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诗余话（20）：初学者与近体诗
1古典诗歌之要件为何？语法、修辞与声韵尔。声韵之要件为何？押韵就好，平仄不在其中。近体诗之要件为何？中庸之平仄、平仄限制之修辞、严格之押韵也。何为律？规矩也，未必都中庸，未必都严格，严格处未必与近体诗同。
2以“律诗”对“古风”，俨然半壁江山，陋哉！唐人言古体，五言古诗而已，风骚固然不在其中，歌行也在其外。今人言古典诗歌，当以风雅颂为一体，楚歌为一体，古诗为一体，中古歌行为一体，近体诗为一体，唐宋词为一体，元曲为一体，明清传奇为一体，唐以降之歌行，或依中古歌行以及古诗而变造，或依近体诗而变造，亦应是两体也，绝句的情况与此相类。各体之语法修辞声韵，都有规矩，有律者岂独律诗乎？
3何以有近体诗？声韵美之追求尔。然声韵美之追求，固是广阔。平仄之上，尚有四声；韵母之外，尚有声母；平仄相间相对之外，尚有重复。近体诗之平仄，依依呀呀，了无异响，以此远于歌哭之正道矣。查近体诗之大成就，唯有唐之一代，何也？起承转合之八句，荼毒对偶之平仄，写尽好诗，理所当然。
4美学之奇正，古人早知之。书之行草飞白，画之斜山歪树，园林之亭榭假山池溪，是整体平衡之法，非局部平衡之法也。律诗之法，四合院罢了，再大也就是个紫禁城，比得了西郊之三山五园么？词之勃兴，道理相同，虽多用律句，句间已无中庸。如《菩萨蛮》之头两句，平仄相同，读之也是舒心，可见求声韵之美的方法，不是只有近体诗一种。
5说近体诗是八股，并非贬义，近体诗就是八股。八股当初是儒生的主流文章，仇兆鳌在《杜诗详注》中引用杨士弘的话说：“律诗破题，或对景兴起，或比物起，或引事起，或就题起，要突兀高远，如狂风卷浪，势欲滔天。颔联，或写意，或写景，或叙事，或引证，此联要接破题，如骊龙之珠，抱而不脱。颈联，或写意，或写景，或叙事，或引证，与前联之意，相应相避，此联要有变化，如疾雷破山，观者惊愕。结句，或就题结，或开一步，或缴前联之意，或用事，必放开一步作散场，如剡溪之棹，自去自回，言有尽而意无穷。”这不是八股成法么？
6所以说，近体诗之弊，平仄倒在其次，八句尽意，尤其无聊。唐人有以近体诗的规矩写歌行的，感觉就好得多。老杜的办法是写联章诗，《秋兴八首》等即是。可是近体诗八句之外，只有少量排律，十句、十二句的极罕见，同平仄的重复似乎就没有，较之古诗、中古歌行、骈文、辞赋（这四样是近体诗的直接源泉），已是明显退化了。
7古典诗歌的初学者，对于以上情况，是应当了解的。至于先拟写什么体例，还是诸体都学，应当各自摸索才是。我的意见是平仄并不重要，语法、修辞才重要。“八百标兵奔北坡”也是律句（北京音），可似乎不是古典诗歌的范儿。
2012.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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