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初上海博物馆董其昌大展真是非常厉害了，集合了海内外各大博物馆的名作，脉络也非常清晰，从董其昌师法的古人作品到同时代结交的友人之作，全方位地展现了他的时代与其对画史的梳理。不知大家当时有没有细细观摩呢？下面就说一说我这次看到的几幅印象比较深的山水画。
《夏景山口待渡图》局部
曾经在辽博看过这幅，确实非常震撼！卷首便是董其昌的大字：「董北苑夏景山口待渡图真迹。」元代柯九思在卷后题跋：「右董元夏景山口待渡图真迹，冈峦清润，林木秀润，渔翁游客出没于其间，有自得之意。真神品也。」
董源是五代南唐的画家，宋代郭若虚说他「善画山水，水墨类王维，著色如李思训」，在董其昌所谓的山水画南北宗中，董源是南宗大家，董其昌得知元四家乃学董源、巨然之后也致力于观摩收藏他的画作。
《夏景山口待渡图》局部
这幅画是典型的江南风格，近渚、中洲、远山在画面中水平穿插，错落有致，构图精巧。另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便是近景的树木、芦苇、农舍、农人，不仅细节画得到位，还有近处与稍远处的树的对比，表现出了江南烟雨朦胧的感觉。
郭熙是宋神宗颇为喜欢的画家，曾师法李成（董其昌颇推崇李成），后自成一家。
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提出了著名的山水画「三远」：「山有三远：自山下来仰山巅，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高远之色清明，深远之色重晦，平远之色有明有晦。高远之势突兀，深远之色重叠，平远之意冲融而缥缥缈缈。其人物之在三远也，高远者明了，深远者细碎，平远者冲澹。」
《树色平远图》局部
此画便是平远构图的代表，远山层叠，河上几叶扁舟，用得当的浓淡墨色，展现出淡雅旷远的景致。近处的树很有特色，枝干曲折盘绕，如蟹爪鹿角，有浓有淡，远近之景颇有层次。我个人非常喜欢整幅画的清远意境。
《树色平远图》局部
画卷后有柯九思的赋：「郭熙笔法出营丘，古木空亭老更幽。记得溪桥曾访隐，斜阳澹澹远山秋。」
徽宗留存至今的山水画极为罕见，许多人认为《雪江归棹图》是其唯一传世山水图卷。画上有蔡京的题跋：「臣伏观御制《雪江归棹》，水远无波，天长一色，群山皎洁，行客萧条，鼓棹中流，片帆天际，雪江归棹之意尽矣。天地四时之气不同，万物生天地间，随气所运，炎凉晦明，生息荣枯，飞走蠢动，变化无方，莫之能穷。皇帝陛下以丹青妙笔，备四时之景色，究万物之情态于四图之内，盖神智与造化等也。」
此画乃平远构图，远山淡雅，中部山石雄奇多变。近处的楼阁、人物，水面的扁舟，都刻画得很细，远观则整片雪景尽收眼底，自有冬日的壮丽。
《雪江归棹图》局部
董其昌观后，写有题跋：「宣和主人写生花鸟，时出殿上捉刀，虽着瘦金小玺，真赝相错，十不一真。至于山水，唯见此卷。观其行笔布置，所谓：云峰石色，迥出天机，笔意纵横，参乎造化者。是右丞本色。宋时安得其匹也？余妄意，当时天府收贮维画尚伙，或徽庙借名，而楚公曲笔，君臣间自相倡和，而翰墨场一段簸弄未可知耳？」
董其昌开头便指明徽宗的画多有代笔，根据自己的观画经验，怀疑此画为王维手笔。因为当时内府对王维的画多有收藏，董便推测徽宗将其归在自己名下，蔡京则顺势拍马屁，对徽宗一番夸赞，上演了一出君臣唱和的好戏。无论如何，在推崇王维的董其昌看来，这自然是一幅不可多得的杰作。
《雪江归棹图》局部
元四家中，王蒙是董其昌非常推崇的。这幅画曾为董其昌所藏，顶上便有他题的大字：「天下第一王叔明画」，下又有题：「笔精墨妙王右军，澄怀观道宗少文，王侯笔力能扛鼎，五百年来无此君。倪云林赞山樵诗也。此图神气淋漓，纵横潇洒，实为山樵第一得意山水，倪元镇退舍宜矣。」引了倪瓒夸赞王蒙的诗文，还点明了王蒙对倪瓒的超越，足见其在董其昌心中的地位。画中的青卞山位于湖州，董其昌路过的时候曾感叹王蒙「能为此山传神写照」，他自己也画过这座山，便是《青弁图》，在空间的安排上也可以看到《青卞隐居图》的痕迹。
《青卞隐居图》局部
王蒙此画用的是高远的构图，画面非常丰富，想必第一眼看到的人大都会被惊到。山、水、树的有机结合让整个画面显得密集但并不杂乱。不同的皴法和点染各有体现，墨的浓淡也有很强的对比，展现了光影在山石上的变化。灵动的水也顺着山的走势若隐若现。山脚下的树林是我最喜欢的部分，林子很密，树则各有特色，林间有一高士正隐入山中，而中部几处茅草屋和屋内对谈点出了隐居之意。
《青卞隐居图》局部
董其昌很喜欢米芾、米友仁父子俩的画。而「米氏云山」也经常出现在他的画中。「米氏云山」是米家父子描绘江南山水的一种独特风格，表现出烟雨朦胧，云雾缭绕的景象。米芾真迹已无存，米友仁则留有多幅画作，得以让人一窥米氏云山的风采。
《潇湘图卷》局部
这幅《潇湘图卷》便是董其昌笔下经常提及的小米（米友仁）《潇湘白云图》，卷后也有董其昌的跋。可惜此画在流传过程中遭到了损毁，现在只能模模糊糊看到部分内容，倒也和朦胧的米氏云山很搭。
《潇湘奇观图》局部
故宫博物院藏有一幅米友仁的《潇湘奇观图》，这两幅画描绘的都是湖南的山丘，在云雾之中连绵不绝，特点也比较相近。《潇湘奇观图》是一幅长卷，米友仁在横向的空间里展现了山与云的变幻多端，从开卷的浓云翻滚、淡墨远山到中部浓墨凸起的峰峦，再到近景的林木湖水，有一种内在的节奏，而淡墨晕染的云气则一直飘绕其中，颇有水汽氤氲之感。其中树的描摹很有特色，点染的笔触倒有些西方印象派的感觉。而《潇湘图卷》从构图到技法都与这幅画很类似，只可惜因为部分损毁不能窥其全貌。
《烟江叠嶂图》局部
董其昌的展最终还是要提一下他的画。其实我个人对董氏的画没有太多兴趣，他主要是将前人的画法组合形成自己的风格。这幅《烟江叠嶂图》是我印象比较深刻的，一是对各种山石的表现，颇为奇特，融合了各家的画法，比如画面左侧的平顶的竖直山峦，便是模仿的黄公望；二是山间云雾的描摹，很好地展现了山林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景象。台北故宫有一同名摹本，山间之云的描绘相比就差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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