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球：奔球转地似流星

在1300多年前，大唐王朝有一项非常流行、非常时尚、而且风靡全国的运动——打马球。那时的打马球运动，不亚于今日的世界杯。只可惜，那时的通讯设备不发达，能全程观看马球比赛的，大多是是王宫贵族。

晚唐才女鱼玄机有一首打马球诗，名为《打球作》。其诗曰：“坚固净滑一星流，月杖争敲未拟休。无滞碍时从拨弄，有遮拦处任钩留。不辞宛转长随手，却恐相将不到头。毕竟入门应始了，愿君争取最高筹。”细腻的描写了马球、球棍的形态，以及人们为了胜利，争夺比分的激烈程度。

1971年至1972年，考古学者发掘了章怀太子李贤墓。墓道西壁出土了一幅全长8.2米的壁画。其中南面高1.7米，北面高2.4米。因画面巨大，揭取时将其分割成了5块，其中有一块的主题就是打马球。

今天，我们古物有画说的主题就从章怀太子墓中的《打马球图》谈起。

1.马球现场

马球，史称“击鞠”、“击球”等，是一项人骑在马背上手持长柄球槌击球的运动。这项运动汉代传入我国，到唐朝代达到了鼎盛时期，古称“波斯球”或“波罗球”。唐初，在李世民的倡导下，风靡全国。唐朝时期，不仅流行于首都长安和各地州县，甚至在幽闭千年不见天日的墓道中，也保留着它真实而生动的形象记载。

从章怀太子出土壁画来看，画面一共有20多匹马，骑马人物身着两种颜色的服饰。画中最突出的是5位骑马打球者，都穿着圆领袍服，头戴幞巾，手持月牙形球杖。为区分对垒双方，他们穿着的服装颜色有深浅不同，都处在激烈的高速运动中，只能看到他们面部的侧影。画面高处的一人正驱赶着坐下的白马飞奔疾驰，但他离马球太远，所以还无法出手挥杖击球；画面低处的一人已经挥起了球杖，但球并不在他的马下，最最左侧的一人离球最远，举起左手指着马球。在画面的右侧一匹飞驰的枣红大马身后有一只小小的马球。枣红马的骑手身躯后仰，眼光回视，他的右手端起球杖，正准备回身击球。在他们的后面，大队人马正蜂拥而来。画面构图疏密有致、动中有静，具有强烈的运动节奏感。

打马球运动所用的球都为木质，轻而坚韧，中心挖空，外饰色彩。球杆外形为弦月状，类似今天的冰球杆，手柄雕刻有各式花纹。球门有单、有双。单球门是一个木板墙，墙下开一个一尺左右的圆孔，并有球网，先人网者为胜，称作头筹。双球门是在球场两边各设一间。比赛时没有裁判和守门员、以进球多少定胜负。章怀太子墓中的《打马球图》所表现出来的比赛形式，显然属于“双球门”。

2.马球竞技

马球运动兴起于唐初，是唐代宫廷体育的主要内容，上至皇帝本人，下至皇亲国戚、朝廷显贵，都酷爱马球运动。在唐代，打马球不仅是一种富有挑战性的运动，更是一项带有浓厚军事色彩的运动。

唐朝有二十多位皇帝，其中十几位都是马球高手，唐玄宗李隆基更是马球健将。“三郎少时衣不整，迷恋马球忘回宫”说的正是玄宗打马球入迷的情景。唐代男人们热衷于马球，女子也不甘落后，唐诗更有：“自教宫娥学打球，玉鞍初跨柳腰柔”的诗句。打马球也成为唐朝人精神活动的一种侧影。

马球运动之所以深受唐人的喜爱，不仅因为它高雅、有趣、富有挑战性，更在于它还兼具浓厚的军事色彩。唐朝阎宽在《温汤御球赋》中说：马球“善用兵之技也，武由是存，义不可舍”。在贞观开元等和平年代，皇帝提倡马球运动无疑具备积极意义。皇帝的初衷在于让子孙们牢记“居安思危”的道理。此外，马球参赛者在比赛场上相互配合、驰骋拼搏，无疑具备强身健体的效果。

除了马球运动，还有步打球运动。所谓步打球就是没有马的马球运动。毕竟马匹有限。据文献《新唐书·百官志三》记载，按唐代风俗，每年寒食节，少府监都会在宫中组织献球的娱乐活动。其中有一项就是步打球。唐代宗大历十年，进士王建目睹了皇室宫廷的“步打球”比赛。于是撰写了一首诗歌。其诗曰：殿前铺设两边楼，寒食宫人步打球。一半走来争跪拜，上棚先谢得头筹。形象地描述了宫女们在宫殿前表演步打球的情景。

马球运动的盛行，必然会不断增加马球场的数量。唐玄宗年代，以梨园球场最为闻名。安史之乱之后，马球场则以含光殿球场为最。巧合的是，1956年考古学家在西安北郊唐大明宫遗址，出土了一块石碑，石碑刻有“含元殿及球场等，大唐大和辛亥已未年”字样。此外，据李肇《国史补》和司马光《资治通鉴》等古书记载，唐代后期还出现了别具一格的“灯光球场”和“草地球场”。看来，娱乐永无止境。

3.马球外交

娱乐活动、体育盛会都有助于外交活动。现代中国有乒乓外交，用小球转动大球，促进了中美关系的正常化。在盛唐时代，则有著名的马球外交活动。

唐中宗景云三年，即公元709年，金城公主远嫁吐蕃，为此，中宗专门为其安排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球场婚礼”。在这场展示友谊的马球比赛中，人们发现了一个巨星，他就是未来的玄宗皇帝李隆基。李隆基很好玩。喜欢斗鸡，喜欢马球，还喜欢戏曲。难得的是，他还样样精通。是个名副其实的玩儿家。民谣这样传道：“三郎少时衣不整，迷恋马球忘回宫”。最终，这场比赛唐代宫廷队反败为胜，以李隆基为首组成的4人皇家球队打败了10人组成的吐蕃代表队，为唐皇室赢得了很大的面子。据说，李隆基在这场马球比赛中表现尤为，被评为了MVP。或许是那场马球联谊赛让玄宗终身铭记，38年后，即天宝六年（公元747年）李隆基下旨：让军人们适时组织马球比赛，强身健体，保卫家园。

自此以后，宫廷里的马球活动更是走在了时尚的前沿。但凡事过犹不及，后来的皇帝们竟然为了马球干了许多令史学家哀叹的事情。例如，唐穆宗在打马球时坠马而亡；唐敬宗为了马球不再理会国事；唐僖宗最为任性，竟然用马球做赌注。他与大臣们玩起了“击球赌三川”的荒唐赌博游戏；唐昭宗的做法更是奇葩：他都已经被朱温逼得从长安迁都到洛阳了，禁卫军也都跑光了，念念不忘的还是马球，声称一定要把陪伴着自己的马球手带在身边，永世不分！

马球运动本是好的。但是过犹不及。适当娱乐，强身健体。执迷其中，玩物丧志，最终落得个不好的名声。

4.马球周边

但凡体育盛事，都会带动周边产业的兴起。冬奥会带火了冰墩墩，卡塔尔世界杯带火了吉祥物，电子竞技更是带火了各种游戏手办。不仅现代商业如此，古代商业也有类似的效果。毕竟，普通人都是追逐流量，追逐热点，追逐时尚的。

章怀太子墓壁画中，一打马球者手里拿的偃月型球杖就是当时流行的球杖之一，而他所穿的黑色靴子同样也是当时的标配。不过这都是早期的流行元素，到了盛唐时代，有的球杖从做工到装饰，每个环节的制作，都极为精细严苛。在盛唐时代，打马球自然也带来了一波“周边风尚”。商家们追逐着马球风尚，做起了生意，卖起了“风回电击”的木制骏马（木制手办）、卖起了做工精细的专用球杖、后来玉马鞍等装备也渐渐流行开来。

不仅大唐本土如此，深受大唐文化影响的日本，也被大唐的“马球风”迷得神魂颠倒。从盛唐到中唐，日本遣唐使和留学生无疑增加了双方的文化交流。那时，日本主要学习中国唐朝文化。他们将马球带入了日本，于是日本全民也刮起了“马球运动”狂潮。日本的嵯峨天皇，为此还写了一首名为《早春观打球》的汉诗。其诗曰：回杖飞空疑初月，奔球转地似流星。意思是说，马球杖的顶端形若初月；滚动的马球宛若流星，这一组比喻非常诗意地描述了马球运动的风采。这一句汉诗，也代表了日本人对大唐文化的迷恋。

不止是日本，此后几乎整个旧世界（凡丝绸之路覆盖之地，皆爱马球运动）都在为马球运动而疯狂。据说，拜占庭帝国的一位国王因迷恋马球到癫狂，一直打到胳膊断了，脚坏了，才停止打马球。巴基斯坦的一位苏丹，也是因为打马球，而不慎摔死了。为马球生，为马球亡，这不是痴恋，又是什么呢？

无论大唐还是日本乃至拜占庭帝国，这些为马球而疯狂的故事或传说，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马球运动已不再是一项单纯的体育运动，而是一种丰富多彩的体育文化，已经深深地影响到了丝绸之路上的人们。小小的一枚马球，牵动的不止是马球运动，更多的是一种文化交流。

整体来看，章怀太子墓出土的这幅《马球图》真实地反映了唐代马球比赛的实况，为我们研究初唐马球运动提供了翔实的实物资料。当然画面灵活的构图，细腻的动态刻画，也无疑为画家们提供了技术参考，为读者们提供了美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