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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果子

在水果的世界里,全球化的力量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至少它不是无往不利的。你在北京的超市可以买到的苹果、梨和香蕉,穿过一个大西洋,也不会有多大改变。这一类植株强壮,适应性强的经济作物被枝术和环境征服,老早就把原生地抛在了脑后。也有对故土难离的,怀抱着鲜明的地缘特色,以至于说到它们,会马上联想到它们生长的土壤。比如榴莲之于马来西亚,而枇杷、杨梅只有生长在风物细润的江南,才能长成如此精致和敏感。

初夏时光,日头微辣,是吃枇杷的季节。枇杷味酸甜,内有多核,核与果肉极易分离,一口下去,爽滑干脆,核自然蹦出嘴外。中国人爱枇杷多半是因为枇杷树,以及由此而来的品性推演。《千字文》里说枇杷晚翠,说的是枇杷到岁晚还青翠欲滴,长满枇杷的枇杷树很诱人,黄黄的一树,看得人嘴馋。它不像北方的柿子树,等柿子熟时,树叶早已落得干干净净,枇杷黄时,叶子还跟新绿一般,有绿叶衬托的枇杷,更显娇艳。

汪曾祺也喜欢枇杷,大概也是因它的朴实低调。“头年的冬天就开始著花。远看只是毛乎乎的一个疙瘩,极不起眼,甚至根本不像是花,不注意是不会发现的,不像桃花李花喊着叫着要人来瞧。结果也很慢。不知道什么时候,它的花落了,结了纽子大的绿色果粒。”

苏州人常说“东山枇杷西山杨梅”。事实上,东山的杨梅也不少。从山脚下的东山博物馆抄小路上山,杨梅老树密集的枝条围成一个天然的拱道,一簇簇火红的杨梅子点缀其间。杨梅是吴越之地的骄傲,在时令极其严格的江南,杨梅上市标志着梅雨和夏季的正式来临。最好的杨梅产自浙江仙居,云南也有杨梅,云贵人直接,早前叫做“火炭梅”,大小像乒乓球,颜色黑红黑红的。这个特征成了如今所有杨梅农的一致追求,个头大,味道甜,像一球烧得通红的火炭。

在杨梅还没装进小盒当金贵水果卖的年代,吃不完的杨梅用来泡酒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圆口玻璃瓶,洗净沥干,放些冰糖,浸酒,普通人家中常备杨梅酒,非但杨梅泡在里面历久不坏,且还能治腹泻。

水土缘故,中国的北方人吃瓜果上总有些理亏。不过他们也有代表性的水果,柿子。柿树不招虫,大约是柿树特有的那种涩味构成了内在的天然抗拒,也不需要特别苛护,庭院里可以栽植,水肥优良的平川地里可以成长,土瘠水缺的干旱的山坡上同样生机勃勃,甚至一般树木都畏怯的红石坡梁上,柿树仍可长到合抱粗。

就是这样粗放的环境之下,果实柿子却不失其甘美。最有名的磨盘柿,在树上长到通体变成橙黄时摘折下来,存放月余便软化熟透,食时一手捏把儿,一手轻轻捏破薄皮儿,一撕一揭,那薄皮儿便利索地完整地去掉了,现出鲜红鲜红的肉汁,软如蛋黄,却不流,吞到口里,无丝无核儿,有一缕清新的蜂蜜香味。

夏天再深一点,岭南一带便到了荔枝季节。苏东坡爱杨梅,可是也愿意为了荔枝长做岭南人,于是笔锋一转,索性立了个水果排行榜:闽广荔枝排第一,吴越杨梅次于西凉葡萄排在他心水榜的第三名。

林语堂在《人生的盛宴》里奉荔枝为“果中尤物”,比之于“蔬中笋,水族中之蟹,饮食中之酒,天文中之月,山水中之西湖,文字中之词曲”。荔枝刚成果时,形状像初生的松球,壳有像网罗的皱纹,开始青色,逐渐变红,果肉色白如玉、味甜而汁多。到了浓夏,果实全部变红就可以吃了。

荔枝美味,吃多了却容易热气,这种反应在岭南的水土环境中尤为显著。不断反复循环的“热气”和“清热”,就是岭南人与荔枝之间最基本的身体关系。产地人民对荔枝爱恨交加的态度,与中国文人就荔枝所达成的矛盾的意识形态共识倒是不谋而合。和所有的热带水果一样,荔枝也具备了一种反省及自我反省的辩证天赋:想要解决荔枝的上火,其实用不着喝汤饮凉茶,荔枝核和荔枝壳煎水服用,散热祛湿。

事实上,无论是在更早期的先秦或是后来的明清,中国水果的丰富程度都胜过同时期的欧洲。二十世纪初,前苏联著名遗传学家瓦维洛夫首创栽培植物起源多中心学说,把中国列为世界栽培植物八大起源中心的第一起源中心。在中国起源的栽培植物多达136种,占主要粮食作物、经济作物以及蔬菜、果树的20.4%。

晚明时期耶稣会传教士曾德昭(Alvaro Semedo)写的《大中国志》里也表达了他对这些“奇特水果”的好奇和观察,“如广东的Licie,它像栗子的心形,去掉紧连的皮,果实如珍珠的颜色,好看更好吃。还有一种相似的水果,叫Longans,中国人称之为龙眼,也就是龙的眼睛,形状和大小类似小坚果,皮与核之间的肉,甜而富有营养。全国都产一种红色无花果,这是葡萄牙人取的名字,中国话叫柿子。外表红色,内里似金色,味道甜美,我认为它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水果,果干比我们的无花果更好。杭州有一种特殊的水果,他们叫杨梅,大如梅子,形圆,颜色和味道都好像桑葚,但树却是不同的。”

更早期的传教士达?克路士和利玛窦也曾经在自己的书里描写过荔枝,但当时的他们对这种水果一无所知,欧洲人对东方的向往和对财富的追逐让他们踏上了疯狂的航海之路,这种蒙昧随即被打破。到了曾德昭来华的时期,Leechee、Licie,“荔枝”这个词已经以最初的形态进入了英语和其他欧洲语言的体系里。

在人类学里,学者们尝图以生态因素来解释各个文明的起源与变迁,在许多生态的因素中,与物种多样性并列的传播性,近来也慢慢地显现出其在研究中的重要意义——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异域植物,在不同的土壤里被本土化、被嫁接,落地生根,重新怒放,形成了现在这样丰富的植物世界。

从唐德宗那时起,“唐枇杷”流入了日本,且至今如此称呼。从中国经过日本传到欧美的水果很多。特别是橘柑和柿子之类。柿子传入日本,被命名为“Kaki”。现在的欧洲和美国,也有人称柿子是“Kaki”,还有个同样的例子是日本枇杷,在很多传统的中国水果里,日本在国际上的名声已经取代了中国。

在19世纪传入法国和地中海国家,后又传入美国的柿子。现在最具代表性的品种也是日本品种,在甜柿中,在美国最著名的是日本品种“Fuyu”,另外一个受欢迎的品种是“Jiro”(次郎柿),这是加州最受喜爱的甜柿品种。

英国的博物学家简·基尔帕特里克(Jane Kilpatrick)写的《异域盛放:倾靡欧洲的中国植物》(Gifts from the Gardens of China)研究了从17世纪以来,英国人基于园林建造,在中国进行的植物采集。那些1687 年的英国植物爱好者们,就像我们所知道的喜欢小团体活动的英国人那样,成立了“圣殿咖啡屋植物俱乐部”。他们是身兼植物学家的医生、药剂师或皇家园林主管,每周五晚上聚在一起,讨论新植物品种的发现,也会在“植物采集日”走入乡野。这种交流往往并不是单向性的,传教士利玛窦等人曾经尝试将“真正的无花果树”引进到中国,却遗憾发现“果实不如欧洲的原种”。

这种交流甚至到达了南非。西开普省的好望天界庄园(Babylonstoren)至今保存着荷兰开普式庄园的原貌,菜园里160多个品种的水果蔬菜由当年欧洲船队从中国返航时带回开普敦,如今庄园内的柑橘、油桃、柿子等植物都是17世纪中国原始种的后代。

枇杷和荔枝在19世纪时都完成了它们的传播。枇杷在美国加州种得多一些,当地人用它代替苹果,做成各种派和甜品;法国人也会有荔枝来形容阿尔萨斯地区生产的琼瑶浆(Gewurztraminer)的香气——虽然不可能达到苹果的广度,但这何尝不是它们作为食物的一个新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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