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诗情,怎能不写梅花?
在众多花卉中,梅花是历代诗人吟咏最多的,也诞生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名句。
励志如“梅花香自苦寒来”,孤傲如“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经典如“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哲思如“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清丽如“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潇洒如“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梅花月满天”……
但若说到仙气,那么不得不分享一首宋代无名诗人的无名之作了!
这位无名诗人,被后人戏称为“罗浮狂客”。
这首诗也没有被收录在诗词选编集注等作品中,连个正式的标题也没有,因为是一首题写在山壁上的梅花诗,故而被题名《探梅》或《题壁》。
它被世人所听闻,还要归功于明末清初文学家张岱的《夜航船》,记载于“九流部·道教”。
张岱书中称其为“黄野人”,说他曾在宋代咸淳年间,游于罗浮山中。他戴着乌方帽,脚穿高靴,独行无事时“长啸数声,递响林樾”,遇到人便大笑离去,不肯告诉别人自己的姓氏。
突然有一天他大醉而归,随手捡了一块煤石,在山壁上题了一首六言梅花诗:
云意不知沧海,春光欲上翠微。
人间一堕千劫,犹爱梅花未归。
罗浮山历来就是一个浪漫与仙气并存的梦幻之地。
柳宗元《龙城录》中曾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传说隋开皇中,赵师雄于罗浮山遇一女郎。与之语,则芳香袭人,语言清丽,遂相饮竟醉,及觉,乃在大梅树下。
从此以后,人们想到罗浮山便会想起梅花,想起这段浪漫又缥缈的故事,“罗浮梦”也因此成了梅花的代称。
现实中的罗浮山则在广东,雄峙于岭南中南部,有百粤群山之祖、蓬莱仙境之称,以超凡脱俗的神仙洞府为特色。
道教仙人葛洪在这里建冲虚古观,创立道教南宗灵宝派,还留下了“满洞苔钱,买断风烟”的神仙词句。
张岱书中的“黄野人”不知来历,但是传说中葛洪就有个弟子亦名黄野人。
明代志异《仙佛奇踪》中记载:
黄野人,葛洪弟子。洪栖山炼丹,野人常随之。洪既仙去,留丹于罗浮山柱石之间。
野人得一粒服之,为地行仙。后有人游罗浮,宿石岩间。中夜见一人无衣而绀衣覆体,意必仙也。
乃再拜,问道。其人了不顾,但长笑数声,声振林木。
复歌曰:“云来万岭动,云去天一色。长笑两三声,空山秋月白。”
他与张岱书中的形象很相似,都是不爱理人,但是长笑时声震山林,且写诗仙气飘飘。
回到这首不知名小诗本身。
“云意不知沧海,春光欲上翠微。”
这两句交代的不仅是时间(初春)、地点(青山),更是悠然自在的心境。
云是山间浮云,飘忽无定、自由舒卷,亦有变幻无常之意。
“沧海”,既是大海的象征,又有可能指代神话传说中的沧海岛。它地处北海中,“地方三千里,去岸二十一万里”,是道教尊神九老仙都君清修之地。
“云意不知沧海”,实则不是浮云不知道沧海的存在,是它不了解、不在乎沧海,因为它是自由的,无拘无束、不受任何事物的羁绊。
“翠微”,即青翠的山色,泛指青色的山,诗词中有时也代指仙山,如毛泽东的'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
“春光欲上翠微”,意味着春天即将到来,山林又是一片郁郁葱葱,也暗示了此时正是梅花盛放的时节。
“人间一堕千劫,犹爱梅花未归。”
一个“堕”字,是从高空坠落的过程,以其来形容生命,象征了诗人心目之中,高旷的精神世界与庸俗的红尘凡间的差异。
“千劫”本是佛家之语,指旷远的时间与无数的生灭成坏。佛家认为,天地宇宙在不断毁灭与重生的循环之中,其中存在无穷无尽的劫难。人降生于世上亦是如此,每个生命由生到死,都不可避免地要“历千劫”。
诗人认为,人不可避免地坠落人间,不过是必然要经历无数的劫难,但这一生暂寄,却令许多人依依不舍。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就像流连于罗浮山间的梅花不忍归去的道人一样,人间总有些值得留恋的人和事,让你倾尽所有去热爱。
多么浪漫的一首诗啊!
在那亘古不变的青山与沧海间,我们每个人不都像一片自由来去的浮云吗?
经历了无数的风吹雨打,却依然会为一朵梅花的美丽而驻足徘徊。
就像《浮光》中的一句歌词,“人生不过恍惚三万天,漫漫人间、留恋流连。”
这人生短短,面对俯拾皆是、多如繁星的美好之光,又怎能不流连忘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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