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将夏日的气焰浇散了不少，心里的燥热也慢慢凉却下来。傍晚我带着孩子到公园玩，只见林子里灯光闪烁，人影攒动。仔细一瞧，嘿，都在摸爬蚱！我一直以为这是农村专属，在城里看到这场景，着实吃惊不小。儿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爬蚱呢。在他的央求下，我打开手机手电筒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转了几圈，竟然摸了两个。立刻拿给孩子看，他们兴奋的都叫了起来，媳妇也一个劲儿的夸我说别人半天还没找到一个呢。那可不，想当年我可是俺村的摸爬蚱高手嘞！
爬蚱，其实就是蝉的幼虫，是我们豫东地区的叫法，有的地方也叫爬猴。到了每年七八月份，它们纷纷爬出洞穴，梦想爬上树枝，蜕变成蝉，展翅飞翔。但它们怎么也不会料到，这将会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旅途。因为爬蚱有很高的营养及药膳价值，在城里很受吃客欢迎。有需求，就有买卖。在农村，虽然我们也会偶尔炸上几个尝尝鲜，但在我们眼中，它更是能换钱的金虫子。我记得最早的时候，一个爬猴只能卖到三五分钱，后来慢慢涨到了一两毛。如果一晚上能找到几十个甚至上百个，这可是一笔小财啊！
因此，每到它出没的季节，农村摸爬蚱的场面相当壮观，当年美国的淘金热潮也不过如此吧。现在想来，仍历历在目。 那时常常还没等天完全黑，各家各户男女老少就已全副武装整体出动。只见大家左手提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右手紧紧握着手电筒，一个个目光坚定信心满满地快步向村边的小树林走去。他们中，有刚从地里干活回来的男劳力，有刚做好饭还没来得及解下围裙的妇女，甚至还有抱着孩子的，拄着拐杖的。但更多的，就是我们这些风一般的少年。他们上一秒还是有说有笑，一走进小树林，却不约而同地严肃起来，仿佛一场大战即将开始。手电筒瞬间照亮了整个树林，夜空顿时如同万枚导弹齐发，又交错在一起，你恍如进去了一个巨大的天然的亮着闪灯的战场。在这个战场上，大家你追我赶，都想赶在别人收获更多的猎物。可摸爬蚱的人实在是太多，村里的小树林也就那几片，我们经常开玩笑说林子里摸爬蚱的比爬蚱还多呢！ 在这种不利的客观条件下，劳动人民的智慧再一次发挥了出来，以至于还形成了许多黄金战术。
以静制动。有的年纪大的，跑不快的，他也不乱跑，就在出爬蚱最多的几棵树旁安营扎寨，死死地守着摇钱树，最后也能笑到最后。游击战。对于我们小孩来说，拼的是速度，大范围跨村跑动。原则是眼脚手快，一目十树，迅速定位。大数据分析也能帮上忙。经常出爬蚱的地方要加大造访频率（有人防守的除外），出的少的地方则要大胆舍弃。天刚黑那会儿，手电筒要照树干下面，甚至地上，因为那时候爬蚱也才从洞里出来，还没爬高。随着时间的推移，要照地越来越高，后半夜主要看树枝上了。这时候，你还得具备爬树能力。当然，随身携带一根长竹竿，也是许多人摸爬蚱的标配之一。 有的家庭还实行轮班制，媳妇儿孩子负责上半夜行动。而丈夫先在家吃饭休息，养精蓄锐，下半夜再接班登场。
当然，此项活动也不仅仅限于晚上，大家白天也没闲着。虽然那时候爬蚱还在地下安逸地躺着，我们也没有手软，活生生地用铁锹把它们从老巢中挖出来。当然挖爬蚱的选址最为重要。大树周边，那是爬蚱的盘踞之地，是我们的重点挖掘区域，有的大家公认的风水宝地甚至一个夏天能被翻好几次。其结果就是，原本平整的小树林被刨的坑坑洼洼，有时树都给人家弄死了，一顿谩骂是免不了的。
现在想来，那时候每晚摸爬蚱的跑动距离少说也得有二三十里地。在野草树丛中穿过，除了要忍受蚊虫叮咬，遇到蛇，癞蛤蟆等恐怖动物也都是常有的事。我还听说有一家子晚上全体出去摸爬蚱了，结果家里遭了贼，羊都被牵走了。那家人骂着说再也不去摸爬蚱了，结果第二天又出现在了人潮之中。我现在有时也在疑惑，那时候的人为什么会对这个小东西有着这么大的热情，仅仅是因为穷？恐怕不全是。对于像我这样的小孩来说，那可是我人生的第一桶金。 虽然每个暑假总共也挣不到一百块钱，但它也让我第一次意识到劳动可以带来价值，带来快乐。那种快乐，在物质之上，单纯而质朴。甚至此时此刻，我仍能感受到在手电筒微弱的灯光下轻点战利品的那种兴奋。
而这，都是一二十年前的事了。我也在不知不觉中步入了中年，早已不是那个曾经少年。去年暑假回村里，听说爬蚱都涨到了五毛钱一个。但我发现还坚持在摸爬蚱一线的已经不多，大部分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留守老人，很难再寻见年轻人甚至少年的身影。小树林的地上已长满了杂草，树上的知了叫的也更欢了。除了村口新装的路灯发出昏黄的灯光，村里又渐渐暗淡了下来，再也没有了那些年的夏日狂欢。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赵鹏，笔名陈州麦客，鹿邑二高英语教师。
读书行路，知行合一。用阅读丈量世界，用写作聆听内心。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