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读书,偶遇几首清廉诗联,颇有深意,摘录如下。
一
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全不顾,要留清白在人间。(《石灰吟》)
绢帕蘑菇与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
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入京诗》
这两首诗的作者都是于谦。于谦为官廉洁正直,曾平反冤狱,救灾赈荒,深受百姓爱戴。明英宗时,瓦剌入侵,英宗被俘。于谦议立景帝,亲自率兵固守北京,击退瓦剌,使人民免遭蒙古贵族再次野蛮统治。但英宗复辟后却以“谋逆罪”诬杀了这位民族英雄。这首《石灰吟》可以说是于谦生平和人格的真实写照。《辞海》中说:“于少保(谦)尝为兵部侍郎,巡抚河南,其还京日,不持一物。”就这样,“两袖清风”或“清风两袖”逐渐成为为官清廉的固定评语。
二
清风两袖朝天去,不带江南一寸绵。
惭愧士民相饯送,马前洒酒注如泉。
出任苏州知府、严惩贪官污吏的况钟,任满赴京考绩时,群众送的礼物他一律拒收,并作此诗辞谢。
三
乌纱掷去不为官,橐橐萧萧两袖寒。
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渔竿。
宦海归来两袖空,逢人卖竹画清风,
还愁口说无凭据。暗里赃私遍鲁东。
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在山东潍坊为官七年,为人正直,为政清廉,深受百姓爱戴。这两首题竹诗表现了作者一贫如洗,两袖清风,高风亮节恰似竹君子的品格,读来令人感动。
四
龙图包公,生平若何?肺肝冰雪,胸次山河。
报国尽忠,临政无阿。杲杲清名,万古不磨。
这首世代流传的古诗,已经不知其作者了,但它表达了人民对包拯的赞美。包拯之名,成为清廉的象征。包拯曾知端州、瀛洲、扬州、庐州和池州,又屡任京东转运使、河北都转运使、江宁知府和开封知府,对吏弊民情了如指掌。他心系平民百姓,严惩不法豪强,上疏奏请减免苛捐杂税和不急之役。他生活十分俭朴,“衣服、器用、饮食如布衣时。”当时,端州已以产砚闻名,历任知州都利用职权之便,从中搜集名砚以贿赂朝中权贵,但他在卸任时“岁满不持一砚归”。《宋史·包拯传》中说:“拯立朝刚毅,贵戚宦官,为之敛手,闻者惮之。人以包拯笑比黄河清,闾里童稚妇女亦知其名,呼曰包待制。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人们传说包拯“日判阳间不平事,夜审地狱冤屈案”。包拯曾有遗言:“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赃滥者,不得放归本家;亡殁之后,不得葬于大茔之中。不从吾志,非吾子孙。仰珙刻石,竖于堂屋东壁,以诏后世。”
五
子怜温润欲归仁,吾贵坚廉是宝身。
自有不贪身内宝,玉人徒献外来珍。(《咏子罕》)
周昙的这首诗歌颂的是春秋时的事。《左传·襄公十五年》:“宋人或得玉,献诸子罕。子罕弗受。献玉者曰:以示玉人,玉人以为宝也,故敢献之。子罕曰:我以不贪为宝,尔以玉为宝。若以与我,皆丧宝也。不若人有其宝。”
六
南楚标前贡,西秦识旧城。
祭天封汉岭,掷地警孙声。
向日披沙净,含风振铎鸣。
方同杨伯起,独有四知名。(《金》)
李峤的这首诗歌颂的是杨震。《后汉书·杨震传》:“大将军邓骘闻其贤而辟之,举茂才,四迁荆州刺史、东莱太守。当之郡,道经昌邑,故所举荆州茂才王密为昌邑令,谒见,至夜怀金十斤以遗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无知者。震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密愧而出。”
李峤还有一首《钱》,也很相当深刻犀利:
九府五铢世上珍,鲁褒曾咏道通神。
劝君觅得须知足,钱解荣人也辱人。
在这首咏钱诗里,他劝告人们对钱不要贪得无厌,“须知足”。
七
浅绛浓香几朵匀,日熔金铸万家新。
堪疑刘宠遗芳在,不许山阴父老贫。(《金钱花》)
吴仁壁此诗讲的是刘宠。《后汉书·刘宠传》:刘宠为会稽太守时治郡廉明,离任时,当地老叟各以百钱相赠。“宠曰:吾政何能及公言邪?勤苦父老!为人选一大钱受之。”
八
古人为吏惜折腰,今人为吏愁吹毛。
渭城小邑大如掌,百家杀尽十家逃。
俞侯年少专城居,渭人始得归田庐。
郭外行春策病马,壁间退食悬枯鱼。
一朝微中考功法,拙宦违时乃承之。
妻儿驴背坐复跌,担囊但有琴书压。
君家旧在黄山曲,武溪千转清如玉。
拂衣长啸山水间,回首风尘真仆仆。
五柳门前菊欲黄,布帆高挂蒹葭苍。
归去来兮倘相忆,陇雁飞时书数行。(《送别俞眉仙归新安》)
宋琬的这首诗很长,前四句称赞的是羊续。《后汉书·羊续传》:“时权豪之家多尚奢丽,续深疾之,常敝衣薄食,车马赢败。府丞尝献其生鱼,续受而悬于庭;丞后又进之,续乃出前所悬者以杜其意。”
九
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
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官仓鼠》)
这是唐代洋州刺史曹邺的诗。《诗经·硕鼠》曾用大老鼠比喻剥削者,曹邺借用比兴的艺术手法,用官仓鼠比喻贪官污吏,并对其进行了辛辣的讽刺和抨击,对造成这种现象的封建社会进行了无情的谴责。
十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这是一位贤妻的语录。范晔《后汉书·列女传》:羊子尝行路,得遗金一饼,还以与妻。妻曰:“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遗求利以污其行乎!”羊子大惭,乃捐金于野,而远寻师学。
十一
要一文,不值一文,难欺吏卒;
宽一分,民爱于分,见佑鬼神。
这明嘉靖年间,藩司参议钱业令所属官府张贴的一副对联。
十二
头上有青天,作事须循天理;
眼前皆瘠地,存心不刮地皮。
这是清代陈景登的自勉联。
十三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这是林则徐任两广总督后,在其府衙题写的一副堂联。
十四
将相功名终若何,不堪急景似奔梭。
人间万事何须问,且向樽前听艳歌!
这首颓废诗,很少有人能想到它的作者竟是寇准。寇准为人刚直而敢于言事,宋太宗曾说:“朕得寇准,犹文皇之得魏徵也”。由于在抗辽功高,晋升宰相,万民景仰。民谣“欲得天下好,无如召寇老”。但是,寇准晚年居功自傲生活奢侈,追求新潮时尚,喜好歌舞酒宴,狂放不羁。每宴强人豪饮,同僚苦不堪言,竟有因此丧命者。家宴时,歌舞狂欢,灯火辉煌,甚至厕所、马厩里也一片灿烂。家宴歌舞晚会后,寇准都会慷慨地赏赐演员。其小妾曾作了一首诗劝谏:
一曲清歌一束绫,美人犹自意嫌轻。
不知织女寒窗下,几度抛梭织得成!
不料寇准竟作此颓废诗以回答。政敌王钦若等乘机参奏寇准,寇准因此丢掉了宰相一职,被贬雷州,一代名臣有好始而无善终。
十五
为爱桃花三树红,年年岁岁惹春风。
如今去逐他人手,谁复尊前念老翁。(《途中口占》)
八十一年住世,四千里外无家。如今流落向天涯,梦到瑶池阙下。
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止因贪恋此荣华,便有如今事发。(《西江月》)
这一诗一词都是蔡京东窗事发,在流放儋州路上所作。钦宗继位,陈东等联名上书,要求严惩以蔡京为首的“六贼”。钦宗下令将蔡京流放,又下令将其最俊美的宠妾邢氏、武氏、慕容氏送给金人。蔡京见连自己的爱妾也保不住,备感凄凉与无奈,想起往日的奢华,怆然泪下,赋诗以寄感慨,这个81岁的老贼,颠沛流离,在悔恨忧愤中死去,自食了祸国殃民的恶果。
十六
夜色明如许,嗟予困不伸。
百年原是梦,廿载枉劳神。
室暗难挨晓,墙高不见春。
星辰环冷月,缧绁泣孤臣。
对景伤前事,怀才误此身。
馀生料无几,空负九重仁。(《狱中对月》)
五十年前幻梦真,今朝撒手谢红尘。
他时水泛含龙日,记取香烟是后身。(《遗诗》)
这两首诗的作者都是巨贪和珅。乾隆驾崩,嘉庆帝马上宣布和珅二十条大罪,下令立即逮捕入狱。经查抄,和珅的家产,共值白银11亿两。其聚敛财富之多,在历代文武大臣中当首屈一指,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贪官。民间谚语说:“和珅跌倒,嘉庆吃饱。”和珅在狱中自尽前写下了两首亡命诗。
《梼杌近志》第二卷:和珅有宠妾长二姑,所称二夫人者。珅引帛时,赋七律二章挽之,并以自悼云:
谁道今皇恩遇殊,法宽难为罪臣舒。
坠楼空有偕亡志,望阙难陈替死书。
白练一条君自了,愁肠万缕妾何如?
可怜最是黄昏后,梦里相逢醒也无。(《挽夫》)
掩面登车涕泪潸,便如残叶下秋山。
笼中鹦鹉归秦塞,马上琵琶出汉关。
自古桃花怜命薄,这番萍梗恨缘艰。
伤心一派芦沟水,直向东流竟不还。(《自悼》)
又传有和珅爱姬吴卿伶者,和珅败,卿怜作绝句八首,叙其悲怨云:
晓妆惊落玉搔头,宛在湖边十二楼。
魂定暗伤楼外景,湖边无水不东流。
香稻入唇惊吐日,海珍列鼎厌尝时。
蛾眉屈指年多少,到处沧桑知不知。
缓歌慢舞画难图,月下楼台冷绣褥。
终夜相公看不足,朝天懒去情人扶。
莲开并蒂岂前因,虚掷莺梭廿九春。
回首可怜歌舞地,两番俱是个中人。
最不分明月夜魂,何曾芳草怨王孙。
梁间燕子来还去,害杀儿家是戟门。
白云深处老亲存,十五年前笑语温。
梦里轻舟无远近,一声欹乃到吴门。
村姬欢笑不知贫,长袖轻裾带翠颦。
三十六年秦女恨,卿怜犹是浅尝人。
冷夜痴儿掩泪题,他年应变杜鹃啼。
啼时休向漳河畔,铜爵春深燕子栖。
吴卿怜系苏州女子,又称苏卿怜。吴卿怜十五岁时,被苏州知府王亶望纳为妾。乾隆四十五年,王亶望获罪被抄家,和珅趁机吞没王亶望的部分家产,并把卿怜深藏府中。当和珅被抄家时,吴卿怜吓得六神无主,披头散发,好似疯子一般,走投无路,悬梁自尽。
十七
悔觅封侯绝塞边,燕京西望泪绵绵。
而今何处堪埋骨,梦到榆关马不前。
历尽风波数十年,飘蓬断梗几辛艰。
沈阳偶印泥爪迹,祸变无端降自天。
宴罢归来笑语嬉,娇妻稚子一床围。
鹃啼惊破鸳鸯梦,谁识今朝诀别时。
这是焦滇在狱中写下的六首绝命诗中的三首。焦滇,字昆池,原籍山西。由山西陆军学堂选派留学日本,入测量学校,毕业后到奉天东三省测量总局任科员,因将东三省详细地图和总督治省方略偷送给日本人,被捕入狱,受到严惩。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