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日。
人禀天地之气生，呼吸不好会造成许多疾病。
我们这个速食的时代，可以发现很多人心烦气躁，说话快，根本没有发觉到自己吸进来的空气，远远不够用。甚至有时生气的时候，连自己呼吸瞬间停止了都不知道。
这样的病人往往面部晦暗，相术家称之为印堂发黑，其中就有一个重要原因，呼吸进身体的气量不够了。
针对这点道家有专门修呼吸的方法，教人去吞吐大自然的元气，来调节人身体的气血。
可有些人练了也效果不明显，原来他们的气管都被痰阻住了。
这个病人就是这样，老觉得自己疲劳，气不够用。人长得很肥满，属于好吃懒动型的。这次他来找老师是因为经常嗓子痒痛，腰凉飕飕的。
老师说，你不单有慢性咽炎，食道炎、胃炎都有，以后别喝绿茶水果了。
他说，为啥？天天喝绿茶可以降火啊，可以排毒。
老师说，绿茶不适合你，除非喝点红茶，偏温的。你身体痰湿很重，晚上打呼噜吧？
他说，是啊，家人都有些意见。
老师说，你这打呼噜是那些痰油堵在呼吸管上。这些痰油要怎么清掉呢？这些痰油，就像吃晚饭后碗盘的油垢一样，你用凉水肯定洗不掉，所以不能吃凉茶绿茶。
用什么可以洗得掉？用温水，这是小孩跟老太婆都知道的。所以打呼噜痰重的人，决不能碰水果绿茶，寒凉之物只会让痰湿更加难清除。
老师给这位苏州的患者开了一付理痰汤。
痰清呼噜止。中医就是这样，抓住一个主症，就像打渔抓网绳一样。能调好病人的呼吸，把痰气顺下去，病人的腰酸冷、嗓子发炎等这些症状都可以解除。如果一味地给病人清嗓子，那就会伤到腰肾，或者一味地给他补肾精，则会助长痰湿。
老师治疗这个病人，就是从道家呼吸的角度来调。
所以说这个鼻子，看起来是个小毛病，其实一身气机升降出入循环吞吐都在这里，它无时不刻都关系到人的生命健康。
第十七个病人也来复诊，脸色好多了。
她说，我得了三年的疑难杂病，问题很多，嗓子痒，干痛，眼睛也花，经常掉头发，今年才三十三岁。
老师说，熬夜不？她点头。
老师又问，上网看电视不？她又点了点头。
老师又问，你要我帮你啥呢？
她说，我想要头发变乌黑一点，不要那么容易掉头发。
老师说，你要少熬夜，少上网赶在十点前睡觉。你看你脉，都上冲到鱼际上面来了，这是肺火严重上冲啊！熬夜本来就伤肾，还经常上网，用眼过度。伤肝血，又盗用肾精。你看你眼睛都充血了，那些气血怎么上得了头发去呢？都在眼睛这里截断了，你的肝血肾精都给电脑吸干了。
她又问，还有什么办法呢？
老师说，你现在气是往上逆得，思虑过度，用眼过度啊！你要少想问题，多跺脚，多去运动运动。
她又说，没星期我都会去运动啊！
老师说，运动要心静，你心不静去运动也没用。
运动就是一个阳升阴降的过程，你动起来，阳气往上升，然后心静下去，浊邪就往下沉。这样一升一沉，人就健康了。
可你心不能够沉静下来，去运动了，非但不能把浊邪降下去，反而心浮气躁，把身体下半部分的浊气浊水带上来，反倒不妙。
她若有所悟，原来运动也这么讲究。
有些人虽然听医生的话去运动，但却不能得到运动健身的效果。问题出在哪呢？就是因为心没有静下去。
她问老师这是什么病呢？
老师说，你肝血不足，肾虚，虚火上炎。你要少想事儿，多跺脚，跺到脚底发热，把虚火引下去，眼睛就没那么模糊了。
老师随后就叫我开四物汤，加些补肾的杜仲、首乌、五加皮。
四物汤是养肝血为主的，能养肝血以明目。对于肝血亏虚的病人来说，除了要补她的肝血外，还要注重肾的生髓能力。
西医认为骨髓是造血的，中医认为肾主骨生髓，所以强壮腰肾骨髓，是补血的根源，在源头上补血。这是治疗气血亏虚，往往是肝肾并补的道理所在。
补药一般偏滞腻，容易生活上炎，所以老师加入两味药，一是羌活，二是牛膝。
羌活，是一味仙灵之药。
以其气味轻灵，善于宣通游走，而为医家赏识。
它可以在补肾补血的方中，鼓舞气化，引动脾胃清气上达，既使补药不呆滞，又能使外寒内湿宣化。
所以说羌活这味药是灵药来的，它能拔动人身体的灵气。
一般少许用五到十克，取它的流动通达之力。
大量用却容易耗损阳气。
用牛膝能引气火血下行。
老师常说，非牛膝不过膝。
这牛膝除了专门治疗腰腿下半身病外，它还可以上病下取。
比如，虚火上炎引起的眼目胀痛，咽喉肿，老师往往用牛膝，把浮火亢热从上引下来。
现代许多病人，头重脚轻根底浅，就是因为思虑过度，用眼过度，严重抽用肾水，造成上实下虚，上热下寒的体质，这时用川牛膝就是把上面火热之气，引到膝脚下面来。
这味药也是老师的用药心得，每每治疗慢性咽炎，眼目胀痛都少不了它。
这两三天的下午，我们一般写跟诊日记，写到四点多，就过大药房去。
大药房里有好多事儿。
比如，捡白术。老师出高价收购白术，药材商送来杭州上好的白术，老师都不是太满意，因为里面夹杂好多白术的皮碎，还有一些白术是留太久，便灰黄色儿。如果不加拣择地用上，会影响治病疗效。
所以老师就把药材商送来的几百斤白术，一一倒到地板上，我们周师傅、吉铃，还有一些热心的病患们，在老师的带领下，纷纷挑起白术来。
老师把上好白术的标本拿给我们看，说要这种横断面肥厚，中间孔隙偏多的，带光泽，这样的白术便是上好的杭州白术。然后再去搞些黄土来，把这些白术一炒，那味道香得很。
在三四百斤的白术里面，我们才一共挑出一百斤左右，这是上好的杭白术了。白术以杭州产的为道地，可见这药材市场里面，药材质量水平参差不齐。
《神农本草经》说：“白术主风寒湿痹，死肌。”
这句话老师经常用上，一个是治疗各类风湿病，身体为风寒湿邪所困，疲倦无力，大肠缺乏蠕动之力。
这时，必重用白术以健脾胃行气机，助脾胃以主肌肉。一般都用到三十到六十克不等。
而治疗死肌也常用，什么叫死肌呢？
就是肌肉气血循环变差后，出现的各种疮脓，如脸部痘疮，腰部死血。
所以老师在治疗顽固的青春痘时，必到脾中去找原因，用白术推陈生新。使坏死肌肉去，而新鲜肌肉生。所以中药书上说白术有健脾除湿之功。
健脾就是助脾生新血，除湿就是助脾吞噬扫荡坏死组织。
顽固性腰痛，久不愈，也可理解为腰间有死血死肌，阻碍气血不能流通。
这时老师一般是苍白术连用，且重用。
《医学实在易》说：“白术能利腰脐之死血，凡腰痛诸药乏效者，用白术两许，少佐它药，一服入神。”
还有那些常年习惯性便秘的病人，服用很多导下的药，导致胃肠动力更差，造成顽固性的耐药体质。
这时往往重用生白术，既治标也治本。
还有治疗许多慢性疾病，觉得难于痊愈时，重要以扶土健脾为主。因为土能生化万物，用白术的甘温，正是培补后天脾胃气血生化之源。
正如周慎斋说：“诸病不愈，必寻到脾胃中，方是无疑。何以言之，脾胃一虚，四脏皆无生气，故疾病日久矣。万物从土而生，亦从土而归，补肾不如补脾，次之谓也。故凡治病不愈，寻到脾胃而愈者颇多。”
这白术就是入脾胃、助健运的正药，一切周身上下虚损，都要从中焦脾胃中去调，白术健运脾气，脾土旺盛，则清气上升，浊气下降，以中焦升降的小循环，带动周身气血运转的大循环。
晚上我们请吉铃来宿舍做饭，一起吃完饭后，就去大药房，跟老师去车厢宾馆看病人。
因为有疑难的病患，需要跟踪治疗，这样老师是从早到晚，都忙个不停的。
在车厢宾馆，一位风湿顽痹的病人，因为呕吐而找老师。
老师说，吐吐泻泻，不要害怕，人如果不拉不泄，病邪关在里面出不来，那才难搞。
然后，老师就叫她家人去买藿香正气口服液，再加上老师的平胃散，病人吃后就没事了。
老师还把她拍打内关穴，针灸学上说“内关胃心胸”，凡脾胃吐血、心胸胀满、晕车、食物中毒，都可以从双手内关穴中去拍打针灸。
这病人比较脆弱，非常怕痛。
老师边拍她就边哭。
老师说，人的神经别那么脆弱，要放粗大点。别人打一个骂一个算啥，不要大惊失色。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老师又说，拍打虽然身体上痛，但却对你健康有好处，你要接受，不要抗拒，就像别人批评你一样，你要接受听进去，这样才有用。
是啊！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拍打，正是一种吃苦了苦的办法。
这些苦难的锻炼，一方面可以帮助人把身体正气鼓动起来，将邪气托出，西医则称之为加速新陈代谢。
拍后，病人明显好受多了，脉象也不那么亢盛了。
老师说，这要靠她自己长期锻炼，医生只能帮她度过一个坎，不能帮她一辈子，人不能太娇脆，太娇脆，什么病都会揽到自己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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