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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才是孩子最大的后台
——从何小萍的“失芳华”和小奥吉的“拾芳华”看家庭支持系统的重要
清华附中 广东清澜山学校 王君
现在才说《芳华》，好像有点儿out了，但真的还是想说说。
因为当班主任的缘故，这段时间组织班上的孩子看《奇迹男孩》，评《奇迹男孩》，感慨很多。
去年看《芳华》，今年看《奇迹男孩》，看到的，还是教师视角最容易看到的东西：那些被“施暴”的孩子，该如何被拯救？
每一个班级里都有一个何小萍。每一个班级里，也都有一个小奥吉。当班主任当了二十多年，没有任何一所学校，任何一个班级逃脱得了这个生态。或者，这就是上帝造人的初衷——让人群中总有一个弱者。让这个弱者去检验人性，去提升人性。
要帮助拯救这样的孩子，简直需要一个完整的支持系统：社会的，学校的，家庭的，自我的……但在这些系统中，最最重要的，首推家庭，首推父母。
小萍和奥吉其实智商都很高，都善良纯洁。何小萍是舞蹈尖子，有很好的艺术领悟力，而且超勤奋，超刻苦，知恩图报，心灵柔软。小奥吉在家里受了很好的启蒙教育，热爱学习，喜欢思考，动手能力强，科学方面全校无人能及，有梦想有志气。从老师的角度来看，他们都是好孩子。
但两个人命运迥异。
何小萍因为“臭、土、穷、低”在文工团里受到的歧视，主要是来自于当时特殊的政治背景，和人的阶层意识，基本上算社会因素和人性黑暗所致；小奥吉被歧视，是因为他天生相貌丑陋，是生理原因导致。青春美丽天真的何小萍是满怀憧憬地走进人群的，但最后梦想破灭，被逼得逃离群体，而且因为仇视这个群体而终生内心都有隐疾。她后来参加战争后发疯，不能不说是所有负面暗示的综合作用。面部残疾的小奥吉是带着恐惧和自卑走进人群的，但最后收获尊重与爱，被校园和社会完全接纳，成为了一个优秀的阳光男孩儿。
他们好像风马牛不相及，但细细琢磨，他们或者被伤害，或者被救赎，很多元素是相同的。
奥吉被拯救，是因为他拥有一个完整的支持系统。而这些系统，何小萍一个都没有。
其中，最最重要的支持系统就是家庭。
一
何小萍没有家庭。家庭是她全部悲剧的根源之一。她的父亲被冤枉劳改，母亲再嫁。从此她寄人篱下，像一株委委屈屈的小草，黯然地独自顽强生长。母亲未必不疼爱她，但母亲的精力是有限的。她的爱，更多地给了继父的孩子。就连何小萍想得到母亲的一次拥抱，也需要自己折腾自己通过受凉发高烧来换取。这个母亲，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她第二任丈夫的儿子们是怎样歧视何小萍的，她永远不知道第一任丈夫的女儿已经在被“遗弃”的边缘。客观上，这个母亲成为了她的再婚家庭虐待何小萍的“帮凶”而不自知。或者，知道了也无能为力。
何小萍的继父，小说中有写到，但电影里回避了这个角色。他娶了何小萍漂亮的母亲，但是以漠视何小萍作为代价的。他不仅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而且，对儿子们歧视何小萍，听之任之。在他的心里，他就是何小萍母女的救世主。没有他，这两个女人就得流离失所。所以，他是他们的恩人，他享受何小萍母亲的性资源就可以了，他不必付出爱。
这是一个高高在上的，颇为冷酷的“父亲”。
而远在劳改农场的亲身父亲在何小萍的童年时代就消失了。他已经记不起女儿的样子，更遑论保护女儿。他每一次让人泪崩的来信，既是对何小萍的抚慰，更是对女儿的折磨——这些信，客观上也在提醒何小萍，她没有爱，她应该得到的，也无法得到。这个悲哀的父亲，终于在平反的曙光已经要到来之前去世了。她成为了何小萍永远的伤痛悲哀。
小萍是个了不起的姑娘，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依然爱美求善，渴望通过自己的个人奋斗改变命运。这个糟糕的原生家庭让这个姑娘活得憋屈，但也赋予了她的超越常人的坚韧——在那样的一个唯成分论的时代，她是完全靠自己的艺术实力吸引了领导，从而得以走进文工团的。她做出了一个丑小鸭姑娘能够做出的一切努力。
但是一个人在童年时代没有得到充足的爱，其后果是严重的。而贫困，也是贴在一个人额头上的永远的标签，将终生影响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小萍喜欢出汗，可能自小在这方面也没有得到妈妈很好的教育和支持，让她如何在可能的条件下让自己干净清爽，这首先成为了她被大家嘲笑的原因。但这只是表层的，何小萍的被排斥，我觉得得根本还是长期的贫困和被欺负让她缺少一种从容和底气。在文工团的一群“王公贵族”之中，她没有应对精神暴力的基本技巧。她只能步步退让，委曲求全，自我矮化，最后彻底绝望，仓皇逃离。
看《芳华》的时候，我不断地想到我自己，庆幸自己没有成为那个可怜的何小萍——我比她幸运。我有小姨！小姨的爱，在我物质极度贫瘠和精神极度寂寞的童年时代，向我展示了什么是艰难人世的美和温柔。这些在我后来漫长的人生旅途中的作用是巨大的。因为，一个被温柔对待过的人，一个曾经被细心呵护过的人，不会那么容易被伤害，也不会那么容易轻言放弃。
总之，因为没有充满爱的家庭作为支持系统，何小萍走向文工团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是一个精神和心理的残疾人了。她后来的命运，不过是这个糟糕家庭的阴影的不断投射。如果没有遇到善良的刘峰，客观上给予了她一定的修复和弥补，并且给予她终生的怀念和支撑，小萍的人生，还会更低。
中年后她和刘峰组成“家庭”，我想，这对她是最好的疗愈。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这个家甚至不用扯结婚证，但也足以把她从童年时代的阴影中勉强拯救出来。
但何小萍的人生，将永远缺少阳光的一种颜色。原生家庭的爱之缺失，本质上，是不可弥补的。
二
比起小萍，小奥吉的命，就好得多了。
《奇迹男孩》中的小奥吉未成年，甚至还未真正面对社会。假如，他也没有家，假如他的母亲也如何小萍的母亲，我们可以想象，他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惨不忍睹。
幸运的是，小奥吉拥有的家庭支持系统，强大到了让人艳羡。
我觉得，这样的一个完美家庭，承载了导演对“家庭生长力”的全部想像。
一个残疾孩子的猝然来临最能够检验一个家庭的爱的质地的。奥吉的家，在孩子这块试金石面前，展现出了它全部的美好。
妈妈为了儿子毅然决然停止了论文写作，暂时中断了学业和工作，全副身心地陪伴奥吉。在长达十年的育儿生涯中，既当妈妈，又当家庭教师，用全部的耐心和智慧，护佑着奥吉成长。
奥吉，成为了这位母亲永远的事业。
这个妈妈也极果断。让奥吉到学校上学，奥吉爸爸也顾虑丛丛。没有妈妈的坚持和勇敢，奥吉走不出这关键的一步。奥吉的学校生活，步步惊心，险情迭出，几乎每一天，每一个时刻，在家里的妈妈，都比在校园现场的奥吉更紧张焦虑。奥吉无数次想退回家庭，如果没有妈妈的鼓励坚持和循循善诱，奥吉必定成为逃兵。
这位母亲，因为儿子，把自己修炼成为了教育家。
这个妈妈最可爱的是，当奥吉成功适应学校后，她马上重新拾起了自己的笔，完成了论文，开始了自己的漫画事业。十年的家庭主妇的生活，没有泯没她对自己理想的追求。在不同的生命阶段把奋斗的重心放在哪里，这个妈妈，做出了理性的感人的回答。
电影把奥吉的爸爸也塑造得很好。导演有意识地在展示了他的男性视角，以此来告诉观众父爱的不可或缺。他给予奥吉的爱，跟妈妈是不一样的。他搞笑地鼓励奥吉被欺负时该打架时就打架，关心奥吉打架是不是打赢了等等……这在一个观念绝对正统的家庭，乃是一种黑色幽默一般的补充。我以为，对男孩儿，这样的补充是完全有必要的。因为生活总有脱离轨道的时候，没有任何一种应对方法在所有的时刻都适用。妈妈的“正统教育”和爸爸的“邪派教育”在一种和谐的气氛中相交相容，并不会导致孩子价值观紊乱，相反，他让孩子更具应变力，更有通融力。
最可爱的是，这个爸爸不仅爱儿子，也爱妻子。他是孩子的好父亲，也是妻子的好朋友。导演显然在刻意地渲染这一点。拥有残疾人的家庭麻烦之多我们可以想象，当夫妻都围绕着孩子转的时候，夫妻关系，不仅成为陪衬，也往往其质量也会直线下降。奥吉的爸爸妈妈之你侬我侬的爱情，却是最正面的回答。在同甘共苦养育残疾儿的过程中，他们的爱情，越来越坚贞和纯粹。
这对夫妻，成为了小奥吉最可以引以为傲的人生底牌。
但这么美好的家庭，也不是没有问题，没有矛盾。导演没有回避尖锐，而是通过奥吉姐姐维亚的成长来充分表达了。
跟现在中国的二胎家庭面临的问题一样，当大人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小儿子身上去的时候，姐姐的被忽视，几乎就是必然的了。电影浓墨重彩地在表现这一矛盾，不仅因此成功地刻画了另外一个重要人物——奥吉的姐姐维亚，也揭示了更多的家庭真相：
一个充满了爱的家庭，还是会有人痛苦。爱，永远是这个世界的稀缺品。
疗愈这个痛苦的，还是只有爱。维亚之幸运，乃在于她虽然被爸爸妈妈忽视，但是奶奶懂她的寂寞和失落。在她极端苦恼的时候，她有一个亲人，可以投奔，可以倚靠，可以倾述。奶奶在，爱就在。奶奶，最大限度地代替父母给予了维亚以温柔。
所以，“家”，是一个人完不成的事业，甚至，有夫妻双方都还不行。越多的家庭成员互相懂得，互相支撑，家，才真正完整。
更感人的是，维亚对弟弟的爱，也最大限度地成全了她自己。帮助维亚走出困惑的，是维亚自己。这个以真心真意共同挽救一个残疾弟弟的家庭，赋予了维亚内在的宽阔和豁达。家长里短的点点滴滴，父母的善良牺牲坚韧顽强，奶奶的洞察人心体贴入微，弟弟的天真纯洁，都无时无刻不在濡染着维亚，让这个女孩儿真正走出小我，走向大我。维亚在托举弟弟的过程中，实现了自我的成长。
事实上，不仅是维亚，这个家庭所有的成员，包括维亚的好朋友米兰达，都因为对奥吉的爱和引导，同时也把自己导向了更真更善更美的境界。
好的家庭，爱与被爱的双方，都因为对爱的理解不断升级，从而让自己的人生不断升级。
所以，家庭之爱，是最好的伤痛疗愈剂，也是最好的生命催化剂。
爱，是这个世界最可贵的资源，而且，是无限资源，且是可以不断提纯和升华的无限资源。
充分地保佑这个资源，挖掘这个资源，让这个资源生生不息，个体和社会，便都生生不息了。
小萍“失芳华”，奥吉“拾芳华”。不同的故事，说的是同一个道理：
家，才是每一个孩子最大的后台。
父母，才是每一个生命真正的人生底牌。
所以，且让我们，都认真修炼自我吧，让自己成为孩子的好父母，好亲人。懂人性，知冷暖，学会爱，敢付出。那么，孩子幸运，我们自己，也幸运了。
（2018年5月21日星期一）
王君简介：
北京清华附中语文特级教师。广东清澜山国际学校首席语文教师。王君青春语文名师工作室主持人。获评2014年首届全国中语十大学术领军人物，获评2015年全国教育改革先锋教师。全国初中语文名师工作室发展联盟理事长。中国语文报刊协会课堂教学分会副会长。2016年入选“百年中国语文人博物馆”（百年语文教育史上200位著名语文学者和著名语文教师）。2017年入选《中国语文教育研究丛书 ·新世纪语文名师教学智慧研究· 中学卷》。全国中语优秀教师，全国中语教改新星，省优秀班主任，省骨干教师。北京大学等全国多所大学特聘“国培”专家教师，兼职硕士生导师。《中学语文教学参考》《好教师》《快乐作文》多本杂志特约编委。获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首届国家级教学成果二等奖。多次获得全国课堂教学大赛一等奖。公开发表各类教育教学文章上千篇，18篇被中国人民大学报刊复印资料全文转载。出版专著18部。应邀至新加坡、马来西亚、香港等国家城市讲学几百场。
自2005年以来，首倡“青春语文”“青春教育”教学理念，其语文教学和班主任工作在全国都有广泛影响。
新浪博客：青春语文——王君教育博客（http://blog.sina.com.cn/u/20415621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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