸到了大鱼；笨手笨脚的也就摸个蜗牛、踩个河蚌、捡个野鸭蛋罢了。虽然大家收获不一，但也都体验到各自的快乐。
体验价值百万，那时我们也曾感动于泗水之滨的忠贞爱情，去湖东的白马河岸边，寻找梁祝的墓，仰望邹城的峄山，也幻想着能遇见从墓穴中飞出的那双美丽的蝴蝶。
除此，那时我最迷恋的“无边光景”却是运河名镇——南阳，那里有我向往的——万紫千红。南阳本是南阳湖中的一个小岛，仿佛一艘游轮泊在万顷碧波之上，而且古运河从岛中穿流而过、湖河相连。岛上人家濒河而居，河两岸是错落有致的房屋、参差披拂的垂柳、青青的石板路，再由这清水盈盈、弯弯彩虹小桥的点缀，处处彰显着江南水乡的细腻婉约和温润柔美。
南阳镇和我家隔湖相望，每每以船代步登岛，踏上青石板路，远望古运河两岸绿意葱茏的花草树木及街边林立的古建筑店铺，顿觉小桥流水人家，其清纯雅致远胜人们称颂的江南水乡。但更能引游客驻足的是河两岸的一些名胜古迹，如魁星楼、清真寺、康熙下榻处、康乾别院、新河神庙、胡记钱庄等等，这是皇帝踏足的圣土、是南阳镇最耀眼的金名片、无价的宝藏。这是千年运河、绵延悠长，催生的文明。如今这灵气而又多情的运河水，还滋润、装点这四时如画的南阳镇。
但是，这人间天堂般的南阳湖只是微山南四湖之一，因为她和独山湖，昭阳湖、微山湖彼此相连组成一长条状的湖泊，通称微山湖。如果从高空俯瞰：她极像一位俏丽而又端庄的仙女，躺在鲁西南的古泗河流域。细看最北端的南阳湖是她高耸的发髻、俊美的面孔及细长的脖颈，往东南的独山湖是她丰满的胸部，并且双手合十地放在胸前，我猜想这山清水秀的独山湖默默朝拜的应是岸边凤凰山下的人文始祖伏羲和女娲，因为他们滚磨成婚，繁衍了人类、共同创造了华夏文明。
再往东南的昭阳湖就是她的杨柳细腰，最南部的微山湖是她宽摆拖地的美丽长裙。这里才是微山湖最有魅力的所在。看湖上那浩淼的烟波、茂密的苇荡、接天的碧荷、粉红的莲花、点点的渔船……还有安息于微山岛上的微子、张良等先贤圣人的墓碑，以及铁道游击队纪念园，都给人留下了厚重的历史沧桑感。
可是，在这里看到的母亲湖，不仅仅有她的温润与善良，更多的是一种敢于反抗压迫和奴役的凛然大义！当她看到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践踏微山湖，血洗微山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时候，这位善良的母亲心滴血了、愤怒了！她要用她的鲜血、芦苇荡和铁一样的坚冰，与这侵略者斗争到底！
于是微山湖上的铁道游击队、微湖大队、运河支队等抗日武装以水泊、湖岛为依托，驰骋于运河两岸、津浦铁路沿线爬火车、炸桥梁，谱写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英雄篇章。
其中最精彩的一幕，也是母亲湖的杰作：1943年5月，日本鬼子进攻微山岛。那年大旱，鬼子的汽艇在岛东北角搁浅，鬼子命令汉奸下湖推船，那知游击队早就在水里下了鱼钩，一道道横七竖八的滚钩，摆成了一个有进无出的八卦阵，汉奸下船正中游击队的圈套，先是一个人腿上挂了鱼钩，慌乱中挣扎，一拉一拽，下水的汉奸都被这带倒刺的利钩挂住。隐匿于芦苇荡深处的游击队，此时打响了鸭枪，鬼子汉奸吓得屁滚尿流，跑又跑不了，走又走不动，只好乖乖的举起了手里的枪。
同时，这勇敢坚强的母亲湖还“仍怜故乡水，千里送行舟”，在东起津浦铁路的沙沟车站，西到湖西的单虞根据地，在水路30多里的湖上秘密交通线上，铁道游击队等地方抗日武装，曾安全护送了刘少奇、陈毅、朱瑞、肖华等一千多名往返苏北、鲁南、延安的我党中高级领导人，为抗日战争的胜利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微山湖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
在如今的微山岛上，红色的经典不断传唱，英雄的传奇不断上演，人们不禁要问这红色基因来自哪里？这人类文明的血脉是如何传承的？一次偶然的登岛，让我豁然开朗。
在岛上我听说：“很久以前，微山岛的主峰上落过一只金凤凰。自此岛上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湖里渔产丰盛，日出斗金。一日，几个会拳道的岛外人来岛，欲劫金凤凰，可岛上人力敌不过，待金凤凰被他们装进笼子时，笼子突然火起，凤凰金翅一闪，遁入云空。不想却留下一个金蛋，沉入山下。不久，天连降暴雨，水如猛兽，大有吞噬岛子之势。岛上人冒雨祈祷，金凤凰显灵，雨幕中，那只沉入地下的金蛋幻化成一只金船和一个人面鱼身的神童。神童随水势的大小撑驶着、主宰着小岛沉浮的金船。从此，微山岛便水涨岛高，永不受水魔侵害了。”
不错，微山岛是个神奇的岛、英雄的岛、红色的岛，难道这长眠于微山岛凤凰台上的殷微子不就是这只金凤凰吗？
微子——这个商纣王的庶兄，面对纣王的昏庸无道，穷奢极欲，暴虐嗜杀，导致得众叛亲离，国势日衰。屡次进谏，均不被采纳，于是出走。他和比干、箕子，被孔子尊称为“殷有三仁”据说，这令人敬仰的微子，死后葬在宋国封地的一座小山上，这山叫微山，以后成湖叫微山湖。这微山岛、微山县都因微子而得名，所以，这里才是微山湖英雄基因和红色记忆的真正来源！他是微山这块热土上精神和文化的根、魂！从微子到孔子、到目夷、到张良，再到今天的铁道游击队、微湖大队，难道不是他精神的一脉相传吗？
微山湖，这灵性的母亲湖，也一直偎依在这神圣、英雄的宝岛旁，呵护着她、润泽着她！古留城早已沉入湖底，帝王刘邦的故乡也已被湖水淹没，但微子等三贤的墓却高高矗立在微山岛上。
这灵性的母亲湖是怎样形成的，又是怎样护佑和突显这些圣贤遗址的呢？这就要追述一下微山湖的前世今生。
从汉武帝元光三年，黄河决口开始，无数次的决口，无数次的侵夺泗水，致使泗水故道淤高，源流阻滞，在济宁以南的泗水河岸形成了大片沼泽湖泊，这就是微山湖形成的起因。一千多年来，黄河屡次决口，地壳也在不停的运动，直到距今300多年的明末清初才形成了现在的规模，而且京杭大运河像一条银色的飘带穿湖而过，沟通了南北江河水系。可是微山湖畔各个时代圣贤的足迹、遗址都没有被这此消彼长的湖水淹没，都突兀在世人面前：三贤墓、伏羲陵、仲子庙、梁祝墓等等……还有孔子、孟子、墨子、少康，姜肱、张检、刘表、王粲等等一代代的文化名人，不都是从黄河，到泗水，再到微山湖，历史文化血脉的一代代传承吗？这难道不是母亲湖的智慧和成就吗？
当人们登临微山岛至高点凤凰台，举目四望时，只见千顷湖面浮光跃金，白帆点点，湖光山色尽收眼底。相信有微子等先贤的引领护佑，由母亲湖的滋养和哺育，微山湖上的微山县定会风调雨顺、繁荣富庶！
孔令娥，微山县实验中学教师，山东省散文协会会员、济宁市作协会员。
编辑：小东
图片提供：济宁市文化和旅游局
如涉及侵权请联系删除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