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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博说 ▏没有古冈身,或许就没有今天的上海。而金山守住了最后一段……

话说在距今6400多年前,就有了今天的金山和金山历史的存在。那会儿,还没有上海陆地的存在。当然,那个时候金山也还不叫金山。

因为自今天的金山往太仓方向一线的东侧,是茫茫的东海。就是到了明朝时节,郑和下西洋的出发地是今天的太仓。今天的人们是如何获得到这样证据?我们就有必要给大家来讲述一下“冈身”的概念。

冈身就是古海岸线

一侧是平原地貌的起点

而另一侧是海水

01

冈身是一种地理现象

冈身是吴地特有的叫法,因其地势高爽而得名;也有贝壳堤的叫法,因其间满布的贝壳残骸得名;而在国外,会被称作Chenier,这个名字来源于法语单词“chêne”,意思是橡木。此外,也有“蛤蜊堤”、“贝壳沙脊”等俗称和学术用词。这些称谓是不同地区的人对同一件事物的不同命名,实际上无论是冈身、古贝壳堤还是Chenier,都具有相似的地理分布和成因,对这一地区的先民和地区的发展具有同样的意义。

而在金山,就有一处冈身遗存。它的存在,让我们有了与6400年前的时空建立联系的基础。

冈身地理分布图片 

出自《上海西部古海岸线——冈身的成因与年代》

据志书记载,吴淞江以南有沙冈、竹冈、紫冈等三条冈身。其中位于今天闵行区马桥镇至今金山区漕泾镇一带的沙冈年代最为久远,也是几条冈身中最西面的一条。而冈身遗址就是沙冈的一个片段,坐落在漕泾镇沙积村的高宅基。由于长期以来的人类活动改造,冈身多已夷为平地,但高宅基冈身却因为民居的保护而保留了下来。

这条冈身遗址为南北走向,长约40米,宽约20米,面积约800平方米,经C14同位素测定,形成时间为距今6400年。


冈身的形成需要具备泥质海岸、丰富的贝壳来源、海水侵蚀潮滩三个必要条件。从冈身的地层层序中可以窥见冈身形成过程。下浮泥层是潮流作用下发育的淤泥潮滩,而贝壳沙层是波浪作用塑造的滨岸堤,位于淤泥质潮滩之上。

/你知道多少贝壳属种/

我们替您仔细观察了一下,冈身中的贝壳属种有兰蛤、文蛤、毛蛤、四角蛤蜊、青蛤、日本镜蛤、蚬、缢蛏、近江牡蛎、中国拟蟹守螺、织纹螺、蛾螺及拟沼螺等近二十种。其中以兰(蓝)蛤占优势,个体数量一般占50%以上。

在长江三角洲形成过程中,由于泥沙堆积,在太湖平原上形成了冲积层,沿海逐渐淤涨,形成陆地。淤积物不断纵向推移使长江南沙咀继续南伸,同时淤积物横向推移,堵住了入海口使河流沉积作用相对减弱,同时海浪和潮汐作用相对增强并不断侵蚀陆地。

冈身地层图

波浪、高潮水和风暴潮水带来了贝壳、贝壳碎片和碎屑,它们先在潮滩表面堆积成小沙坝,并不断向陆地方向移动,最终在岸边堆积下来,于是在沙咀前缘形成了与海岸线平行的由沙和贝壳残骸组成的砂堤,称为冈身。

江南三角洲地质模型断面图

除了位于长江三角洲地区的冈身外,距今约7000年前,天津滨海沿岸冲积低平原和海积低平原上,开始发育三道由海相贝壳及贝壳碎屑堆积而成的古贝壳堤。古贝壳堤呈岗陇状沿与现代海岸线大致平行的方向,呈弧形断续分布。

渤海湾贝壳堤剖面图

主要由贝壳砂、贝壳碎屑和完整贝壳所组成的沿岸堤-贝壳堤,它们作为古海岸线的遗迹,沿着大体与现代海岸平行的方向,断续延伸于开阔平坦主要由粉砂、淤泥质所组成的海岸平原上,按照贝壳堤从新到老的时代序列依次划分为Ⅰ~Ⅲ道贝壳堤,距离现代海岸24~38km。当地称“蛤蜊堤”、“沙岭子”。

渤海湾贝壳堤分布图 

出自《天津贝壳堤成因与海岸线的演变》

02

冈身是上海远古文明的摇篮

由于冈身逐渐发育,海湾也随之被封闭,浅冈-沙冈一线以西的上海地区在冈身的保护下同时脱离海侵的影响。随着海平面的下降,该地区在距今7000-6000年到距今3000年间,经历了一个海湾→泻湖→沼泽地的变化过程。冈身的形成使得上海的海岸线稳定下来,冈身以东是尚未成陆的海疆,以西是淡水沼泽沉积地域。

从海湾到潟湖

冈身的存在使得彼时上海的土地免受海浪侵蚀,给予此地先民安全的生存环境。大约距今六千年前起,人类活动的遗迹开始出现在冈身以西的上海地区,后逐渐东扩至冈身之上。

宋代以来,冈身在吴地的地方志中多有被记载,其内容包括冈身名称的变更与确认,坐落形态的描述,冈身地带的农业生产活动及其水利状况等。冈身是上海远古文明的摇篮和“孵化器”,而在此地生活的先民所创造的灿烂的文明也为冈身增添了独特的文化魅力。

广富林文化遗址

新中国成立后,上海共计发现了先秦时期文化遗址约30处,其中以上海地名来命名的考古学文化就有三处:崧泽文化、广富林文化和马桥文化。它们均位于上海古海岸线“冈身”地带。

从考古发现来看,崧泽文化之前的古人择高而居,至良渚、马桥文化之后湖沼干涸,人们才逐渐选择适合生存的平地而居。而冈身本体所在之处,地势相对高爽,因此有些古文化遗址就发现在冈身上。

上海崧泽遗址博物馆 

按照所属年代从早到晚,这些古文化遗址的分布呈现出逐渐东扩的趋势,验证了先民从冈身以西地区逐渐向冈身地带乃至冈身以东平原地区迁徙的文明发展之路。

上海冈身以西史前遗址分布图 

出自《上海冈身以西史前遗址分布东缘线的东扩》

时间从史前时代来到历史时期,冈身仍然在人们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朱长文在《吴郡图经续记》中言简意赅地叙述了冈身的基本坐落形态,即位于“滨海之地”,而“冈阜相属”,意指冈身地形高阜,连属相邻。“此天所以限沧溟而全吴人也”则道出了古冈身对吴地先民乃至当时的居民的重要意义。

“古冈身,在(华亭)县东七十里,凡三所,南属于海,北抵松江(指今吴淞江即苏州河),长一百里,入土数尺皆螺蚌壳,世传海中涌三浪而成。其地高阜,宜种菽麦”。

《云间志》相应文段

《云间志》的撰者进一步描述了古冈身一带的地表特征,并清晰地指出了冈身就是古代滨海浪潮长期作用下形成地贝壳堤。关于吴淞江南北冈身,特别是北面冈身,《云间志》以后各志均有具体的名称记载,但说法不一。“宜种菽麦”说明在12世纪以前,冈身地带已经有了一定的农作活动。

菽麦即豆与麦,都适合在透气性较强的土壤中种植,而冈身地带的土壤中有较多的沙砾,土壤空隙较大,符合菽、麦的生长习性。此外,冈身以东地区宜种植棉花、发展盐业;以西地区为湖区,宜稻宜桑。

03

守护冈身,付与未来

20世纪中期以后,针对冈身的各种研究逐渐起兴。中国历史地理学科的奠基人谭其骧教授结合文献与冈身地带的考古新发现,对上海地区成陆年代及长三角地貌变迁进行深入研究后,初步推定最西的冈身应在六千年前形成,最东的冈身应是4世纪左右海岸线停留的地方。

而后针对冈身地带各条贝壳的C14测年持续推进,吴淞江以南和以北各条冈身的形成年代和形成过程都可以基本确定,地理分布和坐落形态等也都进一步被明确。此外,有关冈身中的古生物的研究以及冈身以西史前遗址的持续发现为研究冈身不断提供多样的视角和新的材料。

冈身相关文章历年发布数量呈现总体增加趋势

自上世纪80年代起,有关冈身的最新研究成果发表量较之前有了较大幅度的提升。而这一切要从当时的刘苍字和吴立成、曹敏、华棣等人所开展的上海海岸线调查工作讲起。为调查工作需要,刘苍字一行曾对上海西部的冈身逐一进行追踪。由于长期的人类活动,沪上多处冈身已被夷为平地。

高宅基冈身之上的民居及其周边环境

特别是“大跃进”年代破坏尤甚,冈身中的贝壳和沙被采掘,充作家禽饲料和建筑用沙,冈身被开挖成鱼塘,以致原先的高冈地变成了低洼地。然而,金山漕泾的高宅基冈身却因其上筑有民居得以留存下来。这段冈身依然兀立于平川之上,昔日滩脊形态依稀可辨,沉积层理也十分清晰。

刘苍字

漕泾发现冈身遗址的消息,经刘苍字等人的一篇关于冈身的沉积特征、成因和年代的论文披露后,引起了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一时,同济大学、南京师范大学、南京大学、中国科学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中国科学院南京地址古生物研究所、中国科学院地质研究所、国家地震局地质研究所、地矿部海洋地质研究所、国家海洋局第一海洋研究所和上海博物馆等单位纷至沓来。

出于研究工作需要,刘苍字一行人曾数度涉足高宅基。1985年7月的一天,当刘苍字再次造访高宅基时从民居的主人那得知,队里要挖掉高宅基改鱼塘来扩大水产养殖,还拟出售贝壳沙来增加队里的收入,大队书记甚至限令这户人家9月底前拆迁。

刘苍字不愿看到存续了几千年的古海岸遗址毁于当代,遂提笔起草《保护上海“冈身”遗址的呼吁》,分别投送上海市人民政府、金山县和漕泾乡人民政府、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上海自然博物馆、《文汇报》社和《解放日报》社等部门和媒体,希望借助全社会的力量,守住冈身遗址。

在信中,刘苍字呼吁“拯救那个保存了几千年的漕泾高宅基冈身遗址,尽快制止这一毁灭性行为的发生……”,并建议将该遗址列为上海市自然保护区。不久,刘苍字收到了上述各单位的反馈意见,承诺会全力保护冈身遗址。

手信

高宅基之上的民居主人也是守护冈身遗址的关键人物。在相关学者和单位开始关注这段冈身遗址之前,是这家几代人固守在高宅基冈身之上,正是因为他们对高宅基不离不弃的执着,才保住了古冈身遗址,使我们得以一睹距今6400年前古海岸的容颜,并给后人留下了一笔十分珍贵的自然遗产。

李小妹  民宅主人之一 

我们这些陆地生物终究都是从水生祖先繁衍而来的,我们的生存空间也同样是从水里争取来的。因为冈身的存在,上海的陆地范围得以向东扩展谕1000平方公里。倘若没有冈身这一大自然的赠予,今天我们所感知和热爱的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难以存在。

李家人为守住高宅基而写的申请报告

自古以来,吴地的人们命名冈身、记录冈身、描述冈身、利用冈身,与冈身紧密相联。但由于频繁的具有破坏性的人类活动,今天的我们只能看到这一段露出地面的冈身遗址。虽然冈身的实体大多已消弭,但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篇推送也许能够让更多的人知晓并了解冈身的重要性,唤起人们守冈护冈的责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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