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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典籍】唐翼修:《人生必读书》
唐翼修


    谨按:唐君此集,采录古今人之言,而己所着论为多。大抵存心则平恕周匝,立论则和易近人。宁过于厚,毋趍于薄。而于伦常之地,患难之顷,尤极切挚。人能如此,风俗焉得不厚也?

  我初生时,不带一钱来。自孩提以至成人,百事费用,无非父母之财也。无奈世人,一至长大,各听妻子婢仆之言。兄弟分析,争多竞少,彼此皆谓父母有偏。似乎一切家财,皆当我所独得,而兄弟不当有,并父母亦不当有者。噫,何其愚也!人苟听妻子婢仆之言,不孝于亲,纵使父母亿万家财,尽归于我,未有不速败者。惟平心让财敦孝之人,天必佑其子孙,待常享富厚,断无爽也。吾愿世之人,凡妻子有争较财物之言,入于我耳,不唯不当听,且当即时训诫,勿使再言。至于婢仆,离间耸诳之言,当训诲妻子,不可听信,甚则挞之。则离间之言,自不敢再行,而孝行可完矣。

  父母一切所用之物,如笔墨、纸砚、杯盏、壶榼、伞屐之类,安置之所,宜有常处,不可屡移,恐父母一时取用而不得,致生烦躁也。

    或问古有晨昏定省之礼,安能事事如仪也?曰:“此非板定,有易行之理焉。”或父母有事过劳,恐其睡卧不宁,次日清晨,宜问安也。或有拂意之事,恐其怀抱不舒,当问安以宽慰其心也。大寒大热,难于调养,问安自不容已。或身体倦怠,或冒风寒,宜时时问安,不必拘晨昏也。至于事当远出,则宜叮咛咐兄弟妻妾,代己尽心。定省之事,固不可懈,温凊之事,尤所当谨。父母年高畏寒,贴体里衣,最有关系,紧小则暖,短则可眠,背绵宜厚,臂绵稍薄,则不虑臃肿。眠不脱衣,则卧不畏衾冷,起不畏衣寒。调养亲体,此为要也。又年高体弱之人,足尤畏冷,不问男女,睡宜穿袜,装绵宜厚。若当仲冬极寒,宜加其绵衣,厚其衾絮,炉炭时加,毋令缺火。此冬温实际也。屋低小者,夏必炎蒸,即屋大而天井无蔽,亦不免于炎蒸,覆以凉棚,庶可免于炎热。或臭虫为患,有巢于四壁者,以油灰塞之。藏于椅桌者,以漆面嵌之,卧床之隙,不可以塞嵌者,则时检点而扑去之,帐幙与枕衣,时时展视,有则去之,独藏于寝席者难去,惟以蒲为席,则无藏匿处矣。至于蚊虻之患。帐幙稍有隙缝,蚊即从此而入,虽终夜挥扇,旋去旋来,困人莫甚。惟去其隙缝,则可安枕而卧。此夏清实际也。凡古人所言,皆寻常可行之事,不可视为敻绝之行。举此数事,而余可类推矣。

  人子一生大事,莫如送终,于此而不尽心,则无复可尽之心矣。奈何以兄弟众多,彼此推诿,使日久暴露,或草草完事,致有日后之悔。窃以为诸子中,饶裕者宜争先费用,不必与众较量,即力不及者,亦须勉强支持,不宜推诿,偏累一人。岂不闻古之孝子,遇亲之难,争先赴死,以求相代者乎?彼于生命尚可舍,何区区财物之足云也!

  颜光衷曰:“人子有大不孝,而竟忘其为不孝者,有八焉。父母爱惜之过甚,常顺适其性,骤而拂之,便违拗不从,甚或抵忤,一也。常先事勤劳,听子女佚,遂谓父母宜勤劳,己宜安逸,偶令代劳作事,便多方推诿,二也。父母常为儿减口,遂谓父母当少食,己宜多食。三也。语言粗率惯,父母前,亦直戆冲突;行动无礼惯,父母前,亦傲慢放弛,四也。见同辈,则礼貌委和;对双亲,则颜色阻滞;待妻子,则情意蔼然;伴二尊,则胸怀郁闷;有美食,则反食妻子,而不以养亲;有好衣,则反衣妻子,而不以奉亲,五也。财入吾手,便为己财,而在父母者,又谓吾当有之也。财足,则忘亲;财乏,则强求。窃取于亲,不得遂意,则怨亲;亲老不能自养,而寄食于吾,则又厌亲。甚且单父只子而争财者,有矣;少长互推,而弃亲不养者,有矣。不知身乃谁之身,财乃谁之财,我乳哺无缺,衣食无缺,以至今日,谁之恩乎?六也。恣情声色,外诱日浓,二更三鼓,挑灯望归,不顾也;游戏睹钱,破荡财产,双亲忧郁成病,不顾也,七也。父母于兄弟姊妹,或有私与,乃怨亲偏党,关防争论,无所不至,甚且成仇,八也。以上数者,皆习成不孝,竟尔相忘。苟不细思猛改,则天地鬼神,谴责之加,必不能免矣。

  祖父母与父母,服有三年期年之别。然父死祖在者,诸孙必当代父行孝,不得以孙自诿也。长孙尤当尽孝,以有承重之责也。晋李密乞养祖母一表,千古皆称其孝,有读之垂泪者,则知祖父母之当孝也。盖祖父母,其年必高。高年之人,苟无人尽心服事,诸苦毕集,无处可告,则其罪与不孝父母同。

  子弟不宜避宾客。少年无才能,正当于见客周旋进退处学之。若一味回避,必至如樵夫牧子,毫不知礼,一见正人,手足无措,大为人所轻鄙也。

  凡贤达子孙,每从父母祖宗起见,视公众之事,公众之室产,必胜于己事己产也。无良之子孙,止知自为自利,公众之事,公众之室产,毫不经营,全不爱惜。其存心既私,必无善报,后日子孙,盛衰可预卜也。

  何士明曰:“功名富贵,固自读书中来,然其中有数,非人力所能为。苟人力可为,将尽人皆贵显矣。尝见人家子弟,一读书,就以功名富贵为急,百计营求,无所不至。求之愈急,其品愈污,缘此而辱身破家者,多矣。至于身心德业,所当求者,反不能求,真可惜也。吾谓读书者,当朝温夕诵,好问勤思,功名富贵,听之天命,惟举孝悌忠信,时时励勉。茍能表帅乡闾,教导子侄,有礼有恩,上下和睦,即此便足尊贵,何必入仕,然后谓之仕哉?至于不能读书者,安心生理,顾管家事,能帮给束修薪水之资,使读书者,得以专心向学,成就一才德迈众之人,则合族有光,即此便是学问,何必登科及第,然后谓之出人头地也?”

    尝见再醮之妇,不能育子者。薄视夫家,而一心专厚兄弟,暗以夫家财物厚遗之。夫不及禁,子不敢问。家计因此而坏者,多矣。此当有法以驭之。察其兄弟果贫也,宜显然与之,以资日用。如此,权出自我,妇无权焉。所费之财有数也,与妇人之暗与不同也。非特此也,妇人无子而专厚其婿者,丈夫亦当以此法处之,凡人不幸而中年弦绝,则后妻与前妻之子,其中有甚难处者。妻非必不贤,子非必不孝也,尔我猜疑之心一生。一言也,言之者无心,听之者有意;一礼也,失之者无意,见之者有心。渐至失欢,终成大恨。为父者,岂可听不明之妇,与童稚之子,而不预为之地乎?平居必早教其子曰:“言不可直遂也,必以委婉出之;事不可草率也,必以周旋行之。声音笑貌,贵有弥缝补救之意,行于其间,庶可得继母之无怒。”又必早训其妇曰:“己所亲生,尚多不孝,况非己出者乎?己之所生,虽忤逆,犹加慈爱,非己子,一言稍失,便加弃绝,亦非人情,况子我之子也。爱我子,即是爱我,不爱我子,即是弃我矣。”如是开诚训诲,庶可令子母和好。不然,未有不相疾相残者也。

  凡人立身,断不可做自了汉。人生顶天立地,万物皆备于我。范文正做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便有宰相气象。如今人,岂能即做宰相,但设心行事,有利人之意,便是圣贤,便是豪杰。为官,也可;为士民,亦可也。无如人只要自己好,总不知有他人。一身之外,皆为胡越,志既小,安能成大事哉?

  圣贤无他长,只是见得己多未是,所以孜孜悔过迁善,而为圣贤。凶恶之所短,只是见得自己是,而人多不是,所以刻刻怨物尤人,而为凶恶。语云:“世人皆言人心难测,而不知己之心更难测;世人皆言人心不平,而不知己之心更不平。”茍非细察,安得知之?

  王龙舒曰:“人为君子,则人喜之,神佑之。祸患不生,福禄可永,所得多矣。虽有时而失,命也,非因为君子而失,使不为君子,亦失也。为小人,则人怨之,神怒之,祸患将至,祸寿亦促,所失多矣。虽有时而得,命也,非因为小人而得,使不为小人,亦得也。命有定分故也。故君子乐得为君子,小人枉了为小人。

  士君子处心行事,须以利人为主。利人原不在大小,但以吾力量所能到处,行方便之事,即是惠泽及人。如路上一砖一石,有碍于足,去之,即是善事。惟在久久勤行耳,岂宜谓小善不足为?

  严君平虽卖卜,与子言依于孝,与臣言依于忠。与弟言依于悌。终日利物,而无利物之名。士君子有志于惠泽及人者,不可不识此妙理。

  施药不如施方,极善之言也。贫穷之人,尝苦于无钱取药,听其病死,殊为可伤。余闻人言海上单方,有不必费财,得之易而有奇效者。余每试之,果验。如好义君子,能各出所闻,遍贴于人烟凑集之所,则济人阴德,比于施药,加十倍矣。

  古人所以重侠烈者,非无谓也。人当危迫之际,呼天不应,呼地不应,呼父母不应,忽有人焉,出力护持,不及于难,济天地父母之不逮,故知侠烈不可及也。

  凡人之为不善者,造物未必即以所为不善之事报之,而或别于一事报之,别一事,又未必大不善也,而得祸甚酷。此造物报应之机权也。

  凶人贪冒无耻,随处必欲占小利,而人亦畏之让之。独怪终身所占小利,必以一事尽丧之,而更过其所占之数。吉人守分循理,不敢妄为,而人亦欺之侮之,故凡事受歉。然冥冥之天,必将以大福之事补之,而浮于其所受歉之数,或及其身,或及其子孙。历观往辙,无不然者。

  暗箭射人者,人不能防;借刀杀人者,己不费力。自谓巧矣,而造物尤巧焉。我善暗箭,造物还之以明箭,而更不能防;我善借刀,造物还之以自刀,而更不费力。然则巧于射人杀人者,实巧于自射自杀耳。

    人情盛喜时,必率略于约信,轻易于许人。后日不能践言,多至偾事,为人轻鄙。故喜极莫多言也。盛怒时,与人言语,颜色必变,词气必粗。知我者,谓我因怒而气暴;不知我者,谓我怒彼而发嗔。启人仇怨矣。又人怒时,一语不合,即加迁怒,甚且迁怒于毫无关涉之人。故怒极莫多言也。盛醉时,心气昏迷,不辨是非利害,举生平最机密之事,尽吐露于人,醒时有茫然不知者,即知而百计挽回,终无济也。故醉极莫多言也。面赞人之长,人虽心喜,未必深感。惟背地称其长,则感有不可胜言者。此常情也。面责人之短,人虽不悦,未必深恨。惟背地言其短,则恨有不可胜言者。此亦常情也。夫人之与我,苟无怨,何必背地短之?若与我有怨,虽短之,而人不信,何也?以其出于仇人之口也。即信矣,不能代我而加之以祸。在彼闻之,益增其不可解之怒。是背地短人,愚者不为。若背地称人,正忠厚之事,智者所不废也。

  先贤云:“半句虚言,折尽平生之福。”释氏云:“说谎为第一罪过。”尝见虚伪之人,从幼稚时,即喜谎言。及其长也,随念所起,造为虚假之论,空中楼阁,虽无意害人,而适逢其害者多矣,安得非罪过之大乎?尤可恶者,其炫耀己之才能学行也,则增一为十,矜夸粉饰,以为人可欺也。不知人皆厌听也,徒增己之丑耳。

  戏谑之言,出于贫贱人之口,受者不过心怀忿忿,甚或口角是非而已。若富贵之人,其招祸也必大。盖我贵矣,虽戏言之,而彼虑我为实话也。必畏惧恐栗。轻则多方防我,重则先施毒手矣。

  人之过端,得于传闻者,十有九伪。安可故意快我谈锋,增加分数,使其人小过成大,负玷终身?他日与人有讼,人即据传闻为口实。或官府闻之,令其受殃,是我害之,罪莫重矣!故传闻人过,增加分数,关系己之阴骘尤大也。

  局外而訾人短长,吹毛索垢,不留些子余地。试以己当其局,未必能及其万一。薛敬轩曰:“在古人之后,议古人之失,则易;处古人之位,为古人之事,则难。”

  小人立心狠毒,度量浅狭,与人有怨,即以谗言中之。我心虽快,其如鬼神不悦何?语云:“劝君莫要使暗箭,射人至死无人见。谁知鬼神代不平,偏向空中还重箭。”念及此,则人当度量宽宏,不可以谗言害人也。

  富贵则人争趋之,盖有故也。彼有称扬提拔人之力,有袒庇曲护人之势,又有加祸于人之权,庸人不得不趋附之者,势也。贫贱则人疏远之,亦有故焉。一谓无所仰望于彼也,二恐其来借贷也,三恐其求我周恤也,四虑与贫贱人往来,减我体面也。庸人不得不疏远者,亦势也。乃知世态之厚薄亲疏,是理势之所固有,不必尽属炎凉也。明达者,不当以此介意焉。

  俗人之相与也,有利生亲,因亲生爱,因爱生贤,情茍贤之,不自觉其心亲之而口誉之也;无利生淡,因淡生疏,因疏生贱,情茍贱之,不自觉其心厌之而口毁之也。是故富贵相交,虽疏日亲,一贫一富,一贵一贱,虽亲日疏,此情理之必至也。

    世人评论是非,多系臆度,或由传闻。或因怨生诬,百无一宝,岂可轻信。若受谤之人,与我不相识者,则置而不传;若其人与我相识矣,必当审其虚实。有则隐之,无则为之辩白。庶称隐恶扬善之君子耳。

  人生世间,自幼至壮,至老,如意之事常少,不如意之事常多。虽大富贵人,天下之所仰羡以为神仙,而其不如意事,各自有之,与贫贱者无异。特所忧患之事异耳,从无有足心满意者。故谓之缺陷世界,能达此理而顺受之,则虽处患难中,无异于乐境矣。

  早眠早起,其家无有不兴盛者。夜间久坐,膏火费繁。日间早起,则早膳之前,已可经营诸事,较之晏起者,一日如两昼焉。晏起之人,于紧要之事,每以日晏不及为而中止,百事废弛,皆由于此。又晏眠晚起,则门户失防。管理无人,窃物甚便,家多隙漏,衰败之根也。早眠早起,勤理家务,节省衣食,使每岁留余,以备日后吉凶大事。由湖马吊之类,染习既久,心志荡佚,奸人诱之,必流赌博。父母宜婉转教谕,子弟须深思猛省,斩断根苗。勤葺屋宇器皿,毋令大坏难修。公众器皿屋宇,尤宜爱惜修治,不分人我。讼至危险,小能变大;争财争产,得不偿失。非重大万不得已之事,勿轻易进祠。均调茶饭,迟早得宜,不使下人忍饥怀怨,妨工废事。往来礼仪,量家贫富,以为丰俭,不可随俗胡行。待客宴客,当因人数多寡,新旧亲疏,以酌品物丰俭。勤晒衣冠、书画、谷粟,不得霉霺朽蛀。勤关门户,遇吉凶诸事,身体虽疲,临睡之时,亦宜检点。洁净室宇,拂拭椅桌,半在自己,不可专靠他人。训诲婢仆,安顿什物,必令位置停当,不使动作触碍,因而损伤。完全器皿,毋使一器分散数处,致遗失毁坏。绅衿富室子弟,倘家计一落,何妨亲至畎亩督耕,亲率家人经纪,切勿畏人轻笑。轻笑者无知小人,何足计较!勤记账册,毋令遗忘,致有错误。炉煤烟管,宜勤拭刷。燃灯过夜,檠底必置水盆。幼童小婢,宁令衾絮温厚,勿许被内安炉,烘熏被褥。稻草、绵絮、灯心安放处,勿使火光相近。保家要务,事在眼前,行之甚易。惟在一家大小,人人将此事理放心上也。

  齐家所以难于治国者,有故也。朝廷诸事,皆有一定之法度,令民遵守,家则不然。细民之家不必言,即绅士之家,礼法条款,平日多不讲求,即欲教子孙妻女,而无其具。此家之所以不能齐也。齐家之法,宜摘取经史中,近情可行之礼,及律例要款,又历代所传嘉言懿行,班氏《女戒》、陆氏《新妇谱》等篇,集成二册。四季请善讲者,在于讲堂,令男子依长幼坐于外,女子依长幼坐于内,遮以帘幕,静听讲解。诸般义礼,习闻既久,虽愚昧皆有所知,桀傲者,亦将渐变而循良矣。每岁须四季行之。然行此不能无费,讲师之酬金,讲时之饮食,必令有所取资。宜令设公田数亩,以为公产,取资于此,庶可垂永久而不废也。

  凡婢仆虽至贱,亦当养其耻心,惟有耻心,方始可用。故虽有过,不当数责,不当频骂。数责频骂,虽辱不耻,廉耻既无,不可用矣。

  凡置田地房屋,不宜急骤,须访来历明白,然后受之。试言其故,或母孀而子不肖,听信奸人诓诱而买者,或无子之产,非应承继之人卖者,或相持之产,未有归著者,或与势豪争衡,知力不敌,而来投献者,皆能致日后是非官讼也。至于坟茔中木石,与先贤墓堂基址,尤宜慎重,不可受也。

  邻近利便之产,而适欲卖于我,宜增其价。不可因无人敢买,而低折其价,大伤阴骘。

    冯琢庵曰:“事之初起,往往甚小。因分人我而渐大,因争小利而益大。事已观之,又甚小。故善处事者,大事当使之小。”

  德盛者,其心和平,见人皆可交;德薄者,其心刻傲,见人皆可鄙。观人者,看其口中所许可者多,则知其德之厚矣;看其人口中所未满者多,则知其德之薄矣。人生涉世,有忽略之事,有过激之言,二者皆不自知,若知之,必不施之于人矣。宜代为推原,以为彼之过端,彼不自知也,勿置芥蒂于心,恶怒可释矣。若不能则当直言以告,令其知之,彼必知过而谢罪矣。乃世之人,缄口不言,他日乘其有隙,搜索过端以报之。若受报之人,能自反者,必思曰:“彼如是加我,或我平日有怨于彼。虚心下气,问其所以,彼将开诚言我之过。怨可由此两忘矣。”无如亦不能也,于是怨毒相加,至于展转反覆而无休息,若更有谗人交构于中,则报复益烈。嗟乎!忽略之事,过激之举,人孰无之?既不能推情宽恕,复不能坦怀直告,至令展转报复,而无休息,岂非自成其衅乎?

  凡人治家,一切田野园圃之物,不能不为人盗窃,但不至太甚可耳。慈湖先生曰:“先君尝步至蔬圃,谓园丁曰:'吾蔬每为人盗取,何计防之?’园丁曰:'须拚一分与盗者,乃可。’先君大是之,叹曰:'此园丁,吾之师也。尔等不可不谨记。’”

  富贵居乡,被人侵侮,每每有之,然毕竟是我好处。若使人望影远避,无敢拾其田中一穗者,虽是快意,然其为人可知矣。

  士人贫困时,乡人不知其后日尊贵,不加敬重。一旦荣达,则视乡人如仇雠,以为始轻慢我也。殊不知乡人中,亦有后日尊贵者,我何尝知其日后尊贵,而敬重之耶?不知自反,止责他人,何背谬也!

  张安世家僮数十人,皆有技业。虞悰治家,亦使奴仆无游手。此绅宦之最有家法者也。至于邓禹,身为帝师,位居侯王,富贵极矣。有子十三人,读书之外,皆令各习一艺。推邓禹之心,盖欲拘束子孙身心,不使其空闲放荡。即或爵除禄去,子孙亦有以资身,不至饥寒潦倒。其为子孙谋,何深远也!

  或问人生无事不需财,故无不营营于利,亦无不因财而坏品行,有善处之法欤?曰:“有之。一在择术。不可因贫而窝赌,诱人子弟也;不可用炮火鹰犬,以伤禽逐兽也;不可贪口腹,而椎牛屠狗也;不可为媒为保,而令人财物落空,致人官讼也;不可因商贾贸易,串假伪之物以诓人也。为贫士者,不可武断乡曲,出入公门,而平地生波也,此必不可为者也。其有虽不可,而不能禁人不为者。但当日夜思维,吾力不能择术,而苟且为此,已非善行,则当充无欲害人之心。为册书者,不可飞洒钱粮,损人利己也。为胥吏者,不可搜寻弊窦,诱官施行也;不可得财枉法,令人冤无伸雪也。为两班者,不可借势居奇,勒索不已也。为讼师者,代人伸冤,不可虚架大题,令受者破身家,令告者坐反诬也。能如此,亦无害矣。至若贫贱者,更当安命。吾命当无妻子也,虽终身营求,必不能得妻子之奉养;吾命当缺衣食也,虽终身妄求,必不能得梁肉绮罗之适体。故知命已前定,则一切因利造孽之事,自然不作矣。此贫贱者,以义制利之法也。”

  富贵者之利财也,其义有三。一在知足。我高堂大厦,冬温夏凉,绮罗轻暖,不脱于身,肥甘膏梁,不绝于口。岂知有草房茅舍,厨灶栏厕,皆在一室者乎?岂知有寒无绵被,直卧于稻草中者乎?一日三餐薄粥,尚有不饱者乎?常以此自反于心,自然知足矣。二在明于道理。我虽积财如山,身既死,则不能分毫带去。惟因财所造之孽,反种种随吾身也。三当知子孙贫富有命。彼命优,我不遗之财,而自然有之;彼命薄,虽以万金与之,亦终不能担受,不数年而败去矣。如此三者,慎毋争利而伤兄弟手足之天伦也;毋争利而令亲戚朋友,情谊乖绝也;毋因人借贷押典,而取过则之息也;毋因交易,而斗斛权衡,入重出轻也;毋悭吝太过,而令诸礼尽废也;毋淡泊太过,而令婢仆怨恨也。此富贵者,以义制利之法也。

  又问中等之家,亦有法欤?曰:“中等之家,既不至于饥寒无良。亦不至于因富造孽。农工商贾,各安本务。凡事量入以为出。每岁十分留二三,以备不虞。毋争虚体面,而多闲费。此中等之家,理财之法也。”

  颜光衷曰:“顷有富者,贪利苛刻,计及锱铢。平时一意吝啬,不知礼义为何物也。身死,子孙不哀痛,不治丧,群相斗讼。其处女亦蒙首执牒,诉于公庭,以争嫁资,为乡党笑。其子孙自幼及长,惟知有利,不知有义故也。”

  张庄简公书屏有云:“客至留饭,四碗为程,简随便进,酒随量斟。”法何妙也。近世人情,涂饰耳目,客至盛款,谓不露寒酸本色,及至贫乏逼身,寡廉鲜耻,全不顾惜,何止露出寒酸本色也。人之失算,莫此为甚。

  悭吝与俭有大别,当于理之谓俭,吝于财之谓悭。寒不惜婢仆,而令之无绵;食不惜婢仆,而令之饥饿。剩肥余菜,不令婢仆沾唇。家财甚多,而三族之极贫无告者,有求不赈。利济之事,毫不肯为。乞丐至门,任彼呼号,而颗粒不与。盖俭者,用财不过则之谓,非无良残忍,只知有财而不用之谓也。愿人深辨乎此也。

  世人用财,贵明义理。加厚于根本,虽千金不为妄费;浪用于无益,即一金已属奢侈,是以丰俭贵适其宜也。吾见有人,其待兄弟亲戚故旧也,丝毫必计,不肯少假锱铢。及争虚体面,为无益之事,以炫耀俗人耳目,则不惜无穷浪费。此全不知本末轻重,而丰俭倒施者也。人至于丰俭倒施,岂有善行足观也哉!

  俭之一字,其益有三:安分于己,无求于人,可以养廉;减我身心之奉,以赒极苦之人,可以广德;忍不足于目前,留有余于他日,可以福后。

  凡善救人者,必先解其怒,而徐徐求其宽宥,然后其言易入。若人怒人不是,我却以为是,何异炎炎之火,又投膏以炽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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