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特约评论员 叶竹盛
江苏昆山“骑车男反杀案”爆出后，全社会几乎都在关注和讨论该案。众多专家学者、法律职业人士轮番发言，从各个角度分析该案；众多媒体也挖掘出了该案台前幕后的各种重要信息。昨天的热烈讨论之后，法律专业领域和社会公众都达成了基本共识，绝大多数人认为，该案应该认定为正当防卫，不构成犯罪。
也有人提出了质疑，认为这样的讨论是舆论审判，不应该左右司法，更不能取代司法的审判。这个观点当然是正确的，但显然是一个平庸的观点。骑车男反杀案与以往其他，包括于欢案在内的热点案件都不一样，最关键的是，两个摄像头几乎全程清晰记录了该案的案发过程，呈现在公众面前。该案的另外一个特点是，这是一个大家都熟悉的场景，许多人即使没有亲身经历过，至少也围观过各种起因和各种程度的街头冲突。因此，不论是专业人士和社会公众，基于自身经验、两段翔实的视频和媒体报道的进一步信息，足以展开诸多有价值和关联性的讨论。
公众讨论的初衷是关心骑车男是否会受到法律制裁，但激烈讨论的背后，实际上也是“惺惺相惜式”的对自身际遇的忧虑。许多人都可能遭遇类似骑车男一样的街头冲突。在面对他人的无理挑衅和步步紧逼，甚至是致命威胁之时，你、我和他，每一个普通人应该怎么做？我们的反应行为在法律上是怎么评价的？法律到底希望我们成为怎样的一个人？
这种感同身受的共鸣反应，几乎是每一个热点案件的共性。别人的命运就是自己的命运，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同样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或是身边。因此，“骑车男反杀案”的处理结果已经不仅仅关涉骑车男一人，实际上关涉全社会每一个人。因此公众也完全有权利关注和讨论该案。
公众讨论暂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看司法机关怎么接招了。本案只有经过司法程序处理，才可能发挥其法治价值，转化为对社会有引导作用的重要案例。但该案也可能悄无声息处理掉了，如果是这样，那么显然浪费了人民群众的感情。因此，如果要最大限度发挥该案澄明法律、疏导社会、安抚人心的功能，我的建议是，最高院应提审该案。
按照一般情形，本案一审管辖法院可能是昆山的地方法院，公诉机关是昆山检察院。即使以该案理论上有可能判处无期以上刑罚来论，一审阶段最高的管辖层级也不过是苏州中院。因此该案最终可能只是一个地方性的案例，对于全国其他地方的影响力有限。当然，最高院也有可能将该案列入指导性案例，但这种做法始终有所间隔，不如由最高院直接提审。作为全国范围内有巨大影响力的案件，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最高院管辖全国性的重大刑事案件，因此最高院也完全有理由和有必要直接提审该案。
时任最高人民法院常务副院长沈德咏大法官在去年“于欢案“改判后，在媒体上撰写了《我们应当如何适用正当防卫制度》一文。文章提出，要有效激活正当防卫制度的适用，并从多个角度分析，如何拓宽正当防卫制度适用的司法口径。该文诸多观点在此次公众大讨论得到了热烈响应。身为大法官撰文呼吁固然值得赞赏，但是“法官最好的作品是其判决书”，最有效的作品也是其判决书，毕竟司法机关不会依据一篇文章来判案。
目前最高检、昆山当地警方和检察院均已发布相关公告，这说明办案机关在积极回应社会关切。但同样出现了另一个令人忧虑的信号。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吴法天在其微博上发出消息，骑车男的一个同学曾联系过他，表达过向委托其代理该案的意愿，但旋即改变态度，其家人和朋友均高度低调，转而委托了本地律师。随着媒体曝光的信息越来越多，本案中的死者身份特殊，从事典当、放贷等特种行业，且其行为举止和犯罪记录均使人不无怀疑其具有涉黑背景。在全国开展扫黑除恶运动声势浩大的当下，爆出该案，当地司法机关必然“压力山大”。因此当地司法机关极有可能出于各种顾虑，低调处理掉该案，有可能直接在检察院审查起诉阶段就做出不起诉的决定。这种结果当然是非常好的，对骑车男本人也是一个莫大的慰藉，但是对于发挥该案的法治价值却是一个莫大的遗憾。
因此，即使当地检察院低调处理该案，我也建议检察院能够公开相关信息，让正当防卫的法律制度在该案中能够绽放出法治之花，让该案除了在个案层面上获得有妥当结果之余，也能发挥其更大的法治和社会价值，不枉人民群众对该案所倾注的极大热情。（作者系华南理工大学法学院讲师、执业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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