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6.9 荔波
贵州的很多地名对于我来说还是有点陌生，直到查地图准备出发，那些名词才第一次被听说。昨天我一天都在赶路，基本上处于下了飞机坐火车，下了火车坐汽车，下了汽车坐驴车的奔波状态。我以为除了云南地球上已经没有绿皮火车了呢，哪知一下午我都坐在从贵阳到独山的绿皮火车上，经过了若干个地图上都没有的无名小站，才缓缓到了独山。独山是一个城中心商业地带连美特斯邦威都没有的西南小县城，从这里再换汽车站门口的大巴去荔波，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的盘山路。此时距早上5:30我从北京出发去机场已经有15个小时了，我的心情从兴奋到忍耐，甚至想跳车，直到在盘山路漆黑的转角处终于看见霓虹的光亮——“夜不收”宾馆、“夜不收”餐厅，一个大山深处还24小时“不收”的热闹小县荔波终于到了。
我入住在荔波北街，夜晚最热闹的地方，拐角就是美食一条街，我纠结于先觅食还是先放倒自己，两个欲望同样强烈。不过被夜市热闹的市井气息所鼓动，还是逛进了一家店吃了一份野菜和炒粉，粗茶淡饭，心满意足。
清晨时分，黔南的大雨如期而至，手机气象软件提示“贵州大部暴雨黄色预警，防汛防洪、防泥石流”，如果在北京我是不屑于理会天气预报的，可是出门在外总是小心，于是决定继续睡，再醒来已经上午九点，雨也停了，迅速收拾出门在门口小店吃了碗粉，可还没走到汽车站雨又开始下，实在不甘心一天就这样过去，包里有件雨衣披上，索性就这么在雨中出发吧。
整整一天，这雨都像早上一样忽大忽小忽停。小巴车沿着漳江边的盘山公路开往小七孔，半途偶尔停下上来个村民，偶尔只上来个包裹，车子穿过某个村子或路过学校时，司机还兼职一下送快递的。小地方也有他们的好，业务自由生长，生活方便就行。小七孔的美让我想到绿野仙踪，山水相间、青翠欲滴、云遮雾罩，漫步其中，都觉得自己一身仙风道骨。整个小七孔景区虽然很大，我买了观光车票却没有坐，因为觉得这里一步一景，坐车无法慢慢欣赏辜负了好风光，待观光车把一批游客拉走了之后，一个人徒步，边走边看，有时走好远都看不见一个人。从秀美的小七孔桥，到68级瀑布，响水河穿越山谷，演绎出刚柔并济的节奏；穿水上森林，过拉金湿地，漫游在浑然天成的自然仙境中，累了就找个亭子躲躲雨，虽然身上全被打湿了，但精神无比清爽，被大自然冲刷过的心灵无比透彻。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有小孩子背着书包沿着小七孔的公路回家，我们惊为天人的美景就是他们每天放学的路。一路上山、水、林、溪、瀑，是上天的恩赐，不知道他们长大之后会不会向往那些环境很糟、欲望很高的外面的世界。
大七孔也有不一样的美，茂兰更是未开垦的喀斯特地貌原始风光，不过此时的我已是浑身湿透瑟瑟发抖，更需要一个热水澡，再吃上一条荔波口味的豆花烤鱼。留点念想在这里吧，留一个有机会再回来的理由，看着路边放牛的少数民族装扮的村民，守着山水间的传说，就是他们的生生世世。就像雨化作溪，溪积成潭；树长成林，林堆满山；生生不息的互相滋养。在荔波的晚上，我喝了一碗又一碗新鲜的杨梅汤，这是黔南独有的味道。
【下图1~7：黔南荔波小七孔】
2013.6.10 贵阳
从荔波汽车站坐大巴去贵阳，打算从那里转道黔东南。大巴车上邻座的小伙见我只身背个大包很好奇便聊起来，给他看我的相机，他不无遗憾的说：“全是风景，都没有你自己，拍的没意义啊！”我不置可否的笑笑。一路上他告诉我他是一个在荔波的凯里人，要赶去贵阳的姐姐家一起过端午节，他在凯里长大，遵义读书，荔波工作，现在是荔波县城一名医务工作者。在毕业后参加工作的两年里，下乡做过公益医疗，宣传过计划生育，感到大山里还是很落后，对现代科学、医疗知识的接受程度有限。我们聊了很多，贵阳下车后，得知我要去青岩古镇，他也没去过，便提出陪我前往帮我拍些照片。
青岩古镇距贵阳有一个小时的车程，算是郊区吧，一个依山而建的小村子。古镇的背街因为在姜文的电影《寻枪》中多次出现而出名，这条蜿蜒曲折、曲径通幽的青石板小巷确实很美，吸引了很多情侣来这里拍照，我也是为了寻这条巷子慕名而来。古镇里的卤猪脚也很好吃，荔波医生一尽地主之谊，请我吃了小吃，又陪我赶回市中心火车站买了去凯里的车票，直到送我离开火车站才匆匆赶往他已快散场的同学聚会，这一路尽可能的陪伴，都是出于对一个独行女孩的担心，他玩笑说：“你要是失踪了，最后一个接触你的人是我，我有重大嫌疑，所以我至少得保证你安全到住处。”我还记得他跟我说过他从小有3个梦想：当医生，当警察，还有退休后开一个酒吧。他说内心偶尔也有一丝冲动想去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闯一闯，我给他分析了一个月薪4000元左右的荔波医生在北京会如何生活，他想想说还是算了，毕竟4000元一个月在荔波还算是小资啊！还是退休后在荔波开一个酒吧吧，祝你梦想成真，到时候我再回来喝酒。
【下图：1、青岩古镇；2&3、背街幽深小巷；4、古镇小摊】
2013.6.12 凯里西江
一早儿坐火车到了凯里，还要转汽车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西江千户苗寨，这一段路可不太好走，巴士、轿车、摩托车挤在一条路上，还经常遇到施工路段颠簸不平，穿山过村，还有无尽蜿蜒的盘山公路……活生生现实版的“人在囧途”。司机大叔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还不时地护着随时可能飞出车外的盒饭，再抽空换个档过弯超车，我下意识的摸座位上的安全带，只有一半……好吧！
不过路边的景色很快让人忘记了害怕，山上开始出现苗家的吊脚木楼，有时候是一栋，有时候是一片，掩映在青山绿水中，很有世外桃源的感觉。汽车停在千户苗寨的景区大门入口，沿着这里再走15分钟进入寨子里，便看见依山而建的吊脚楼建筑群，千户苗寨，蔚为壮观。西江苗寨有它商业化的一面，美食街、酒吧、各色商铺，繁华地带拥挤而热闹，这些都是古城古镇相似的一面，但西江苗寨也有它独特的部分，苗族经过了3次大迁徙聚居于此传承下来的建筑文化、风俗人情、民间技艺又使这里有着不可替代的独特风情，“一个苗寨，11项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是一般古村不能比拟的。
西江风水独好，苗寨依山傍水、日照充足，后山平地开阔、宜耕宜种，苗人先祖选择这里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走在寨子里的山间小径，也是迷宫一样的通达，越往山上走，越多民居，越能感受到当地人真实的生活和他们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劳动智慧。初到苗寨的这天晚上，山下有苗族的歌舞表演，苗族姑娘的飞歌清脆嘹亮；夜幕降临，酸汤的香味从街巷里飘出来，扑鼻的诱人。走到河对岸摸着一条山间小路上山，能一直通道山上大路的观景台，俯瞰整个苗寨的夜景，低头是摧残灯火，抬头是浩瀚星河。
享受过山脚下古村寨热闹的一面，第二天一早从也东寨摸上山去，那里很清静，一直走到苗王家，看古老民居和传统苗家生活，在酿酒坊喝一杯刚刚酿出来还烫着的米酒，如果人足够多还可以和当地人一起围坐吃上一顿长桌饭，前提是能挡得住美丽的苗族姑娘热情的劝酒歌。苗王也称“藏鼓头”，住在山顶，是世袭的一寨之主，继续往后山走，还能看到“活路头”家，负责村人活路的当然是掌管农耕事宜的领头。整个后山就是他们苗寨人的梯田，烈日当头有庄稼人在忙着农活，狭窄的山间小路只能容一头耕牛走过，相遇时我要跳到旁边的树林里给他们让路。这里几乎没有什么游客，一路上只有三个当地小孩和我前前后后的走着，后来他们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摘杨梅，于是我就跟着这姐弟三人来到了千户苗寨的后山深处，那里有他们家的杨梅树，两个姐姐爬树摘杨梅，最小的弟弟也跟在她们屁股后面跑，玩累了就坐在树荫底下吃零食，无忧无虑的。我问小姑娘上学吗？她说上。我又问学校远吗？她说远。除此之外她们话很少、很腼腆，将摘下的一兜子杨梅默默递给我，我挑了一颗红红的放进嘴里，像山里孩子的童年又酸又涩又甜。
【下图：1、凯里-西江的路；2、盘山公路边在建的木屋】
【下图：西江苗寨风雨桥】
【下图：苗寨里的民族手工艺人】
【下图：穿上苗族服饰美一下】
【下图1&2：俯瞰西江苗寨的日与夜】
【下图：山上的苗寨人家与后山梯田景色】
2013.6.13 镇远
午后从黔东南凯里坐火车到下一站镇远，这是从贵阳来的中途经停的一趟列车，没有晚点。车站小得几乎没有像样的候车大厅，只有在检票上车时才让进大门，于是我就和一群面容沧桑、行李糙简的大叔一样席地而坐在火车站外面抽烟卷儿，直到火车进站才放我们进去。所幸火车上基本没什么人，其实如果不是很挤，坐慢火车旅行是件很有感觉的事情。
下火车我一直走路，因为我想镇远应该是个很小的地方，溜溜达达边走边看就到了，后来我因为找不到客栈差点累死在半路上。路过舞阳河大桥的时候，因为是端午节，赶上赛龙舟刚刚结束，只见红衣黑衣两队正在喊着号子把龙舟拖上岸，那龙舟十分狭长，两头尖尖，拉上岸之后，一队人就把自己队的船抬起来扛着走，从大桥上看就像一队蚂蚁扛着一条长奶酪整齐划一的前进。赛龙舟的热闹过后，围观人群散去，岸边还有爆竹屑似乎还有余温，小城的生活又恢复了井然有序，看不出任何波澜。十几分钟之后，我走进了舞阳河两岸的古城。
傍晚时分，这里没有喧嚣，安静的就像人们的日常生活一样，舞阳河水清澈平静，两岸的客栈旅馆也显得生意冷清，河边的人就像是饭后来散步消夏的，看到我身上几公斤重的大包都露出好奇的神情。为了找到天后宫客栈，我几乎沿河绕了古城一圈，镇远古城不小，而且结构很规整清晰，我绕的这一圈是从盘龙大桥到新大桥，第二天我又从新大桥走到了老大桥。也就是说，舞阳河穿城而过，河上架着三座桥，镇远古城以盘龙大桥为始，以老大桥为终，而中间的新大桥则是最热闹的古城中心。沿河两岸是靠山面水的民居，每一条巷子上通青山或城中，下通河岸及码头，两岸有围墙护城，和凤凰古城相似。
镇远的白天很静，平日里本地人都外出工作，也看不到什么游客，连渡船都很清闲的躺在水面上，沿着河两岸四处溜达，周围没有人打扰，特别适合散步发呆。到了晚上就不一样，红灯笼一排排亮起来，把舞阳河映的缤纷，人们纷纷出来消夏。亭桥上中老年人在跳集体舞，河畔年轻人成双成对谈恋爱，沿河的餐馆人声鼎沸生意兴隆，推杯换盏、甜言蜜语、歌声舞声……终于有点古城热闹的样子。不过我还是喜欢镇远清淡的白天，青山绿水古建，餐馆冲刷着昨夜的残余，渡船在岸边慵懒停靠，两岸没有商店和小贩叫卖的声音，只有一排排长椅石墩，空在那里供路人发呆，一个多么恬淡、不矫饰不张扬的小城。有人说镇远是东方威尼斯，那一叶叶细长的木船每日渡客往来两岸就像威尼斯的贡船，但它的风情不像威尼斯那般妖娆浪漫。也有人说镇远像凤凰，但镇远更朴素平淡些，不炫古不耀今，和凤凰比，我觉得它更有生活的气息。
【下图：镇远小城端午赛龙舟】
【下图：镇远的夜景和白天】
2013.6.15 凤凰
从镇远到怀化的列车上，一个人半躺着整张椅子写日记，欣赏着窗外风景，记录沿途故事，这一路上好像适应了火车轰隆隆的声音，已不觉得辛苦。从怀化到凤凰的高速公路这一段特别美，一路几乎没有车，只见一条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蜿蜒盘踞在群山之间，公路两边是绵延不绝的群山，而这些公路弯曲成一道道神奇的光穿梭隐现在空旷的山野，像一条飘在山间的玉带，在大城市堵惯了的人驰骋其中不禁飘然。
凤凰是湘西边陲一座小城，在文学大师的笔下，它风景秀美、风俗独特、人情浓厚，还有着神秘的文化和源远的历史。今天的凤凰古城已经是蜚声中外的文化旅游名城，大门打开之后，它有了更多元更丰富的景象。凤凰要比镇远热闹许多倍，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我到的时候已经是灯火映沱江，余音绕半山，家家商铺还是门庭若市，沱江边古城巷道依然游人如织，酒吧歌手的吉他声歌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伴着沱江畔水车的哗哗声演绎着古城的夜。沈从文一定不会想到多年以后笔下那个小城竟是如此一番缤纷热闹的景象。只有在清早的晨雾里，那些在沱江边浣洗衣服的身影；在幽深的巷子里，支起摊子做着手工的沧桑老人；在倦懒的路灯下，青石板路上拉长的吊脚楼的倒影；可以捕捉到那带有时间感的湘西边城的样子。
早上在古城楼墙角下的小贩那里买了新鲜的手工编织的花环送给自己，在穿梭往来的人群当中无所事事的走上几遭，然后随便捡一条小路下到沱江边，找个无人的背阴处坐下把鞋子脱掉，脚浸在清凉的河水里，把刚从巷子里买的关于湘西“赶尸”“蛊毒”的报告文学拿出来读，就这么过了一个下午，度过了一个最安静、一个人旅行路上的生日，没有蛋糕、没有聚餐、没有KTV，只有这一路上和自己的独处、所看、所听、所感就是给自己最好的礼物。有说“孤独要趁好时光”，生命中有太多热闹的欢乐、拥挤的期待、熟悉的陪伴，深陷其中有时却倍感孤独；而远方的一个人的好时光，看似形单影只，内心却充盈没有寂寥。试着放肆的感受，陌生的人群中、异地的霓虹中、流连的山水中……路越走越远，心越走越宽，那些故事最终都会融入你的生命，改变你的模样。
【下图：凤凰夜景之热闹的虹桥美食街】
【下图：凤凰夜色】
【下图：沱江边城】
【下图：1、巫傩文化；2、湖南辣子；3、街角】
【下图：1、吊脚楼；2、凤凰城的清晨】
一路上从黔南到湘西，铁路公路走路，边走边看，走不完的路，看不完的风景，遇不完的路人，听不完的故事。每一次在回程的路上，都久久驻足在每一个站台，告诉自己，这还不是终点。【图文/两之】
【下图：两之于镇远天后宫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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