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银川，西干渠外一片荒芜。贺兰山下的这片冲积地带海拔高于灌渠，无法接受黄河水的滋养和改造，倒是保留了这个地方原本的模样：低矮而干硬的牧草稀稀疏疏地平铺在荒原上，大小不一的圆形石块均匀散布，铺展成滩——在漫长历史中流水与山洪从贺兰山中把它们搬运出来，遗弃在这块平野上。
从卫星地图上俯视这里，铁灰色的石滩呈一个个扇面形状，夹在绿色的农地与贺兰山之间，十分明显，土黄色的泄水沟像扇骨一样，从几个大山口处发散开来，穿过冲积扇，面向东，逐渐没入银川平原上的块状田园之中。原始的蛮荒与规则的工程之间有一条明显的分割线，标志着大规模人类活动的外围界限。
事实上，贺兰山是中国地理上非常重要的几个分界线之一。从降水情况看，贺兰山是季风区与非季风区的分界线，来自太平洋的暖湿气流随着夏季的东南风为中国东部地区带来全年绝大多数的降水，当它越过遥远的陆地到达贺兰山东麓时，已成强弩之末，再也无力继续西行。难得雨露滋养的贺兰山西部地区年降水量低于200毫米——这是很多植物和农作物的生存极限，因而与200毫米等降水量线基本重合的贺兰山也成了荒漠区与半荒漠区的分界线。
自古以来，降水量决定了人类的生存方式。贺兰山东西两侧，一边是荒凉的牧业区，另一边是丰饶的灌溉农业区。农牧分界线是贺兰山最重要的人文地理属性。严格来说，贺兰山东边的自然降水量其实也不能满足种植业所需，但黄河的流经改变了这里的自然和人文地理局势。
▲南北绵延200多公里的贺兰山兀立在宁夏平原西端，大致可分为北、中、南三个部分，其中从马莲口到插旗口的中段是山脉主体，宽度不大但山势高峻，海拔3556米的主峰敖包圪垯就居于这个段落。
贺兰山同时也是内流区与外流区的分界线：山的西侧面向干旱而封闭的亚洲内陆，一切河流皆生于陆地竭于陆地，在自然地理上是典型的内流区；贺兰山东侧，则是一片不太典型的外流区—宁夏平原东边的鄂尔多斯高原西缘，自然环境与贺山西面相似，但黄河著名的“几”字弯切穿了这片本可以连为一体的蛮荒内陆，把鄂尔多斯西部隔成一个内流区的孤岛。有了黄河，便有了灌溉之源，中国的西北内陆才有了河套平原中宁夏平原（西套）与内蒙古前后套平原（东套）两块绿色的“飞地”。
面向贺兰山西行，公路两侧的树木从有到无，灌木从密变疏。没有了视线遮挡，西夏王陵远远地闯进视野，谭老师地理工作室综合整理孤独地矗立在背倚贺兰山的荒野上。这条路经过三关口，通向内蒙古的阿拉善左旗。贺兰山在三关口附近已经变得低缓，公路并未盘山而上，只是沿着缓坡、随着沟谷的走向拐了几个弯，就又闯进另一片坦荡无垠的世界。
与银川平原的鱼米之乡比起来，贺兰山另侧的阿拉善髙原可谓洪荒而辽远。沿山几十里范围内，靠山中流泉滋养的植株稀疏的草场是骆驼的乐土，公路两旁，三三两两的阿拉善双峰驼正漫步、进食。若再向西行，距离贺兰山百里开外，将进入真正寸草不生的茫茫大漠。
阿拉善盟首府阿拉善左旗距离银川约100公里，不足两小时车程。这个县级城市的物价水平比银川高出不少，除了近些年矿业对经济的拉升作用外，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土地自然生长力不足，绝大多数物资都要从银川平原运输过来。银川作为区域性中心城市，对阿拉善左旗的经济辐射力明显高于宁夏最南部的固原等地，所以如果单从经济地理的角度看，阿拉善左旗，甚至整个阿拉善盟，都更适合与银川划归在同一个省（区）—20世纪前半段，阿拉善地区确实也曾被划入当时的宁夏省。然而，中国的省区划分并不倾向以简单的现代经济地理模式决定，历史传承和民族文化都是非常重要的考虑因素。长久以来，贺兰山是农牧两种生产方式的一个稳定边界，如今两个自治区依旧以之为界，也算是尊重历史传统之举了。
然而，农牧分界线其实并不是贺兰山的先天属性。
转自丨谭老师地理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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