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黄宾虹

下午和柯文辉先生在电话中提到了黄宾虹，我尤其提到黄宾虹1937-1948年在北京期间写给弟子朱砚英的信中，有这样一段：

“坏劫非人力可挽，委心任运，务以达观，古今贤者莫不皆然。当此狂风暴雨中过去，自有晴霁之望。”（《画家黄宾虹年谱》，第158页）

信写于1942年，整整80年了。

最忌纤弱浮华！

若徒斤斤于细谨涂泽是尚，此文艺所以不振也！

       ——黄宾虹

昨天晚上，有朋友在微信里让我看一张黄宾虹的画，说他朋友要买。

我说，你等我回家，我1992年买的画册里面有这张画。

早晨从书架上检出画册，果然翻到此页：《西泠远眺》——中国美术馆藏。

扬州地方各样的娱乐都有。

有一次黄宾虹的朋友请他吃花酒，有一位姑娘待他很好。

黄宾虹的朋友是抽大烟的，黄宾虹也抽着玩。

那姑娘把烟枪从黄宾虹嘴上夺下来丢掉，并说抽大烟对身体不好的，从此他一辈子不吃大烟。

黄宾虹常说，这位姑娘心肠很善良，可惜流落在风尘场中。

宋若婴说：

他用颜色与众不同，许多颜色都是自己调制的。石绿是把山中矿石磨碎，色泽特别好。石青是以祖宗人像画上刮下来的，是托人找来的。赭石是从产地弄来自制的，比市上买的要红一些。胭脂是明朝宫内擦脸用的，象粉扑一般，自己把它提练成膏。花青是找染坊内的花青碎子。 

难怪黄宾虹的画，另有一种赶脚。

黄宾虹酒量很大，晚年因为目力不佳，宋若婴他吃得少一点。

不过，当宋若婴下厨房去做菜时，他就吃得多了一点。

偶尔，给宋若婴碰上了，他开玩笑似地说：“这不是我要多吃，是酒瓶自己跑过来的。

好可爱的黄宾虹，好可爱的宋若婴。

写意画的产生，本来就是“边缘人”，笔墨游戏而已，苏东坡、文与可、黄公望、倪瓒、沈周、文征明、徐渭、八大山人、扬州八怪，乃至齐白石、黄宾虹，莫不如此，例外极少。即使是董其昌，也不过是政坛的“边缘人”。

上午答友人问，如何处理与时代的关系，我说，除了前几天我说借笔墨与这个时代保持距离之外，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你对自己所处的时代，是否有足够的“抵抗力”，如庄子，如陶渊明，如杜甫……

《时报》1910年8月25日刊出“珂罗版精印敦煌鸣沙山石室秘宝预约劵”的广告，其中首次披露唐太宗《温泉铭》——黄宾虹第一次见到唐太宗《温泉铭》的初唐拓本，即爱不释手，这给黄宾虹的行书奠定了一个基本风格。

他的学生石谷风在上一世纪40年代到北平，黄宾虹向他坦承：“叶恭绰的字从明阮大铖变化而成，潘天寿的字从黄道周变化而成，他们都不明言，但一看就知道他们书法的自来。我的字是得益《温泉铭》的。”

石谷风甚至从中找到“宾”、“虹”二字说：“你看不是间架、神采逼似么？”（王中秀编：《黄宾虹年谱》，第77页）

沈周学倪瓒，才画几笔，老师就喊停：“过了过了，又过了。”

倪瓒是控制“表现”，在控制中完成视觉传达。

至于黄宾虹，是不停地画，不停地补，总觉得不够，还可以再加几笔……

倪瓒在简约的那边，黄宾虹是在繁茂的这边。

石谷风《万佛湖销夏录》记李可染一事： 

李可染才学画山水还不久，常为笔墨叠加之后画面变“闷”所困扰。

他请教黄宾虹。

老人没有多余的话，就连“岩岫杳冥，一炬之光，如眼有点，通体皆虚”之类的话也没有，只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看我的眼睛。”

四目相交，李可染豁然。

黄庭坚说：“天下清景，不择贤愚而与之，然吾特疑端为我辈设。”

同一景致，在不同人的笔下，却有不同的表现。

而名家大师，正是在同一处显出不同之处。

我以为，一个好的画家，是在解一个高难度的方程式，而一个平庸的画家，则只能1+1=2，或者9*9=81而已。

（文徵明、黄宾虹、潘天寿）

金冬心55岁，为了生活，开始拿起画笔。

吴昌硕55岁，辞去了安东令，刻了好几方“一月安东令”的印章；

齐白石在55岁的时候，娶了18岁的胡宝珠；

黄宾虹在55岁的时候，娶了16岁宋若婴。

当然也有悲催的：

赵之谦活了55岁，

鲁迅活了55岁，

陈寅恪55岁，眼睛瞎了……

总有朋友劝我早点出来。

我对他说：

齐白石在1920—1929年的10年，也就是58到68岁，才开始“衰年变法”；

黄宾虹在1933年70岁的时候，在青城山遇到一场雨，才改变了他的画法、画风；

张大千在1963年才开始他的泼彩实验，已经是64岁……

朋友说：哎呀，我们等不及呀！

我说：我只是想活得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