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诗余话（113）：读老杜七律笔记之六
【12】曲江陪郑八丈南史饮
雀(啄)江头黄柳花，鵁鶄鸂鶒(满)晴沙。
自(知)白发非春事。且(尽)芳樽(恋)物华。
近侍即今(难)浪迹，此身(那得)更无家。
丈人才力犹(强健)，岂(傍)青门(学)种瓜。
1顾注：柳始生嫩蕊，其色黄，故曰黄柳。未叶而先花，故雀啄之。
2《通鉴》：玄宗初年，遣宦者诣江南，取鵁鶄、鸂鶒等置苑中。
3陶潜诗：白发被两鬓。王勃诗：春事一朝归。欧阳公诗：青春固非老者事。本杜。
4《晋书·隐逸传》：刘、毕芳樽之友。阳缙诗：青门小苑物华新。吴注：梁柳恽诗：离念已郁陶，物华复如此。
5许善心诗：夕拜参近侍，朝恩滥弘奖。戴逵《栖林赋》：浪迹颖滨，栖景箕岑。
6《诗经·桧风·隰有苌楚》：乐子之无家。朱注“那得更无家”，即“笑为妻子累”意，时已有去官之志。
7王充《论衡》：才力不相如。陆云书：永曜素自强健。
8《三辅黄图》：长安霸城门，其色青，故曰青门。秦东陵侯邵平隐居于此，种瓜五色。郑丈必有归隐之语。故称其才力犹强，不当学邵平之种瓜。
狄按：身不由己也矣，犹言“近侍”，何耶？尾联劝人，未尝不是劝己。“时已有去官之志”非是，“时已有去官之预感”，倒是有可能。
【13】曲江二首（之一）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
江上小堂(巢)翡翠，苑边高冢(卧)麒麟。
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名(绊)此身。
1张綖注：二诗以仕不得志，有感于暮春而作。
2《社臆》：飞一片而春色减，语奇而意深。欲尽、伤多一联，句法亦新奇。何逊诗：花飞落枕前。
3《楚辞·九歌·大司命》：结桂枝兮延伫，羌愈思兮愁人。
4梁元帝诗：燕姬戏小堂。庾信诗：翡翠本微物，知爱巢高堂。
5苑，指芙蓉苑，在曲江西南。
6张说诗：邺傍高冢多贵臣。《西京杂记》：五柞宫西青梧观前，有三梧桐树，足下有石麒麟二枚，云是始皇墓物。庾信碑文：刺史贾逵之碑，既生金粟；将军卫青之墓，方留石麟。
7《淮南子》：耳目之察，不足以分物理。杨恽书：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
8谢灵运诗：拙讷谢浮名。《杜臆》：名乃名位之名，官居拾遗而不能尽职，特浮名耳。落句乃慨叹无聊语，申氏谓似村学究声口，过矣。
狄按：1李白《宫中行乐词·之二》：玉楼巢翡翠，金殿锁鸳鸯。
2物理：事物的道理。
3《杜臆》说“名乃名位之名”，是对的，不过“浮名”并非“不能尽职”之“拾遗”，“浮名”系“将来时”。君臣际遇，立功立事之热望，“绊此身”久矣。
【14】曲江二首（之二）
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头尽醉(归)。
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
(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蜒//款款(飞)。
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
1《韩非子》：布帛寻常，庸人不释。铄金百镒，盗跖不搏。《淮南子》：寻常之谿，灌千顷之泽。《贾谊传》：彼寻常之汙渎兮。皆与数目相对。【鹤注】应劭曰：八尺曰寻，倍寻曰常，故对七十。然《江南逢李龟年》诗“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又未尝拘以数对矣。
2远注：人生百岁，七十者稀，本古谚语。
3《庄子》：其息深深。
4《楚辞》：宁悃悃款款。司马迁云：效其款款之愚。《后汉书》“款段”马注：款，缓也。《韵略》：款，徐也。
5王嗣奭曰：初不满此诗，国方多事，身为谏官，岂人臣行乐之时？然读其沉醉聊自遣一语，恍然悟此二诗，盖忧愤而托之行乐者。公虽授一官，而志不得展，直浮名耳，何用以引绊身哉。不如典衣沽酒，日游酒乡，以送此有限之年。时已暮春，至六月遂出为华州掾，其诗云“移官岂至尊”，知此时已有谮之者。二诗乃忧谗畏讥之作也。
狄按：1寻常：《国语·周语下》：夫目之察度也，不过步武尺寸之间；其察色也，不过墨丈寻常之间。韦昭注：五尺为墨，倍墨为丈，八尺曰寻，倍寻曰常。可见“寻常”之“平常”意，实为转意。以“一二”、“点滴”言“少、小”，与之相类。 又如“尺寸”，转作“微劳”意。《后汉书·邓寇列传》：及汉兵起，更始立，豪杰多荐举禹，禹不肯从。及闻光武安集河北，即杖策北渡，追及于鄴。光武见之甚欢，谓曰：“我得专封拜，生远来，宁欲仕乎？”禹曰：“不愿也。”光武曰：“即如是，何欲为？”禹曰：“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
2“移官岂至尊”，不言天子而言天子之左右，是春秋笔法欤？我看还是情感上不肯承认罢了。正如失恋，不是自己的原因，也不是对方的原因，都是有人从中作梗，这样的想法并不少见。
2014.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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