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必读之书，关于我们每个人

莉莉是英国人类学家艾伦·麦克法兰的外孙女，她对世界充满了好奇，总问各种各样的问题。于是麦克法兰教授以书信的形式回答了莉莉。

这些书信纵观人类历史，综览世界文明，笔锋的指向，从个人层面，直达哲学、宗教、政治等宏观畛域。

《给莉莉的信》面世后，在英国引起巨大轰动，并被多国翻译出版。评论界一致认为它即将跻身经典之列，成为一本了解世界的必读之书。

让我们远远地俯瞰人类历史的博物馆吧，而你，莉莉，就是其中的一个展品。

人类真是莫名其妙啊。

他们拿不定主意，到底应该看重自己的精神还是肉体。

他们自视不朽，而终于要死亡。

他们聪明绝顶，然而这份智慧只不过把他们引向愚行和无理取闹。

他们不乏仁爱之心，却不惜光阴地彼此仇恨、互相损害。

作为你的外祖父，我愿意帮助你理解这令人迷乱的世界。既然我不会永远留在这里，那就很有必要即刻为你留一些东西在纸上了。

——艾伦·麦克法兰

1. 你是一个单独的人吗？

你是“莉莉”，而莉莉是一个与他人迥然有别的个人。

你感到很自由，以一个完全人的身份飘来荡去，拥有各种各样的潜力和可能性。你可能是一个女儿，可能是一个母亲，但你之成为这样的你，并非这些名目所造就。

你就是莉莉，别的一切东西只是你本人的一些表现。你生平的第一个基本推定——即你具有明确无疑的个人身份，连同特殊的个人情感、权利和自由——是非常特殊的。

2. 父母和子女为何争吵？

家庭的张力给我们的全部生活染上了颜色。

 

长期以来，大多数社会恪守另一种养育方法，把家庭中的晚辈成员不折不扣地当作“孩子”，直到他的父母去世。

这种体系的好处是，不会有人怀疑权威在何方——父亲如君王。它的坏处是，人们很难冲破樊笼，成长为担负完全责任的成人和成熟的公民。要想成熟，唯一的办法是尽早离开家庭，很多爱尔兰人、印度人、中国人和很多移民已经这样做了，他们亲身体验了“逃离”家庭后的独立感（以及孤独感）。

 

家庭的冲突和张力因时而异。当前的房价飙升可能意味着，孩子们很难离开家庭自立门户，而不得不滞留在父母家里，直到二三十岁。此外，如果分门别户，养老费用会涨得更高，所以子女可能不得不把年迈的父母接过来同住，或者搬到父母家里去同住。

 

两种同住状况都可能造成令人疲惫不堪的紧张。依据人们的基本理想，现代社会的人际关系应该是个人主义的和平等主义的，但是任何一个组织内部又需要某种等级制度和纪律，而两代人同住，必然导致理想与需要之间发生直接冲突。

爱父母或爱子女，与自爱自尊之间，会因为同住而燃起致命的战火。

3. 爱情和婚姻有什么关系？ 

“炽热的浪漫爱情”是一条锁链，能将人们结为长期的联盟，这种联盟非浪漫爱情不能实现。

个人充满理性，且矻孜谋利，若非为了浪漫爱情这种“制度化的非理性”。大概绝不甘心安守一成不变的关系。

我们也不妨把浪漫爱情看作一对夫妻养育子女的必要动力。总之，浪漫爱情鼓励长期的结合，而非短期的性交往。

4.爱情怎样切入我们的生活？

浪漫爱情使生命有了意义。

 

自成一体的个人组成孤独的人群，浪漫爱情却承诺了你与另一个人的合二而一。

 

浪漫爱情克服孤独，给予疲于选择的个人一段休息，一道至少暂时廓清了疑云、中止了彷徨的绝对命令。

5. 友谊是什么？

友谊的精粹是平等。

 

友谊绝不可以变成不平等的权力和馈赠，因为不平等是庇护关系的本质。一旦如此，友谊便遭摧毁。

此外，相互喜欢、怀有共同兴趣、能分享感情和思想，也是友谊的根本。“喜欢”一个人和“爱”一个人绝非一码事。

不过说到底，喜欢和爱都是友谊中不可或缺的因素，可以肯定，假装的友谊，即毫无共同之处和共享之处的友谊，是维持不下去的。

6. 什么是尊重他人？

礼仪礼貌意味着为他人设身处地，并“以他者的眼光看自己”。人们首先得相信双方在本质上是接近平等的，足以基本了解对方的感受和困境，尔后才能发生某种形式的体谅和同情。

 

社会空间围绕个人运转，这是一个重要的概念，是个人主义自我观的核心。在大多数社会，攫取权力的主要手段是践踏弱小者的社会空间，也就是强迫别人放弃自己的时间、空间和欲望以适应我们。

浪费别人的时间，比如动辄让人耽搁好几个钟头，无异于虐待别人的肉体。真正的礼貌与此形同冰炭，它尊重个人的社会空间，在表示关心的同时保持一定距离。

7.人们为什么加入犯罪团伙？

犯罪组织之存在，盖因它们服务于一个目的。以许多黑手党式的组织为例，这些犯罪团伙是在经营一种非正规的或“黑色的”经济，有了它，正规的或“白色的”经济才能运转。

 

在俄罗斯、印度等国，以及昔日的意大利南方，正常的市场运转不良，本应支撑市场的法律机构却缺乏信任度，警方、官僚机构和政客也被广大民众视为腐败。那里不是效率低下就是管理过度，不花大力气、不行贿，绝对办不成一件事情。

 

在这样的局面下，地方上的黑手党借助忠诚和恐惧的锁链“omerta”（名誉、守诺）的概念、惩罚被判的手段，提供了政府所不能提供的保险和安全。

黑手党一般在合法与非法之间的灰色地带运作。他们居住的王国人欲横流，充溢着狂赌、酗酒、滥交、非法体育赛事、毒品之类的恶嗜，国家对此一面容忍，一面试图铲除。

8. 邪恶当真存在吗？

不言而喻，世上存在很多错误的、不道德的或犯罪的思想和行动，我们加以谴责时，不免斥之为邪恶。

 

在这种意义上，我们将各种反社会的行为指为邪恶。我们认为强奸、虐待动物、撒弥天大谎、乱伦等等很“邪恶”，其含义是“实在很不好”。

谁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难解之处。依照此义，任何行为只要走到了极端，或只要出于不良意图，都可以变成邪恶。如诗人威廉·布莱克所说：“怀抱恶意说出的实话／坏过你能编出的任何谎言。”  

9. 官僚主义为什么有害？

既然规则成倍增加，做事难于登天，人们为了生存只好作弊或违规。事实上，各种规则又经常互相矛盾，你不拘做什么，反正要违反一条规则，结果，问题就变成你想违反哪一条规则了。

 

规则与日俱增，官僚制度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导致的结果并非开放和透明（那是它的初衷），却是这样一种局面：唯有受过高度训练的专家（职业官僚）才懂得官僚制度的运行之道。腐败自然有了更宽广的滋生空间。

 

还有一个代价是个人主观能动性的丧失。

随着官僚制度愈演愈烈，人们空前地束手束脚，不得不“照本”行事，结果，职业变得了无生气，独创的解决方案招致物议。

 

官僚化过度的一个意外后果，是玩世不恭的态度风靡于世。耍滑头、弄虚作假、越轨出格、钻研潜规则，这类现象与官僚制度共存共生，在一切过分中央集权化的官僚制度下屡见不鲜。它们孵化了玩世不恭的态度，因为不大成功的人士，即偶犯小规的人，总认为成功人士爬得那么高，肯定是靠欺骗、贿赂、腐败和违规。

 

官僚制度活跃过头的另一个有害效应，是致使人才改行。几乎在所有的机关里，一个人的工资和地位越高，他做的实际工作就越少，相反行政工作却越多。

普遍的趋势是，如果你能把任何一件事做得出色，那么，请你别再做了，去当官吧。

 

还有一个后果是时间和精力的浪费，不过很少有谁对此承担责任，尽管可问责性应当是官僚制度的根本。

10. 陪审团是什么人？

比较重大的法律案件通常含有国家与公民或臣民之间的对垒。国家是大权在握，个人是生来荏弱，假使国家说：“你被怀疑犯罪，”你又能怎样为自己辩护呢？

 

有了陪审团制度，情况就很不一样了，对你有罪抑或清白的裁决，现在成了一群与你平等之人（同等人）的义务。陪审员们自己并不受审，他们只是观察者和仲裁人。

把单独一个已经被控犯罪的人碾为齑粉是一回事，设法说服十二个家道小康、受过适当教育的自由人却是另一回事，况且他们已受命宣誓，要无私无畏地做出尽量公平的裁决。

 

陪审团充当了国家权力的筛子，充当了势单力弱的公民或臣民的保护者。

摘自艾伦·麦克法兰的《给莉莉的信》

本文转自：商务印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