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尔玛沁雪峰上的狼嗥

挺进喀尔玛沁

那一年，为完成国家基金项目“青藏高原二叠纪生物礁的地质研究”，我们地质科考队一行六人来到了青海省，准备考察海拔６０００多米的喀尔玛沁山脉，带队的是地质学家马教授。我们一路风尘仆仆，不久就来到喀尔玛沁山下的玛多乡。

当地政府很重视这次考察工作，专门为考察队配备了小车和一个藏族向导顿珠。顿珠带来的一只猎狗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那是一条纯正的藏獒，名叫多吉。它憨态可掬，坚硬的头颅呈方形，充满刚性，短唇狮鼻，厚厚的白胸脯和结实的黑脖子浑然一体，似有使不完的劲儿。藏獒在狗中极负盛名，力大无比，作风顽强，对主人尤其忠诚，一旦与敌人交手必死拼到底，其吼声如闷雷，是狗类中惟一不怕野兽的，过去藏人的商队就用藏獒护行。

去喀尔玛沁山脉的路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莽莽的草原。微风吹过，一头母狼忽然惊起，带着几头小狼跑了出来。顿珠笑着说，这只是普通的草原狼，这里真正特别的狼叫雪狼，住在高高的雪山上。队员小肖他们缠着顿珠非让他说雪狼的故事。顿珠告诉大家，雪狼是一种生活在雪线附近的狼，喜欢在冰天雪地里生活，即使是零下４０多摄氏度也能安然入睡，极富战斗力，但同时又性情孤僻。雪狼挡道

经过两天的工作，科考队把目标锁定在了海拔４５００多米的一座山峰上。我们不顾呼啸的山风吹过，继续攀登，翻过几座山峰后，主峰那巨大的身躯便矗立在眼前。

科考队在海拔４０００多米处建立了营地。第二天一早，阳光斜照，大家开始向目标挺进。忽然，顿珠带来的那条猎狗从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一声长吼，大家顺着它盯着的方向望去，皑皑雪原里跑过来一头狼！那是一头漂亮的狼，迈着优雅的小步跑着，一身灰白的皮毛非常耀眼。大伙儿有点紧张，顿珠说这是一头雌雪狼。雪狼听到猎狗的叫声迟疑了一下不见了。不一会儿，又在另一侧出现。不过，它好像并没有侵犯我们的意图。就这样，整个上午这头母狼就在科考队周围若即若离，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起初大家并不介意，但随着离半山腰灰岩地带越来越近，它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突然，母狼又一次出现，这次离得很近，明显想阻止科考队前进，顿珠松开铁链说了一声“上”，藏獒怒吼一声，迅猛向母狼冲去，母狼掉头就跑。就在藏獒扑上母狼的一刹那，忽然，岩石后面冲出一只灰色雄壮的公狼向藏獒扑去，藏獒不愧是一只优秀的猎犬，半空中及时收住身子避开公狼的偷袭，这时母狼也转过身子，和公狼一起向藏獒扑来，两只雪狼把它围在中间，它却不慌不忙，显得沉着镇定，攻防极其有致。两头雪狼则显得有些暴躁，怒吼着加紧了进攻。藏獒低吼一声伏下身子，就在两头狼猛扑上来时，只见它的身躯高高跃起，狠狠地扑在了公狼的背上，借势甩头一扯，公狼身上一片血淋淋的皮肉已被生生撕了下来，公狼惨叫一声退了下去。

顿珠吹了一声呼哨，藏獒多吉跑了回来。喧闹的雪原顿时沉寂下来。公狼爬起来后再也没有叫一声，也没有再看我们一眼，而是孤独而悲壮地向着远方的雪原跑远了。

面前只留下那只母狼，后腿上一条一尺多长的口子被撕裂开来，鲜血正从那儿汩汩涌出，它的眼睛掺杂着怨恨与愤怒，发出了一声悲嗥后也一瘸一拐地跑远了。顿珠说，雪狼报复心强，它们可能会报复我们的，得提防它们的袭击。山洞被困

此后，我们的营地周围常响起雪狼凄厉而悲怆的长嗥声，听着让人有些恐怖，大家知道那是母狼的叫声。

科考队的工作渐渐步入正轨，队员们又继续攀登。这一天，在雪峰下面一片露出岩石和土砾的高冈上，我们找到了地质露头，大家欣喜若狂，赶紧沿着它的踪迹一路追踪下去。接下来地质现象越来越明显，岩脉沿着露头延伸到了一个大岩洞里，里面漆黑漆黑的。马教授让大家做好准备以防野兽袭击。话音刚落，小肖的电筒就照到了四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上，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原来是幼小的狼崽，看到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竟表现得出奇地平静。

大家未曾料到这里竟是一个狼窝，知道母狼随时可能回来，就赶紧退了出来。可就在这时，天空忽然暗了下来，紧接着一阵冰雹铺天盖地砸了下来。高原上的天气就是这样变化无常，看来只有回洞里避一避了。

等出来时，天已经快黑了，我们忽然发现洞口已被七头雪狼包围，曾与大家狭路相逢的两只受伤的雪狼也在其中。它们一齐发出悲凄的叫声，声音在群山中回荡，使人毛骨悚然。狼群渐渐围拢过来，藏獒多吉这回没有吼叫，只是身体坚挺，黑毛倒竖，顿珠还未来得及解开它身子上的皮套，它便炸雷般狂嗥一声，带着链条在半空中跳起１米多高，狼群立即停了下来，久久地注视着，然后向后退了几米，蹲了下来。

马教授不愧是从５０年代就穿山越岭、多次和虎狼打过交道的老地质队员，他让大家静下来，准备好武器，不要惊慌，尽量不要伤害它们，除非万不得已才能射杀。可是，狼把我们回营地的路给堵死了，大伙不得不和狼对峙起来。

天越来越黑，也越来越冷，一轮明月已经升上了山顶。忽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那些狼围成一圈，冲着月亮一起仰起脖子嗥叫起来，声音凄厉。藏獒多吉这时竟也响应它们，像狼一样仰天长嗥起来，声音同样的悲切悠长。

过了很久，狼停止了嗥叫，大地一片宁静，气氛却忽然变得缓和起来，大家感到奇怪，难道是多吉的叫声震慑了它们？

马教授想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他告诉大家，藏獒也是狼的后裔，只是现在被人类驯化了而已。狼一般不会攻击人类，更何况由于人类的大量捕杀，狼已大量消失近乎绝迹了，对人类更加畏惧。如果不是怕我们会伤害它们的幼崽，它们是不会冒险围攻我们的。上一次，那两只狼堵住我们的去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家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别了，雪峰上的狼嗥

小肖跑进洞里抱出了四只小狼，马教授脱掉了棉衣铺在地上，把它们一起轻轻放在上面，然后他们向后退去。那头曾经受伤的母狼从狼群里面跑了过来，叼起一头幼崽就跑，跑了几步忽然又停住脚步，似乎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回过头来又朝科考队员看了一眼，眼睛里已明显没有敌意，然后它又飞快地跑来叼第二只······

科考队与狼群都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双方平静而友好，就好像双方在剑拔弩张的战场上讲和一样。此时，近在咫尺的雪狼似乎已经不那么可怕了。

狼群终于走了，科考队员们轻松下来的同时忽然生出了许多歉疚，唉！可怜的家伙们，你们难道不知道，在这片海拔近５０００米的雪山上，大自然已经给予了你们生存的权利啊！

这时远方再次传来狼群的叫声，顿珠对大家说：“它们再也不会回这个洞里了，它们会去雪山更深处找寻住处”。小肖感慨道：“伙计们，我们无意剥夺你们的住处，一切为了工作，实在对不起了。”

以后的几天，科考队的考察十分顺利，再没有看见一只狼。或许，狼群是特意回避，害怕打扰了我们。

科考队结束工作准备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大家猛然注意到对面山头上侧蹲着一只雪狼，月光斜照在狼的身上变成一幅剪影，那孤独而忧郁的画面把科考队员们都感染了。

第二天早上，大家离开营地准备下山，就要告别雪山和那群雪狼了，心中不禁有些怅然若失。一路上大家频频回头，希望能看它们最后一眼，可奇怪的是，竟连一只狼的影子也未瞧见。就在我们准备离开山口时，忽然听到了那熟悉的凄厉而悲怆的嗥叫声。回头望去，见那只曾被多吉咬伤的公狼正半蹲在山崖上使劲地伸着脖子对天发出叫声，母狼站在它身后，低沉而悲伤地附和着。

见此情景，大家全愣住了，当顿珠说这是狼为我们举行的告别仪式时，我们都被深深地震撼了。谁说动物没有情感，尽管人类伤害过它们，可只要感受到人类的一点友好之情，它们就不计前嫌，像老朋友一样等候在这儿送别，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依恋和亲近。原来，动物也有孤独的时候。走出了很远后，当科考队员们再回头看时，那两只狼仍然伫立在山崖上。

时至今日，我们还常常动情地回想起喀尔玛沁雪峰上那充满情谊的神秘的狼嗥，还有那些孤独而有情有义的雪狼。它们和苍茫的草原和雪山一样，成了科考队员心中一道永不磨灭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