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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是自己决定张开的,和季节无关丨诗刻

花是自己决定张开的,和季节无关丨诗刻 

张执浩 华文好书
诗刻

— 第12期 —


亲爱的蜜蜂先生

 

今年春天我在大理见过唐果一面,与我想象中的情形基本一样:阳光明媚,白云低垂,清澈的溪涧覆满了粉红的落樱。现在是岁末隆冬时节,武汉阴霾得令人郁闷不已:


霾中人,但愿你也能看一眼

这遗嘱,这被口罩层层捂堵的脸上

深藏着中国式的羞耻”


(拙作《2015,今年的最后一首诗》)


当我写完这首饱含悲愤的诗,又尝试着用一篇短文去解读诗人唐果时,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画面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云南得天独厚的风光催生出了许多个性鲜明的当代诗人,有的苍茫,有的拙朴,有的淡雅清丽,有的逍遥自足。唐果生活在滇西芒市,许多年前我曾从那里进入缅甸,记忆里满是高大葱郁的林木,日照充分,瓜果飘香,街市被明艳与阴凉割据。那时候,我已经在网上读过唐果的许多诗,


一条盘山公路

铺些狰狞碎石

像一盘蚊香

顶端青烟袅袅

下面积满灰尘”


(《从山上回来》),


笔法简约,却精准细腻。其实,衡量一个诗人之优劣有一个简单的指标,即,他(她)是否有能力让语言摆脱僵化和匠气,能否让沉默的字、词发出声响,制造出画面感来;其次,再看这声音这画面是否令人耳目一新,可以充分唤醒我们记忆深处的某些生活的片段,并籍此获得心灵的愉悦感。




唐果无疑是有这种能力的写作者,她的笔下光影闪烁,动静自如,大到群山之巅,小到一只且行且止的蝼蚁,都能让我们可感可触。她早期写过一首题为《开花》的短诗,起首就来了这么突兀的一句:


是我自己决定张开的”。


每次读她的诗,我都会以这句话作为解读她的潜台词,自主,开放,坦然,勇于担当由此带来的任何后果,这是唐果所有的作品所传递出来的重要的信息源,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没心没肺,但我更看重它敢于自生自灭的勇气。


在我的印象中,唐果从来没有写过一首令人费解的诗,甚至还可以进一步说,她可能是我接触到的当代优秀女性诗人中写得最简单的那一位。


诗歌究竟应该写得复杂还是简单?如何用简单的语言和语言形式来传递复杂的情感?怎样长期保持从简单中获取力量的能力?这些问题经常会困扰着写作者。


唐果显然不是这些问题的回答者,换句话说,她不是一个先把问题解决后再动手写作的诗人,她更愿意在写作的过程中暴露出问题,然后再审度这些问题存在的合理性。




一方面,我们知道没有问题的写作是可疑的;另一方面,我们也明白问题出现了却不愿去正视它,也是不明智的。唐果肯定清楚她需要为自己的简单付出代价,这代价需得她用生活来偿还,需要她专注于身边的那些琐屑之物,譬如,蹲在树下看蚂蚁,站在山洼看流云……这不是所谓的孩子气,而是上帝赋予过我们却被我们遗忘了的一种人之为人的能力。


被人抱得紧紧的,挤成齑粉

非常舒服

太舒服了,都懒得去看那一地的灰

懒得去找一个漂亮的瓮”


(《被人抱得紧紧的》),


在这首标签似的作品中,唐果充分发挥了她非同一般的直觉能力,听凭语言引领着情感走向,直到最后那只“瓮”的凸现,完成了对整首诗歌随性随心游走的庄重约束。


类似这样的创作形制,在唐果的写作中经常出现,乍看上去散漫杂存,却始终在芜杂中呈现着清晰的走向,如同崇山峻岭苍茫无象,却总有一条隐秘的骨脊逶迤相随。


写作这篇短文时我翻读到了唐果最新的一组诗,其中有一首题为《我只有在……》:


我只有在穷极无聊的时候

才看看我的那些新诗

它们不呆在纸上

没有装在电脑里

我不知道它们在哪里

我像敲打成熟的果实一样

在字库里敲下它们

再次相见,它们不认识我

我感受到陌生和排斥……”。


这种“敲打”的过程显然是逼迫诗意现身的过程,诗人在这个充满劳绩的过程里收获到的并不是荣誉和自信,相反,她感受到的是“陌生和排斥”。这是一个优秀写作者不得不面对的宿命:写作并没有改变我们生活的本质,却让我们额外地生活了一次。而这一次,不仅有相见,而且有相认,更有相亲。


留给你的,我亲爱的蜜蜂先生

就只剩下花蕊了

它因含着太多的蜜,而颤抖”,


这是诗人唐果另外一首传诵甚广的诗《我把颜色给了蝴蝶》,依然是简单的语言,简单的表达方式,依然饱含着她一以贯之的情感。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给予更幸福的了,没有什么比这样的幸福更接近诗歌的本意。

 


诗选
1


1
我把颜色给了蝴蝶



我把颜色给了蝴蝶
香气给了麻雀
花瓣的弧形——给了雨水
留给你的,我亲爱的蜜蜂先生
就只剩花蕊了
它因含着太多的蜜,而颤抖

 

2
被人抱得紧紧的


被人抱得紧紧的,像蛇缠住脖子
非常舒服 
舒服得忘了挣扎,忘记呼吸 
被人抱得紧紧的,折了肋骨
非常舒服 
舒服得忘了疼痛时应该尖叫,想不起搬来江湖庸医 
被人抱得紧紧的,挤成齑粉
非常舒服 
太舒服了,都懒得去看那一地的灰 
懒得去找一个漂亮的瓮

 

3
 


这样的季节,
你们那里农贸市场上卖什么?
我对面是丙午街,
恰逢五天一次的集市,
我点数过,
集市上卖的东西有123种。
有你见过的
大米、花生、青菜、土豆,
有你没见过的
帕哈、野苦瓜、摆夷古顿根、粉菌。

这些东西  我都想要,
今早,我仅选了黄瓜、柚子、鸡蛋和雪莲。

 

4
真的太像人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有了偷窥的毛病

有一天,我去偷窥蚂蚁

我选了个隐蔽的位置,拿着书装模作样

黄槐树下,它们出现了

一只接一只,排成队齐步走

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那只喊口令的蚂蚁

仍然是这棵黄槐树,也许还是那窝蚂蚁

好像是自由活动时间

 

它们有的抱着一起,啊!太像人了

有的两只垒在一起,啊!太像人了

一只举着前腿冲向另一只,啊!太像人了

有几只在搬死苍蝇,拉的拉,推的推

啊!太像人了!有一只蚂蚁离蚁群较远

一幅不与凡俗为伍的样子,真是太像人了

 

5
开花

 

是我自己决定张开的

和风无关

和季节更是没有联系

不过刚好  在春天

才有了张开的心情

 

花骨朵像一个人的手

握久了,会疼

便想着张开

慢慢地  慢慢地张开

张开的人  舒服极了



本期主持人
张执浩

1965年秋生于湖北荆门,现为武汉市文联专业作家,《汉诗》执行主编。主要作品有诗集《苦于赞美》、《动物之心》、《撞身取暖》和《宽阔》,另著有长、中短篇小说集多部。作品曾入选200多种文集(年鉴),曾先后获得过中国年度诗歌奖、人民文学奖、十月年度诗歌奖,第12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诗人奖,首届中国屈原诗歌奖金奖等奖项。


本期推荐诗人

唐果


上世纪70年代生人,现居云南。1998年开始写诗,出版有诗合集《我们三姐妹》,诗集《拉链》,短篇小说集《女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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