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田野

唐弢

我来自田野，沃原培植我的童年，泥土使我结实，而生活却召我工作。每天，天才光动，我一骨碌爬起身，帮着长工们整理农具，吃力地负向垄头。天外，那儿是数不清的畎畦，望不尽的阔野，虽然种着的多半是地主们的淫糜和逸乐。但这地皮是榨不尽的，也刮不完的，它还允许我们栽下一颗小小的希望，在泥土里发芽，茁长，却又催五月的南风带来收成的愉快：菜花黄后，麦子渐老，田禾收完，大豆又绿遍了高地。谁说这不是黄粱梦？卖尽劳力，望到年月，而伴着我们的仍然是逼人的穷窭。

我们没好，我们是不会好的！

我来自田野，雨露灌溉我的童年，风霜使我强健，而生活却如我以工作。每天，天才光动，我一骨碌爬起身，打扫净栏房里的粪泄，把牲口赶出门去，天外，那儿有结队的羊群，独步的稚牛，绿茵里缀上黄斑白点，低头徐啮，就这样默守着宇宙的静默。每当夕阳西下，暮鸦曳着炊烟回林的时候，它们就在我的呼唤里集合，踏着自己的蹿影，步入了锁住自由的栏房，以皮肉换取豢养，以立劳换取鞭策,这就是生命的意义!嚼着苦汁走完了冗长的路途,我们究竟比牛羊聪敏多少!

我们没好,我们是不会好的!于是,我辞别田野,跨过海,投进异样的人群,如撩取水面的影子,我追捕着生活的美梦。为了争取自由，我才戴上桎梧；为了袭致光明，我才沉入黑暗。嗅过了铜臭的气味，又去看工头的面目，熬住苦疼，磨平头角，一丝影子掠过我的脑门，我来自田野。

基督？然而在我的世界里没有神。我爱摩西的杖，点化江河的清流泛起鲜血（这可不是神话）。它是天边的长虹，人间的毒蛇。我把它埋入心底，因为我的心是泥土做成的。广阔，厚实，肥沃，有一股清幽的气息，心是田野。

 

2009年1月24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