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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洁癖第一人狮子林设计师倪云林
 
 
  苏州的诸多园林中,狮子林是最为奇幻的。清清瘦瘦的太湖石,垒成无限的生动与绵延,怎么看都像是一幅名画。乾隆最迷狮子林,曾花二十万两翻建两座御花园,为只为把看不够的狮子林搬到眼门前。而最初,赋予这些冰冷的石头以灵气和生命的,正是狮子林的首席设计师,大画家倪云林。

  苏空头、刁无锡,两地人彼此爱捉狭,这大约是个传统了。无锡人倪云林把石头点化成了艺术,苏州人心里有点酸叽叽,于是编排了一段发噱的掌故:

  说元末,姑苏城天如方丈要修葺寺里一座废园,请了大画家倪云林来设计图样。倪云林转悠时,瞄上了看门大白鹅,那只鹅特别神奇,红掌拨清波,他立马挥起大笔,刷刷几下,活灵活现跃然纸上。方丈大喜,把鹅割爱送给了他。

  翌日,方丈去问倪老师讨画纸,刚一进门,一股扑鼻奇香,只见倪云林手拿一只鹅腿大嚼,散落一地鹅毛鹅血。原来,嗜鹅成癖的他,用蜜拌酒涂满鹅身,以葱盐填实鹅腹,稻柴火缓缓烧三小时制成蒸鹅,又嫩又香。方丈满心不悦,倪云林却哈哈大笑,“江南呼鹅作白乌龟,如今我吃了这鹅,沾了仙气啦,不信你看我的画纸如何?”方丈转头一看,目瞪口呆,忙让工匠照着图纸堆砌,这才终成一代名园狮子林。

  戏谑归戏谑,其实,若对这位大画家稍知雪泥鸿爪的话,便自然明白这典故的真假。

  倪云林何等人物?从古至今洁癖第一人。莫说执鹅腿大啖这般粗俗腌臜了,他每天光洗头就要换水十几次,穿上衣服要拂振十多次才作罢,两个书童轮班给他擦拭文房四宝,不能沾一丝尘埃;门口两个梧桐树,让人每天挑水擦洗,以至于树皮擦烂,最终枯死。甚至他方便时也有花样经,倪云林的厕所特别高,底下是木格,铺着厚厚的洁白鹅毛,污物从高处落下,随即被鹅毛包裹,上面的人闻不到任何异味。

  比较可信的是掌故中蒸鹅的细致工艺,颇得倪云林的真味。清代美食家袁枚《随园食单》中就记载了这种做法,名之为“云林鹅”。这是一个真正小资的人物,“富二代”出身,从小浸淫于琴棋书画,饮食起居无不讲究非常。

  他曾自创一种“莲花茶”,在早饭之前,日升之初,寻那刚刚展蕊的莲花,用手轻轻拨开,把茶叶填在其中,再用麻丝扎紧,等到第二天早上,连莲花一起摘下,取出茶叶,用纸包好晒干。如此重复三次,才得香味馥郁的“莲花茶”。曹雪芹写妙玉,用“旧年蠲的雨水”和特意收集来的“雪水”烹茶,不知是否是从倪云林身上得来的灵感,倒是异曲同工。

  一次一位徐姓好友来作客,倪云林破例留宿,但辗转反侧怎么也不放心。此时,听见客人微微咳嗽一下,倪心中“大恶”,第二天,赶快命仆人去找痰迹,仆人遍寻不到,无奈之下拾了片有斑痕的枯叶,说是找到了。倪云林掩鼻闭目,忙令扔到三里以外去。

  正是因为太爱干净了,倪云林几乎很少沾染女色。难得一次,他看上了著名歌伎赵买儿,可疑心她身体不干净,于是让她沐浴更衣,然后边摸边闻,总是不放心,又让她去洗澡,洗了三四遍,结果天也亮了,“东方既白,不复作巫山之梦”,只得买单送人。洁癖到这种地步,用今天的眼光来看,绝对是个重度强迫症患者了。

  其实,倪云林的洁癖,不仅仅在生活上,他所鄙弃的是整个红尘俗世。倪家原是无锡梅里富户,但他弃宅逃遁,浪迹江湖,参禅礼佛,半道半僧。倪云林画艺极高,随性挥洒,但决不为卖钱附势而作。他的画作在明朝,“江南人家以有无为清浊”,可见轻重。

  元末,张士诚偏安江南,俨然半个皇帝,他弟弟张士信听闻倪云林大名,派人重金索画,倪云林却一点情面不留:“倪瓒不能为王门画师!”张士信大怒。

  也叫倒霉,倪云林一次泛舟太湖,正巧撞到了这个张士信。洁癖这次可害苦了他,躲在芦苇从中,倪云林还不忘点上龙涎香。张士信立马派人捉过来,将倪云林捆倒在地,狠抽几十鞭,倪云林咬紧牙关,哼也不哼一声。旁人问他为什么不出声音?倪云林说:“一出声,便太俗了”。从此得了个“倪迂”的绰号。

  一个集权社会中,如此另类之人往往不见容于世。一生高洁的倪云林,据传结局很惨。有人说他被朱元璋扔到粪坑里淹死了,也有人说他晚年得了痢疾,拉的满床屎尿后才死去。传说未必属实,但这个有点“事事儿”的,却不失可爱的倪云林,在这熙攘利往的世界,终究是风尘肮脏违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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