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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纳克萨--波斯步兵巅峰之战

 

小居鲁士在羊河口战役前就被召回到波斯的首都苏萨。他垂死的父亲大流士二十见了他最后一面。几个月后,大流士二世病死,他的长子阿塔薛西斯继承了王位,称阿塔薛西斯二世。


图为 浮雕上的大流士二世形象
很多时候,如果一个王后有两个儿子,她往往偏爱少子,最典型的就是郑庄公的母亲武姜,对他的弟弟公叔段极度偏爱,以至于引发了一次叛乱。大流士二世的王后则更奇怪,在四个儿子中她不喜欢老大阿塔薛西斯也不喜欢幼子,而是特别宠爱居鲁士这个二儿子,在他15(一说17岁)的时候,就怂恿大流士二世任命这个宝贝儿子为吕底亚(Lydia)、卡帕多西亚(Cappadocia)和弗里吉亚(Phrygia)的总督了----吕底亚地区是包括萨迪斯城在内的曾经和波斯争雄的吕底亚王国的核心地带,卡帕多西亚是小亚细亚中部的山地,弗里吉亚则是小亚细亚西部的富庶平原。扣掉希腊人聚居的爱奥尼亚地区,这是小亚细亚西部和中部最重要的一些部分了。但是这还不够,所有其他的小亚细亚地区的总督也得听命于初出茅庐的居鲁士。正是利用这些资源,小居鲁士资助斯巴达人重建舰队,彻底打败了雅典。
但是不是每个波斯人都会为雅典的失败高兴。提沙费尔尼斯(Tissaphernes)大约在公元前415年左右就是卡瑞亚(Caria)地区和吕底亚两地的总督了。卡瑞亚是今天土耳其西南的沿海地区,也是卷入雅典和斯巴达之间战争最严重的地区。提沙费尔尼斯是最早资助斯巴达人建造和扩大舰队的波斯人,作为交换,斯巴达承认在小亚细亚也就是今天土耳其西部的那些独立的希腊城市名义上应该归于波斯大王,并且遣返逃亡到斯巴达的小亚细亚叛乱者。
提沙费尔尼斯深深的懂得平衡之道。他一边帮助斯巴达人,一边试图和雅典人进行讨价还价。雅典人,或许是在当时还活着的大忽悠克里奥丰的游说下,干净利落的拒绝了提沙费尔尼斯的提议。虽然如此,提沙费尔尼斯并不生气,反而继续耍弄他的手段。根据他和斯巴达人订下的条约,他应该派遣他控制下的腓尼基舰队直接帮助斯巴达人协同作战。但是他借故推搪,迟迟不发。于是斯巴达人败仗连连。
正当提沙费尔尼斯大玩平衡游戏的时候,小居鲁士来了。这个空降的顶头上司把富庶的吕底亚地区作为直接领地拿了过去,提沙费尔尼斯只剩下卡瑞亚一块管辖区。更让提沙费尔尼斯不满的是,他觉得很高明的平衡手段在小居鲁士看来一文不值。小居鲁士不但出大力气几乎无条件的资助斯巴达舰队,还和莱山德等斯巴达领袖打得火热。
提沙费尔尼斯感到自己受到了很大的侮辱。在小居鲁士回苏萨的日子里,他发现自己甚至得听莱山德的,为这个斯巴达人筹集资金。正在这个时候,他听说大流士二世病死,阿塔薛西斯二世继位的消息。小人的报复往往很可怕,提沙费尔尼斯就是这么一个小人。他直接派人向阿塔薛西斯二世打报告,说小居鲁士在小亚细亚和斯巴达人关系火热,恐怕是想图谋不轨。本来就对这个弟弟有些妒忌的阿塔薛西斯立刻逮捕了小居鲁士。

图为 小居鲁士残存的雕像  小居鲁士被捕,波斯的老太后立刻坐不住了。她跳出来大骂阿塔薛西斯没有人性,父亲尸骨未寒就听信外人的谣言逮捕亲弟弟。受不了母亲的痛骂,阿塔薛西斯二世只好释放了小居鲁士。他还让小居鲁士官复原职,也就是继续任命他做小亚细亚三个地区的总督,让他返回萨迪斯。这个事情说明阿塔薛西斯是个彻底的庸才:如果把弟弟留在首都陪母亲,用锦衣玉食美女腐蚀他,给他很高的虚衔,可谓上策;派他去巴克特利亚、索格底亚那这些中亚省份,那边相对贫瘠,而且周围蛮族众多,料想居鲁士也折腾不出什么名堂来,可谓中策。但是阿塔薛西斯偏偏选择了最差的办法----把居鲁士放回小亚细亚。小亚细亚相对富庶,居鲁士和斯巴达为首的大量希腊城邦关系良好。由于埃及在公元前404年大流士二世病死前后已经重新独立,来自小亚细亚的军队只要穿过小亚细亚东南的西里西亚(Cilicia),也就是今日土耳其和叙利亚边境的地区,就可以不顾侧翼的威胁直插波斯的核心地带了。
  就算小居鲁士原先不想叛乱,现在受到屈辱的对待,又有如此现成而良好的条件,他终究决定去和大哥争夺王位了。但是他是个很狡猾的人,时机不成熟绝不会轻动的。他回到萨迪斯之后,一方面继续尽总督的义务,把每年应该缴纳给苏萨的贡赋都圆满的完成,另一方面还和提沙费尔尼斯做出尽弃前嫌的样子----我们都是为波斯大王效力的,有点小误会就大家一笑泯恩仇吧。提沙费尔尼斯还获得了名义上重归波斯帝国的希腊人聚居的爱奥尼亚地区的总督之职。于是表面上,波斯帝国一团和气,似乎马上就会出兵征伐刚刚重获独立的埃及了。
  小居鲁士回到萨迪斯的时候,整个地中海东部的形势都和他到苏萨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斯巴达已经彻底击败了雅典,成为希腊世界新的霸主,他们对居鲁士的援助极度感谢。小亚细亚的希腊城市现在名义上再次划归波斯。埃及则发起了大规模的反波斯暴乱,重获独立,但还立足未稳。小居鲁士开始招兵买马,声称要去讨伐小亚细亚南部的皮西迪亚人。皮西迪亚在卡瑞亚东面的山地,民风强悍,一直是一个难于管制、叛乱频发的地区。小居鲁士不但从自己的辖区里招募军队,还招募了大量希腊雇佣兵----因为他和斯巴达的友谊,以及他众人皆知的慷慨,许多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之后没仗可打没田可以种的希腊人都来参加他的军队。这个也是希腊雇佣兵第一次大规模参加波斯的内战,到后来波斯招募的希腊雇佣兵会越来越多。

图为典型的前5世纪的希腊重步兵形象~这些士兵已经扩撒到了整个地中海世界~
  到公元401年初,他已经募集了大约3万部队,其中有14000希腊雇佣兵。(色诺芬的原著说的10万亚洲军队加上1万多希腊佣兵,这个3万人则是现代学者的通常估计。)希腊雇佣兵由斯巴达人克利尔库斯带队,这位克利尔库斯是个蛮有意思的人。他当年曾经被斯巴达派到拜占庭,但是他为人过于严肃,不受当地人的欢迎,结果亚西比德率领的雅典舰队一到,当地人利用他不在的时候主动向雅典投降。后来他被斯巴达委任管理黑海沿岸的几个城邦对抗色雷斯蛮族,他居然利用这个权力把自己变成了拜占庭的僭主。斯巴达当局大怒,派人逮捕他。他丢下戍卒给斯巴达当局派来的人接收,自己火速逃亡到塞浦路斯避难去了(羊河口失败后的雅典将领科农也在这里流亡)。现在他咸鱼翻身,成了一支14000人的希腊大军的统帅之一。他的朋友,雅典公民,苏格拉底的学生色诺芬,就在这个时候接受了克利尔库斯的邀请,参加了这支军队。

图为 后来闻名遐迩的色诺芬
  提沙费尔尼斯听说小居鲁士的动向后派人去具体了解了下,被吓了一跳----打一个蛮族,需要这么大的军队?摆明了就是要造反的。他知道自己手里那几个力量根本不可能对抗小居鲁士那支大军,干脆带上五百骑兵,星夜赶往巴比伦向阿塔薛西斯告变去了。

 小居鲁士终于开始向巴比伦地区进军了。最初他也没有告诉手下的军队目标是什么。最初以为只是去对付皮西迪亚人的士兵们发现自己已经到达小亚细亚东南的西里西亚,正在向巴比伦地区前进的时候,开始有所骚动了。小居鲁士先宣布给士兵们大幅涨薪(这个对底层士兵最实在),然后告诉他们,他和他哥哥手下的一个总督阿布罗科美斯(Abrocomas)有私仇,现在想让大家帮助他报这个仇。于是这支军队继续向前,到达了西里西亚东边接近叙利亚的一个重镇伊苏斯(Issus)。在这里,阿布罗科美斯不战而逃,他手下的四百名希腊雇佣军集体脱队投向了居鲁士。伊苏斯这个地方,这次虽然没有成为战场,在七十年后却会变成古典时代最有名的杀戮场之一。
  在伊苏斯补给后,居鲁士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穿过叙利亚北部地区直扑巴比伦。阿布罗科美斯试图防守西里西亚通往幼发拉底河谷的必经之路----“叙利亚关”(Syrian Gate),但是动作慢了,居鲁士兵不血刃的突破了叙利亚关冲到幼发拉底河谷,阿布罗科美斯落荒而逃。
  现在阿布罗科美斯已经被打飞,居鲁士的借口不成立了,他干脆向手下的士兵们公开了自己的目的:他要找他哥哥报仇,获得整个波斯帝国的王位。同时他宣布,等到他登上王位,会补发给士兵们从应征到登基这段服役期的双份薪水。已经走到这个程度了,前面又是发大财的机会,居鲁士手下的士兵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即将面对数量远胜自己的勤王军,一路向巴比伦高歌猛进。


图为 小居鲁士叛乱与后来希腊雇佣军长征的全部路线
战役的战场就发生在路线的转折点上
  阿塔薛西斯二世听说居鲁士叛乱之后,立刻开始着手做他的准备。虽然名义上他可以动用的人力物力资源远大于居鲁士,但是他担心手下有人和居鲁士暗通款曲。他现在最信任的,一个是从小亚细亚飞奔而来告变的提沙费尔尼斯,另一个则是希腊人法利努斯(Phalinus)。他是提沙费尔尼斯手下的心腹,也是一个军事学家。他们讨论下来的应对方案如下:派出斥候和间谍密切关注居鲁士大军的进展,对居鲁士可能进军的路线采取焦土政策降低对方补给能力,同时派法利努斯紧急训练步兵以面对战斗力明显占优的希腊重步兵。
  虽然阿塔薛西斯是个废柴,但是在关键时刻,提沙费尔尼斯和法利努斯的建议还是相当有效的。坚壁清野的焦土政策让居鲁士军在沿着幼发拉底河的进军中吃了不少苦头。最终,双方在巴比伦北面大约60公里(普鲁塔克作85公里,相信色诺芬本人的)的小村庄库纳克萨(Cunaxa)附近相遇了。这个地方在今天巴格达的西边。
小居鲁士的军队状况并不好。他行军的路线甚至包括了阿拉伯沙漠的边缘地带,因为路上补给缺乏,他的军队士气低落,除了希腊雇佣兵外的其他杂牌部队更是到了极限。不过,凭借他的口头忽悠,包括再次加薪的许诺,这支军队还是逼近了巴比伦并且逼迫阿塔薛西斯出来决战了。
  如果光从色诺芬的第一视角或者普鲁塔克的记载,很难还原这次战役的全貌。前些天还读到过一篇《库纳克萨之战与“万人军”长征新论》的文章,认为阿塔薛西斯二世是个英明的家伙,我不敢苟同。阿塔薛西斯二世的表现,怎么看都更像一个无能之辈。幸运的是,他有提沙费尔尼斯这么一个得力的总督,而提沙费尔尼斯带来了真正的高人。即使色诺芬也承认法利努斯“对于军事尤其是步兵的战术非常精通”。从这次战役的进度来看,法利努斯训练出来的波斯王家军队,比起大部分时候面对希腊人时那支人数繁杂而乱哄哄的乌合之众,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而且这次波斯军的完整战术,应该也是法利努斯的安排,战后国王给了他崇高的荣誉。不过,色诺芬记载下国王拥有的“一百二十万波斯步兵”显然太夸张了,六千骑兵的数量倒是基本可靠。甚至普鲁塔克笔下“四十万波斯步兵”也显得言过其实。现代学者倾向于阿塔薛西斯的步兵数量在六万到十万之间。
  法利努斯指挥波斯军队在库纳克萨附近挖了一道壕沟。等到居鲁士的军队看到这个战壕时,以为他哥哥要在这个战壕附近和他决战,就提前让军队进入了战斗阵列。居鲁士的排兵布阵很传统:
  1、右翼是战斗力最强大的希腊步兵,最右边是2500名轻盾兵,他们旁边是10400名重装步兵。斯巴达人克利尔库斯负责指挥这些希腊人,他的好友色诺芬也在这一翼。在右翼军队的右边就是幼发拉底河,这样希腊雇佣兵不用担心骑兵从更右边进行后方迂回。希腊雇佣军的步兵分八列展开,绵延大约两公里。此外一支从小亚细亚居鲁士辖区征募来的大约1000人的骑兵队也布置在右翼。

列阵的希腊军队 注意远处重步兵侧翼的轻步兵
  2、居鲁士自己率领600名带有头盔的近卫骑兵在内的小部队居中调度指挥。
  3、居鲁士的好友,一位波斯将领亚里乌斯(Ariaeus)负责指挥左翼的杂牌军队。这些杂牌是居鲁士属地内征发来的亚洲部队和沿途的投奔者。色诺芬声称这支杂牌有十万,显然是夸张了。现代学者认为这支军队应该略大于右翼的希腊雇佣兵,在一万五千人到两万人之间。不过他们的战斗力和右翼的希腊人没法比。

前5世纪的波斯步兵 其战斗方式十分符合古代早期的亚洲模式
  此外,居鲁士还有二十辆战车。问题是,战车在这个时代早被淘汰的干干净净了,这些东西应该更多的是礼仪性的,反正派不上用场。

战车就是在那个年代都已经显得不合时宜了~
  不知道为什么,阿塔薛西斯二世没有选择以逸待劳在战壕附近和弟弟决战。如果守住战壕的话,居鲁士的一举一动都可以在他掌握之下。也许这个是法利努斯定下的骄兵之计。反正居鲁士觉得老哥已经怯战逃跑了,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下令继续向巴比伦前进,心里已经有了轻敌之心。色诺芬记载道,居鲁士“坐在一辆战车上,他前面只有一小部分军队。大部分军队已经解除了战时的阵列,很多战士都把武器装备放到运输的车辆或者是驮兽上以减轻负担。”居鲁士这个行为简直是如同儿戏,好像他哥哥已经失败了他是去接收一般。
  结果这一天中午,居鲁士军团乱糟糟的向前进军的时候,斥候过来汇报:国王的大军摆出了战斗阵列,正在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逼近。  居鲁士听到国王大军逼近的消息,下令军队从行军阵列恢复到昨天的战斗阵列。由于双方都难免有首鼠两端者,居鲁士昨天的排兵布阵已经被国王,特别是被提沙费尔尼斯和法利努斯知悉了,现在国王的军队有足够的时间作出相对的应付措施,在布阵上居鲁士吃了大亏。但是他也没办法了,根本没有时间重新调整阵型。他本人本来为了节省气力都坐到战车上去了,现在赶忙骑着快马回到大军的中央进行指挥。
  阿塔薛西斯军队的最左翼,靠近幼发拉底河的地方,是提沙费尔尼斯率领的骑兵以及一部分波斯步兵,提沙费尔尼斯在小亚细亚和希腊人打交道很多,还有法利努斯这个专家辅助,知道如何应对战斗力超强的希腊重步兵。中间似乎是法利努斯按照希腊式步兵训练的,手执长矛和大盾的埃及重步兵。不过这些步兵的忠诚度值得怀疑,埃及本土已经在三年前重新独立了,这么一群孤悬海外混饭的人,估计不会愿意在战场上死磕。阿塔薛西斯本人,虽然按照色诺芬的记载和波斯的传统应该在阵列的最中间,但是实际上他这次的位置更靠近右翼。阿塔格色斯(Artagerses)负责指挥国王的贴身卫队。此外,每一翼都布置有大量的骑兵和弓箭手。

图中 拿着大盾牌者就是埃及步兵 这些人打出了波斯历史上最高机动水平的步兵战术
  国王的军队并没有利用小居鲁士排兵布阵的时间奇袭他。波斯军队很可能用这段时间重新排布了一些作战单位,阿塔薛西斯本人则用这段时间将不少战车调到身边加强对自己的保护。此外,他很可能按照传统,献祭动物做牺牲,请示神谕和祈祷以提升士气。
  居鲁士原先计划的是斩首行动,具体说就是右翼的希腊重步兵直接突破国王军的左翼,然后迂回包抄,和他正面的部队一起击破国王的中军,直接擒杀阿塔薛西斯。但是,等到他看到国王军队出现在视野之内的时候,顿时大吃一惊:他从来没见到过波斯人的步兵也能以如此严整的阵列向前挺进!他让克利尔库斯先行攻击,但是希腊人同样被国王军队严整的军容所震慑,更糟糕的是亚里乌斯带领的居鲁士左翼杂牌军还在从行军阵列重新排成战斗阵列,于是克利尔库斯拒绝了,要居鲁士再等等左翼的杂牌。
  这些左翼的杂牌军简直是居鲁士的累赘,克利尔库斯等的快要不耐烦了,向居鲁士要求下令进军。居鲁士听不懂希腊语,更听不懂希腊人战时的口号,等到他明白并且让克利尔库斯进军的时候,他左翼杂牌的队列已经和国王的大军交汇开始战斗了。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居鲁士感觉自己的哥哥应该在对面阵列的最中间。
  希腊的重步兵开始向前挺近。他们敲动着自己手里的长矛和盾牌,一起发出嘹亮的吼叫,来惊吓前面前方的波斯战车。根据色诺芬的描述,一部分战车掉头向波斯大军的方向逃去,另一部分战车的驾驶车弃车而走,一部分无人驾驶的战车则跑向希腊军队的阵列。
  希腊军队继续前进,遇到了波斯和埃及的重步兵。奇怪的是,这些看上去军容齐整的重步兵在希腊人进入他们弓箭射程之前就掉头撤退了,但是撤退的时候仍然军容整齐有序,根本不是在逃跑。
  事实上这个时候对希腊人来说有一个巨大的战机。如果克利尔库斯像马拉松战役时候的雅典军队一样,适度追击后立刻左转进攻国王军的中央,配合小居鲁士的中军的话,很可能可以像居鲁士事先规划的那样一举击破波斯中军。然而,莫名其妙的是,希腊人像是和对面的波斯和埃及步兵约好了一样,一路追了一个多小时,追击了大约六公里,几乎离开了主战场。

小跑追击波斯敌人的希腊重步兵~那些预计的交手始终没有出现
  色诺芬以为他们已经赢了,他随着希腊人的主力一路追击,根本不知道主战场上发生了什么。

提沙费尔尼斯此战率领一支骑兵在最左翼靠近河岸的地方。在希腊重步兵主力节节挺进的时候,他很轻易的击破了自己前面的2500名希腊轻盾兵,但是之后他没有从侧面进攻,甚至哪怕迟滞旁边挺进中的希腊重步兵,而是一路冲向希腊人的军营,击败了里面的少量留守者,夺取了希腊人几乎所有的辎重。


形形色色的波斯骑兵~他们才是帝国军事系统中的重要打击力量~
  因为希腊人追击的过远,现在反而是人数本身就处于劣势的小居鲁士的右翼完全暴露在阿塔薛西斯的面前。那一部分正在被追击的波斯和埃及步兵之所以撤退,很可能本来就是法利努斯的调虎离山之计。阿塔薛西斯还是能抽出新的军队来,排成两列,很有秩序的包抄小居鲁士的右翼。这和波斯军队以前一有胜机就乱哄哄追击的情况完全不同。而在小居鲁士的左翼,国王的右翼军队虽然也是杂牌,但是人数更多,也把小居鲁士军步步逼退。

图为 战役机动图 蓝色部分是小居鲁士的军队 红色怎是波斯王军
  小居鲁士现在陷入绝望的境地。他手上没有任何预备队,等到他哥哥的军队从两翼合围,他就彻底完蛋了,何况他后方的大营都被提沙费尔尼斯攻破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孤注一掷的发起最后一击。他带领手下最精锐的六百近卫骑兵,不顾一切的向阿塔薛西斯的中军冲去。阿塔薛西斯的贴身卫队是六千名骑兵,由阿塔格色斯统帅。他出阵大骂居鲁士:“你这个败类,玷污了居鲁士大帝的神圣大名,你带领一群希腊的恶棍,掠夺我们波斯人的财产,还想杀害你的主人和大哥,我们伟大的万王之王!我要在这里斩杀你!在你见到大王之前,把你的狗头斩下来,丢到大王跟前去!”
  阿塔格色斯靠近居鲁士的时候,就拿出一支标枪,全力扔了过去,然而没有扔中。他只好拨马回头,结果居鲁士扔出一支标枪,直接刺穿了阿塔格色斯的喉咙。(居鲁士真是一代武林高手)结果失去首领的近卫骑兵陷入一片混乱,被居鲁士顺利突破。
  但是居鲁士显然兴奋过头了,他甚至不整编下身边的骑兵队伍,只带了没几个人几乎是单枪匹马的冲向了阿塔薛西斯。国王亲手向弟弟掷出一支标枪,却击中了居鲁士身边的一个从骑。居鲁士也向国王扔出一支标枪,竟然一击而中!可惜或许是距离太远,或许是居鲁士久战之后力气不够或者铠甲太厚,国王只受了轻伤。

武艺高强的小居鲁士正如此浮雕的波斯骑兵一样~标枪是波斯乃至当时几乎所有的骑兵的标注武器
  就在这个时候,国王身边的侍从发现小居鲁士身边根本没剩下几个人,便一起向他进攻。居鲁士被一支标枪命中右眼,摔下了战马,当场毙命。居鲁士一死,他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军队彻底失败,除了追击出主战场的希腊雇佣兵外所有军队除了一部分战死外基本都投降了。

就战役本身的过程而言,这次战役和整整100年后希腊化时代规模最大的一次战役颇为相似。色诺芬的书里把自己当成“胜利者”,认为如果不是小居鲁士的阵亡,他们本来可以夺得王位,这个显然是不符合事实的。相反,希腊重步兵不但中了诱敌之计,还比敌人想象的追击的更远,从这个时候起居鲁士就注定失败了。如果希腊人初期及时的左转攻击波斯大王的中央阵列,或许还有胜利的机会。至于最后的情况,完全是阿塔格色斯莫名其妙的出阵单挑被秒杀导致阿塔薛西斯遇险,不在预料之内。当然我们也不能怪色诺芬吹牛,他根本不知道他们离开后到战场上发生了什么。多亏当时在场的阿塔薛西斯御医,希腊人克提西亚斯(Ctesias)的记录,我们可以对这个战役有比较全面的认识。
  至于阿塔薛西斯军的伤亡,色诺芬估计是二万人,但是这个数字显然过高了,因为阿塔薛西斯的全部家当,不过六到十万人。克提西亚斯(Ctesias)他记载国王手下伤亡九千人左右,但是我觉得这个数字还是偏大,因为克提西亚斯记载的阿塔薛西斯军数量是六十万,普鲁塔克就是采用了他的数据,而事实上国王当时的动员力只有大约这个数量的五分之一。
  应该说,这次战役,在提沙费尔尼斯和他手下的希腊人法利努斯的正确战术下,阿塔薛西斯以最小的代价,成功引开最善战的希腊雇佣兵主力,然后轻而易举的粉碎了小居鲁士的叛乱,阵斩了小居鲁士,获得了平叛的完全胜利。波斯军在这次战役中显示的进退有度,在他们军队的历史上很少见,无论是马拉松时代还是末期对抗亚历山大的战役中,波斯军队的水平似乎都没有达到如此的高度。
  提沙费尔尼斯这时候也缴获了小居鲁士军包括希腊雇佣军的绝大部分辎重。应该是法利努斯的预先规划,他没有放纵士兵们进行掠夺,而是立刻率领骑兵赶回去和国王会师,对付自以为大获全胜的希腊雇佣兵队。


传统的波斯战术~机动是最大的问题

库纳克萨战役就这样结束了。“胜利”的希腊重步兵们的故事,却刚刚开始。

   库纳克萨战役结束的比想象的更快,小居鲁士被杀,他的首级和右手,根据波斯人对叛国者的法律,被砍下示众。现在回头说以为自己击溃了大王的左翼,已经大获全胜的希腊雇佣军。
  从头到尾,提沙费尔尼斯和法利努斯对于如何对付和处置希腊雇佣军,都有着很详细的方案。他们深知希腊重步兵的实力,他们新训练的波斯和埃及重步兵如果正面对抗失败很可能遭到失败。此外,他们认为想夺位的是小居鲁士,而希腊人只是一群为钱搏命的雇佣军,如果能擒贼擒王直接消灭小居鲁士,那么波斯大王可以花钱把群龙无首的希腊雇佣军收编过来,利用他们去收复埃及。小居鲁士最早声称要讨伐的阿布罗科美斯稍后被派到巴勒斯坦建造一支舰队,很可能就和这个意图有关。甚至提沙费尔尼斯攻击军营时候,也尽量避免和守营的少量希腊军队冲突,仅仅是驱散他们夺走物资之后迅速撤退。希腊人的四百车大麦和酒全数被夺走。
  现在觉得自己已经“胜利”,一路追击的希腊雇佣军回头一看,漫山遍野都是国王的旗帜,但是等他们想再回头和国王的军队决战时,波斯人井然有序的撤退,避免和他们直接接触。希腊人根本没有心思追击----他们仓促应战的时候早饭都没吃,而且只顾追击,至今也没吃午饭,都已经很饿了。
  于是希腊人回到营地想进行补给,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他们的几百车补给品已经被大王的骑兵掠夺的差不多了。无奈之下,第二天早上,希腊人只好宰杀了一部分驮兽充饥。因为缺乏燃料,他们只能从战场上收集箭杆、木盾来充数。希腊人开始讨论下来的方略,有人提出拥立小居鲁士的朋友,库纳克萨战役中小居鲁士军左翼杂牌的指挥者亚里乌斯为新的国王。亚里乌斯带了一小支部队逃出国王军的合围,此时扎营在希腊人附近。但是亚里乌斯觉得自己身份不够高贵,得不到承认,拒绝了希腊人的拥立。但是他答应希腊人,由他负责引导希腊人走出波斯的地界。不久之后,已经充分休息和补给的国王军派出使者来了。这位使者就是提沙费尔尼斯幕后的高人,希腊人法利努斯,国王或许想让他获得收编希腊雇佣军的荣誉,以表彰他之前的贡献。
  阿塔薛西斯提出的条件很简单:希腊人放下武器,接收波斯军的和平收编。波斯人现在的目标是让这些战斗力比较强大的希腊雇佣军为大王卖命去对付独立的埃及人。但是克利尔库斯认为他们才是胜利者,而且如果放下武器就会任波斯人宰割,拒绝了国王的请求。
  狡诈的提沙费尔尼斯这个时候设下了一条毒计。他在得到国王许可之后,找到亚里乌斯,和他达成协议,如果他配合国王对付希腊人,国王可以宽恕他的背叛并且重新给他荣华富贵。亚里乌斯于是暗中投靠了国王。在他的穿针引线下,大部分希腊人相信国王并不想和他们冲突,只想把他们礼送出境。于是克利尔库斯和其他四名雇佣军领袖,带着20名中级军官和200名士兵来到提沙费尔尼斯军营中接洽和平返程的事宜。
  结果克利尔库斯的使团刚到波斯军营,提沙费尔尼斯一声令下,伏兵四起,所有军官和大部分士兵都被波斯人杀死,克利尔库斯等五名领袖全部被生擒。他们被押到阿塔薛西斯跟前,然后被斩杀了。一小部分士兵混乱中逃了出来,回到希腊人的军营报告了这个可怕的消息。于是希腊人严阵以待准备战斗。
  阿塔薛西斯此时应该认为希腊佣兵既然失去领袖,便会群龙无首而容易制服。他再次派出亚里乌斯去进行劝降。亚里乌斯劝这些昔日的战友,居鲁士既然死了,我们也没必要继续和国王死扛下去,克利尔库斯等人是因为叛国罪被处死了,但是大家只要肯接受大王的收编,军饷照发,打下埃及的话东西随便你们抢。但是希腊人觉得波斯人没有信誉,不敢冒这个险,没有答应国王的收编。
  这天晚上,色诺芬离开人心惶惶的军营,来到野外的空地上。他是受好朋友克利尔库斯的邀请来的,现在他朋友死了,他有些茫然。迷迷糊糊之中,他睡着了。
  恍惚之间,他看到宙斯降下一道闪电,那闪电打在地上,顿时眼前一片白光。色诺芬定睛一看,白光里不正是自己在雅典的老家么?
  色诺芬醒了。他相信,他是宙斯派来拯救这支孤悬海外,丧失了补给品,人心惶惶的希腊雇佣军的。他立刻回到军营,叫来那些没有去参加谈判的中级军官。
  这支军队即将开始他们艰难的返乡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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