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童年里，那些信以为真的谎言（散文）【一声轻叹】

　　回想起来，在小时候，曾有过一些谎言陪伴，而我都曾信以为真，如今，它们在岁月里沉淀成最难忘最美好的记忆。翻开记忆的书本，拈起这一枚风干的叶子，它躺在这里已是许久。此时，擎在手里，依然能闻到那时的清香。
　　——题记
　　
　　1.今天你要打破碗的
　　姥姥去地摘豆角，自然，我是跟在她的后面。我对钻进高深的玉米田里摘豆角是没有兴趣的，让我兴致昂然的是田边的那些小花小草、蚂蚁蚂蚱。
　　一次自顾自地越走远，采摘各种兰色的黄色的小花和一种叫毛悠悠的草，忽然看到几朵特别好看的花，淡粉或淡紫的与白色相间，远像一支小小喇叭，近看又如一只小小的碗，花站在嫩绿的细细茎上，宽大有叶子护佑着，又似一张张孩子的笑脸，我就连花带茎掐下来，这儿一朵，那儿一朵，不觉得手里已攥了一小把。
　　“燕子，燕子——”
　　听到姥姥的呼唤，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姥姥，看我摘的花！”我开心地把花往姥姥眼前一伸。
　　“真好看！”姥姥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等等，这是什么？快把这些花扔掉！”
　　她边说，边把我后来采得那些漂亮的花抽出来扔在地上。
　　“为什么呀？不要扔我的花儿！”我几乎急得要大哭。
　　姥姥一把抱起我来，另一只手提上装满豆角的袋子，边走边说：“这是打碗碗花，你采了它，今天你要打破碗的！”
　　我向来听姥姥的话，趴在她的肩上，看看那些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心里有了小的小恐惧，我真的中了要打碗的咒吗？
　　接下来的一天，我就过得小心翼翼，离得碗远远的，喝水也换姥爷用的水壶，吃饭的时候，碗放在桌上，尽可放中间，生怕它自己滚到桌边掉到地上，一会又赶紧捧在手里，又怕自己端不稳给摔了，而且每一口饭都吃得小心谨慎，直到姥姥把空碗收去，才长吁一口气。这一天，我什么也玩不到心里，总担心着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直到晚上睡着。梦里梦到我把自己的磁碗给打碎了，就哭醒了，姥姥问梦到什么了，我也不肯说，哄了好半天我才又睡去。
　　虽然，安全度过惴惴不安的一天，但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去采摘这打碗碗花了。
　　我没有勇气亲自实践一下它的真假，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知道，这些都是姥姥用来警诫我的，虽然它们多少有些迷信的色彩，但这种“不可为”的教育，让我对自然心怀敬畏。再后来，我才渐渐明白，这种花或是有毒的，也许，那些说法可以最简单有效地阻止孩子受到伤害。
　　
　　2.老麻胡来了
　　小时候，小孩子涕哭，大人也是先哄，但总也哄不住，一直哭到大人也心烦的时候，就吓唬说：“不要再哭了啊！悄悄地啊！再哭‘老麻胡’就来了！”
　　小孩子顿时止住哭声，由大声的嚎叫变成无声的抽噎。麻胡，到底是什么？
　　最开始的时候，我无端地觉得麻胡就是一种状如猫头鹰似的动物，有着犀利眼神并且会飞，可以抓起小孩子就飞走，后来又觉得它应该是一种兽类，从发音上判断，“麻胡”该不会是麻虎或是麻狐之类吧，总之是一种专门针对小孩子的很让人害怕的东西，而他们嘴里的“老麻胡”，一定是这类东西中最厉害的，所以才称得上“老”。
　　想不起小时候常是因为什么而大哭，但却总是记得在这种哄吓中，在大人温暖的怀抱里安静下来，宽大的手掌轻柔而有节奏地在我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我渐渐止了泪，渐渐进入了梦乡。
　　但始终不知这个老麻胡到底什么样儿，长大之后，从一些资料上得知小时个大人口中的麻胡其实是人。我们榆社是后赵皇帝石勒的故里，他们是胡人。石勒有个部将叫麻秋，这个人长相凶恶，残暴如虎，跟随石勒南征北战，后随石虎东奔西走，杀人无数，当时人们称他为“麻胡”。除了榆社，北方地区特别是山西，都有用“麻胡”来吓唬小孩子的。再大一些，知道南方竟然也用这招，不过南方的麻胡是与另一个历史人物有关系的。
　　不管怎么样，“麻胡”是孩子心中的一个恐惧，也是大人们百试不变的吓唬孩子的“利器”。
　　后来成人之后，也常听到叫二麻胡、三麻胡的人，那都是社会上的混混，带点黑社会性质，“麻胡”就是一个贬义词，是指那些厉害角色吧。不过是，不管是哪种“麻胡”，似乎都与小孩子的哭关联不上，大人吓唬孩子，其实，他们心中对这也心存害怕吧？不过，现在的小孩儿都不吃这招，也几乎没有人说到这个词。
　　但那时，的确是一听到“麻胡来了，老麻胡来了”就很害怕，就跟现在孩子说怪兽差不多吧。
　　
　　3.长大给你找个疤媳妇儿
　　童年时的物资还是比较匮乏的，大米白面就是稀缺的好吃的，那常吃上这些的那一定是村里的有钱的了，一般人家多是玉米面、高粱面、荞面、豆面为主，菜也少，春冬时节就是茴子白、山药蛋。如果能有些夏天晒下的干菜如干豆角、干茄丝那就是改善了。
　　那时吃饭格外珍惜，粒粒都不能浪费。但小孩子并不一定都能懂得，喝完米汤，碗底还在有许多米，面盛多了剩一口也是常事，我就亲见这些小孩子被大人警告：“谁如果吃饭时不把碗底拨拉干净，谁长以后就会找一个疤媳妇儿！”在农村，找媳妇那是人生大事，即使是小屁孩儿也不愿意自己好容易找个媳妇竟是长了疤的。所以，听到这样的警告，便都赶紧把碗拨拉干净，孩子们快吃完饭时，就能听到他们把每一粒米拨拉进嘴里的声音，剩饭那更是不敢，总要努力加完的，有淘气的孩子也有乘大人不备倒进他们的碗里。女孩子一般大家不太管，但可能心里也害怕将来找一个疤女婿子吧，不用谁说都吃得一个比一个干净。
　　这种习惯还会延伸到生活中，除了把不小心掉到桌子上、衣服上的饭粒拣起来吃掉之外，对粮食都会特别珍惜。秋收的时候，大人收割，小孩子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到人们家收割过的田里拾遗落的粮食，如果在翻过的田里找到一两个土豆或是红薯，那更像是捡着宝贝一样兴奋欣喜了。
　　半大孩子大都认识各种野菜，每年春天秋天时候，便相跟着带一把小镢头、一个小布袋，漫山遍野地跑，刨小蒜、采摘泽蒙花，采野蘑菇，还有苦苦菜、灰灰菜、杨叶菜等等，拿回家来可以做成风味独特的吃的。又好吃又好玩的事情，我们是都喜欢干的。男孩子们还可以捉鱼捞虾，添加荤味呢。
　　大人们忙于生计，又多没有文化，他们在教育子女上有自己的方式，我不好用现在的眼光去评判对错，但我欣慰的是，那时的孩子们懂事的多，帮家里做活儿的多，理解大人辛苦的多，相比于眼下，我们也为人父母的在教育自己孩子上却总有很多的无奈，也常和其他同事们感慨：现在孩子越来越难教育了。
　　
　　4.你是捡来的
　　这是童年里，大人们说的谎话当中最恶毒的一个。在逗孩子的时候，大人一般是大娘婶子之类的亲戚，她们在你正得意的某个时候就说：“你是你爹捡回来的。”你当然不信，就大声反驳：“才不是了，你才是捡的！”
　　她们当然不会罢休，便会详细地说捡到的情形，一般是下雪天或是晚上，要不就是大早上，爹去办事，听到了孩子的哭，于是在垃圾箱跟前，或是门口，或进树林里，顺着哭声看到一个箱子里，有一个红小被子包着的孩子，这就是你。是你爹把你给捡回来的。
　　小小的心里半信半疑的，嘴上继续跟他们硬着，就会向父母求证，母亲和这些婶子大娘们成天在一起，如果你当着她们的面求证，她也会笑着说：“是啊，你就是捡来的呢！”可是看母亲笑着那么亲切慈祥，谁会肯相信自己是捡来的呢？有时，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家里的大孩子，就是自己的哥哥或是姐姐也会来帮腔，极力渲染自己是被捡回来的这一事实，他们的帮腔杀伤力比大人更强，于是便恼恨恨地不再理会他们。
　　好在父母十分疼爱自己，很快就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了。不过，如果家里谁让自己受了委屈，便会大声质难：“你们都不跟我亲，反正我是捡来的！”大人见事态严重，往往会来澄清，但明明心里知道自己确是亲生，见他们越这样便越发不依不饶，哄好久这事才算过去。
　　反倒长大成年之后，自己还会向父母开玩笑：“反正我是你们捡到来的。”大家便都哈哈大笑起来。当年的婶子大娘们也都老了，和父母一样，不知从什么时候他们仿佛一下子就都老了，看看她们，还清晰地觉得她们逗我说：“你是你爹捡来的。”就像是昨天的事情，就是在昨天她们还这样开着玩笑，说完都哈哈大笑起来，我觉得那笑声似乎还没有落尽呢，可是今天她们就这样老了。
　　其实，如果真是捡来的孩子，谁还敢这样开玩笑呢？大人们用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对孩子的感情。或者他们会说，过一段你亲爹娘就来领你回去了，你跟不跟他们回去？小孩子都会梗着脖子说：“才不跟他们去！”这时他们就开心地笑了，接着说，“你亲爹娘可是有钱啊，带着好吃的好衣服开着小车来接你。”小孩子继续说：“那也不跟他们！”这时候，不光他们感动，就连自己的父母也感动得笑着，笑得泪都出来了。
　　……
　　时光流逝速度飞快，快得有些怕人，仿佛只是一个转场，童年的那些日子就一下子不见了，那些曾让自己信以为真的谎言，让现在的自己想起来竟有些唏嘘，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