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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山人:我想狠狠地甩这世界一个白眼

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说,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可叹这人世间,不幸之事又何其之多:亲人离逝、家财散尽、怀才不遇……在这众多的“不幸”中,有一种常人很难体会,但却最最切骨之痛,叫作“国破家亡”。

文天祥说,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国破之痛对于前朝臣子来说尚且如此,更遑论皇室后裔了,这种不幸对他们而言尤为深重。毕竟,前朝旧臣尚有选择是否重投新朝的权利,而旧朝皇室却几乎唯有隐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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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侯将相,突然之间沦落到连普通百姓都不如的地步。只要能活着就已是万幸。这样的身份落差,常人实难想象。

可以说,历史上的每一次改朝换代,都是一部血泪史。前朝遗老,皇室后裔不得不在新旧王朝的更迭中,在生命的威胁与良心的拷问中做出抉择。我们今天的主人公朱耷所面临的,正是这样的生存环境。

朱耷(1626 - 1705),大明王朝——中国最后一个汉家王朝的皇室子孙,明太祖十七子朱权的九世孙。自幼接受良好的文学和艺术教育。八岁即能作诗,十一岁就已能完成有相当水准的青绿山水,甚至能悬腕写米家小楷。

然而极富才气且满怀报国之志的他,还没来得及报效国家,就迎来了明亡的噩耗。更加不幸的是,明亡的同一年,朱耷的父亲、妻儿都相继离世。国破偏逢家亡,残酷的现实给予了朱耷沉重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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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应是生来无忧无虑的公子哥,突然摔入凡尘,不仅没了锦衣玉食,甚至连“活着”都变成一种需要努力才能博得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转身离开这块纷争之地,似乎成了唯一,也是“不得不”的选择。

心灰意冷之下的朱耷,隐姓埋名,远逃江西奉新县的一座深山之中,躲了三年,于顺治五年削发为僧,后又于三十六岁那年改归道教。他在南昌创建了青云谱道院,在此隐居,过着“一衲无余”的生活,专心从事书画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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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居画画期间,朱耷给自己起了很多号。一号“人屋”,取“广厦千万”之意,另有“个山”、“个山驴”、“驴屋”、“驴汉”、“刃庵”、“拾得”、“何园”、“洛园”、“黄竹园”、“书年”、“书疾”、“八还”等五十余号,但最广为人知的一个称号当属“八大山人”。

是的,“八大”就是指这单单一个人,“扬州八怪”才是八个人。是不是突然觉得文化人很麻烦?先别动怒,且听我慢慢道来其中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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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耷出身书画世家,除了祖父与父亲都是当时著名的画家之外,他还有个弟弟叫朱道明,也是一个画家。明亡退隐山野之后,弟弟朱道明改名“牛石慧”,哥哥朱耷取号“八大山人”,“牛”和“八”组合起来刚好是他们的本姓——“朱”,二人对明王朝忠心昭昭,真可谓用心良苦!

再看朱耷的题款,“八大”二字竖排来写,似“哭”似“笑”,不也正是抒发了他对自己的生存状况哭笑不得之意吗?

“八大”题款

朱耷画路很广,兼长写意山水与花鸟。其山水画多萧瑟荒疏、荒无人烟、枯枝残叶、衰草怪石,荒凉凄楚之感溢于纸上。正所谓“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横流乱世杈椰树,留得文林细揣摹 。”

其画作所饱含的画家心绪,与南宋马远、夏圭“残山剩水”异曲同工,寄托了其作为亡国贵族的凄哀。而其大写意的花鸟画,就更是以造型奇特、个性鲜明,而在中国画坛独树一帜,也凸显了他本人孤傲不群,愤世嫉俗的性格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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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耷笔下的花鸟虫鱼均是“伤心鸟”、“白眼鱼”,桀骜不驯,冷眼示人,一如他对这个世界、对命运的态度。他寄情于画面之上,满纸都是对旧王朝的眷恋和对新王朝的不顺服。

八大笔下的鸟,单足独立,白眼向天,无枝可依,孤傲且凄凉。甚至连平日里骄傲美丽的孔雀,在他的画中也皮瘦毛疏,只剩下三根尾羽。这尾羽也不是白留的,尾羽即花翎,八大借这三根花翎来暗讽清朝权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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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八大的特殊身世,他不能在作品中直抒胸臆,所以只能将自己的满腔愁闷寄于纸上,通过夸张怪诞的造型方式,来表达自己对这世界的不满和怀疑。

八大山人的花鸟画以“廉”为最大特点,“廉”即“少”,寥寥数笔,形神兼备。八大非常善于处理空间关系,并对此有很强的驾驭能力。他能在大幅宣纸之上只画一条鱼,这条无水可依的“白眼鱼”却能灵动游于水间。这种“空”的处理方式,似乎也可看作“残山剩水”在花鸟画中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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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山人的一生十分孤凄,但作为画家,他又非常多产。他以大写意的笔墨,将自己的满腔悲愤发泄纸上。他笔下的一枝一叶、一鸟一鱼都是心中孤傲不屈的体现。

从绝望到看破,这其中的复杂情感我们虽无法切身体会,却足以撼动每一个观者的内心,画中的冷逸某种程度上反而似乎起到了涤荡灵魂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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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八大的画作算不得传统意义上的“美”。他笔下的花鸟鱼虫,与唐宋时期宫廷画师所绘全然不同,我们看不到细致到根根毛发的描绘,但你很难说它们不“真”。这些造型奇特的鸟兽虫鱼,看起来是那么生动,我们几乎能肯定这就是它们现实生活中的样子。

透过八大的作品,我们看到的是一颗孤独却高贵的心。齐白石曾在谈到八大山人时说“恨不得早生三百年,愿为他铺纸磨墨”。这种敬佩之情,远远不仅在于其绘画技艺的高度,而更是在于他灵魂的高度。

竹石鸳鸯》 | 成交价 1.187 亿元

命运的戏弄、生活的艰辛,都不曾使八大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反而独创了一种诡谲奇特的绘画风格,将自己的人生际遇和内心情感寓于画中,狠狠甩了这世界一个白眼。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八大的答案是肯定的,即便走出王府,即便隐于山野,他从没丢失作为一个皇室子孙的气节,虽身着布衣,却始终保留有一颗贵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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