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神（Pan）是希腊神话中的牧神，长着羊角、羊蹄和羊的尾巴，一副半人半兽的样子。侧身于壮男靓女的希腊众神之间，显然是一个异类。这也是初中开始看神话书时，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住的原因——都是独一份啊。对潘神的信仰最早起源于阿卡迪亚。阿卡迪亚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和希腊大陆相隔绝，成为古希腊和罗马人心目中的世外桃源。然而，事实也并非人们想象的那么完美。岛上的气候属于典型的地中海气候，降水不够充分，农业发展因此受到限制，牧业自然就成为满足基本生存需要重要产业了。放眼整个希腊，基本上也是如此。在人类对自然仍然充满敬畏之心的时代，做许多事情都要经过神的批准，并且求神保佑。干什么事就得拜什么神，放羊当然就得拜羊神喽。另外，牛比较贵，所以大多数只能选择放羊。于是我……不，是我们伟大的潘神就此诞生了。
潘神原名“帕昂”，是牧羊人的意思。我琢磨着《圣经》里面牧羊人的比喻可能是从这里引申出来的。阿卡迪亚的居民用一根方柱作为帕昂的神像。可以看出帕昂同时也是男性生殖力的化身。由于农业和牧业在实践中是常常使相随相伴的，所以帕昂在管理好羊群的同时，还必须照顾粮食的丰收。所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吃了老百姓的贡品，就得为民服务。要是收获不够了，一帮刁民疯起来，就算是神也照打。可见，当神可比当公务员辛苦多了。公元五世纪后，对帕昂的信仰传播到了雅典，同时他也获得了最广为人知的名字“潘”。现在请大家跟着我做一个小实验，快速的将“帕昂”念十遍，“帕昂帕昂帕昂……潘潘潘潘”。据说在祭祀潘神的时候，演员会带上羊角，穿上羊皮制成的裤子和鞋子，来扮演这位杰出的神明。罗素说潘神即“全神”的意思（详见《西方哲学史》）。
潘神和希腊神话里另一位著名的神祗——酒神狄奥尼索斯（Dionysus）——有着“数不清理还乱”的复杂关系。相传潘神的父母都是普通的人类，他们看见自己生下了一个半人半羊的怪物时，又恼又羞。于是，把这个见不得人的婴儿偷偷丢到野外去。没想到婴儿被神捡到了，带回俄林波斯山去。众神都很喜欢这个毛茸茸的小萌物，给他取名字叫做“潘”。神的审美能力果然比凡人都高。其中要数酒神狄奥尼索斯最钟爱潘，亲自把他抚养长大。长大后的潘，还被赐予神的地位。比乔布斯的人生都要传奇。此外，传说酒神狄奥尼索斯的身边经常围绕着一群半人半羊的小精灵，他们叫做萨提尔（Satyri）或萨提诺斯（Satynus）。在潘神和狄奥尼索斯的另一种关系中还夹着一个人物——西勒诺斯（Silenus）。他是潘神和某位仙女的儿子，也是狄奥尼索斯的养育者和导师。他常常被描述为一个喝的酩酊大醉的老头，或和他的父亲同一副模样。从这些或复沓或矛盾的神话中可以看出潘神的形象和狄奥尼索斯的形象紧紧的纠缠在一起，潘神和狄奥尼索斯一样是象征植物生命力的神灵。
“从罗马到巴比伦，我们可以指出到处都有酒神式的节会。不过这些类型的节会之于希腊类型的节会，至多是像跳羊怪舞的长胡子萨提尔(这个名称和特征取自山羊)之于酒神而已。所有这些节会的核心，几乎尽是性欲的过分放纵，它的狂潮淹没了一切家庭生活及其可敬的传统；最粗野的兽性蓦然解放，直至酿成隋欲与残暴的狠琐的混合；我往往觉得，这堪称为真正的 ‘妖女的淫药’”。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赞美生命自我张扬的希腊酒神节会，却把萨提尔祭祀贬为“妖女的淫药”。那是由于他的心智还尚未完全摆脱他所厌恶的世俗道德观念的影响，而看走了眼。弗雷泽在《金枝》一书中明确的指出：潘神、狄奥尼索斯、西勒诺斯、萨提诺斯等都是森林之主。
作为森林之主和生殖能力的化身，自然少不了异性的陪伴啦。在潘神的神话故事中，经常表现他和森林女仙们的情爱纠葛。据说，潘神由于长相奇特所以不受仙女们待见（这点和我不一样）。其中最有意思的故事发生在他和女仙绪任克斯之间。潘神向绪任克斯表白，被绪任克斯拒绝。可是他并没有轻易罢休，而是不断的追求这位仙女。绪任克斯被潘神追得逃到了河边，眼前的河流又宽又急，根本游不过去。就在潘神即将要抓住她的时候，女仙就请求阿尔忒弥斯把自己变成了芦苇。看见自己爱的人变成芦苇以后，潘神悲伤的坐在河边，守着爱人。一阵风吹过，芦苇突然发出响声。潘神受此启发，把芦苇切成长短不一的小杆，做成了乐器。并用爱人的名字命名Syrinx——排箫。
潘神是一位很有音乐才能的神。他和音乐之神阿波罗曾经有过一场比赛，比赛的结果颇有争议。作为裁判的吕底亚国王特莫罗斯判定胜利属于潘神。恼羞成怒的阿波罗却责怪国王听不懂音乐，把他的耳朵拉长，变成了一对驴耳。阿波罗是理性之神，也是文艺之神。尼采将他定性为秩序之美的化身。我们可以想见，阿波罗所演奏的音乐肯定是柏拉图式的体现着和谐数理之美的殿堂之音。潘神是牧羊人的保护者，森林之主，质性天然，他演奏的必然是自在逍遥的田园牧歌。
由于潘神和众多女仙之间的暧昧关系，他也被称为“淫欲之神”。在古罗马每年的2月14日被用来祭祀他，在那里他的名字叫做路珀尔卡（Luperca）或法乌努斯（Faunus）。祭祀当天，男女可以在野外自由交合。通过大规模的性交仪式来祈求新的一年的丰收。熟悉《金枝》的朋友也许能够看出以此来祭祀象征生命里的男性神有点名实不符。从形式上看，每年春季的性交仪式旨在祈求大地之母能够像女人一样受孕和丰产。古罗马人太过于健忘，竟然把祭祀地母的仪式套用到了潘神身上。不过毕竟还是差得不太多。
后来“文明开化”了，情人节再也不是赤裸裸的性交节日了，而演变成为男人约女人出去做各种亲密活动日子。在情人节的历史演变中，基督教还插了一腿。这帮家伙为了扼杀异教文化，常常把祭祀古老众神的节日偷偷置换上基督教传说的背景。潘神的节日被掩盖，用于纪念一个基督教的殉教者瓦伦丁神父。所以，今天情人节在英语里被称为Valentine's Day，而非Faunus‘Day或Pan’Day……
摩羯座是潘神的化身。有一天众神在举办party的时候，一头怪物冲进宴会厅捣乱。就算一只怪物再怎么强悍，一大堆神想收拾他应该不是难事。但是众神当时全都喝醉了，法力施展不开，只能各自变成动物逃命了。潘神原来是变成一头山羊跑路的，却遇到一条河拦路。于是就跳进河里，想变成鱼游走。可是实在是喝大了，变身不成功，只变了下半身，上半身还是羊的样子。幸好，不耽误逃跑。后来这件事情成了众神的笑柄，宙斯还特意设了一个摩羯座，以此为念。
在古希腊人的观念里，潘神除了是牧羊人的保护神、丰收之神、森林之神意外，还是恐惧之神。英语单词panic（恐慌）就是从Pan派生而来的。潘神拥有让人凭空感到战栗恐慌的神奇魔力。鲁道夫·奥托在《神圣者的观念》论述了对潘神的恐惧和一般的恐惧两者之间的不同。前者并非受到实际危险或是联想到危险时所触发的欲要规避和自卫的情感。而是以无限大的存在者为对象时，诱发出的对个体存在状态的先天不安和惶恐。潘神是原始的自然力的化身，是保护羊群、赐予丰收之神，同时也是森林黑暗面向的显现，是人类原始情感的寄托。
基督徒对异教神明极尽排挤和诬蔑之能事。当他们需要从外部树立一个打击目标，以便于把信徒团结在上帝的旗帜下的时候，他们就从古老的众神当中去寻找牺牲。潘神就是他们选中的受者之一。基督徒把魔鬼描述成长着角和蹄子的怪物，在安息日引诱女巫和妇女在荒野性交。实际上就是对潘神形象和农业祭祀仪式的扭曲和丑化。
人类把自己看不见、摸不着、无法控制的力量称为妖怪，形形色色的妖怪曾经是构成人类文化的重要部分。然而，随着技术的不断发展，人类征服自然的能力正在迅速增强。妖怪和野兽一样，生存的环境遭到压缩；妖怪比野兽更加脆弱，他们没有物质实体，一旦在人们的精神里被遗忘，便彻底的消失了。如今，许多妖怪早已消失无踪，还有更多像潘神一样的妖怪正在走向灭绝。我想：我们应该记住这些躲在树林里、河流中、床底下的朋友，记住童年里每一个不敢关灯的夜晚。
参考文献
《古希腊罗马神话鉴赏辞典》
《金枝》
《西方哲学史》
《悲剧的诞生》
《神圣者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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