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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自言自语,或真诚之书(诗集-上)

我的自言自语,或真诚之书

《我的自言自语》前言

金川

这是2022年,我六十虚岁完成的一部诗集,没有出版纸质书。
但在网络已经发布。我没有在任何诗歌刊物发表,那些资源太有限了,让年轻人享用吧,我已经用不着了。
这是我一生写诗比较喜爱的一部诗集,其特点就是以我开头,我是什么,我做什么,类似于自言自语,我就命名为《我的自言自语》。
按说诗人一般不会喜欢自己的东西,就像老婆总是别人的新鲜,诗歌总是别人写的有新意。但这部诗歌突破了自己,这是我喜欢他的原因。
六十岁,人的花甲之年,有资格说自己有过一生了的经历了。
我是从十五六岁开始写诗的,古体诗写在《毛选》的空白处,被我父亲看到了,他老人家大吃一惊。因为他一直认为我是不学无术的淘气包,没想到,诗歌里表达出比他都开阔的人生境界。其次是在写农田基本建设的通讯稿,开头写的就是诗句,我记得第一句是:炮打东梁乌云起”我父亲听了,对我说,乌云不好听,改成烟云。
我真正开始写诗,是2004年以后,那是企业破产,我辞去国企的工作,职称职位都不要了,虽然不高,但对于谋生是重要的,我成了自由之身。
那年我四十岁了,我认为官场无法实现我的人生目标,就重新找一个模式探索人生吧。古人云,立德立言立功,我已经立过功了,就立言吧,最后立点德,也就一生安心了。
所以,我从不自己掏腰包出版诗集,因为我就不打算进作协,不打算要任何头衔。在国企工作,跟在作协工作一样,对于我是一种束缚。我扔掉国企的职称职位,那可能再要诗歌界的职称职位,多余,累赘。岂不是自寻烦恼?!
然而成名成家的心仍然不死,仍然困扰我,无论为了什么,无论从那方面说,一种身外的累赘之物困扰我,或者我发觉那是困扰,那是对生命清白之身的污浊,我就要加以对付!
这就是写这部诗集的起源,这也是作为个体生命摆脱群体生命给我带来困惑的最后一个阻击战!
这是灵魂与肉体的对话,过去的我与重新发觉的我的对话!
我是没有朋友的人,许多旧友也不来往了,跟诗人也都不来往,我找不到跟我说话的人。我只能找未曾见过,未曾出现的自己说话。
我在跟另一个自己说话,他一直引领我探索生命的疆域。
写这部诗集,受到佩索阿的启发很大,但是,我的阻击要比佩索阿完整彻底成功,我没有佩索阿对生命里那种不可知造成的惶惑不安。但他的纯粹,真诚,鼓舞了我。佩索阿的了不起,在于真诚地解剖了他的虚伪与惶惑不安。真诚,准确,这是难得的。
真诚,没有准确,其探索还是虚假的范畴。
人有虚假,不可怕,而不知道虚假才可怕。
真诚的人,运用准确的艺术才能表达自己的真诚,否则还停留在虚假的范畴。
人的层次大概就这么三重:一,虚假的人;二虚假,但能知道并探索虚假人生之苦恼的人,这种人就是佩索阿这样的人;三,走向真诚,能用艺术手段把真诚与生命融化为一体的人!这就是我要实现的。
这部诗集终于完成了我的脱变,另一个我终于现行了。从此我的书写进入自由自在,无挂无碍的地步!
我与天地,万物万事为友了。我与世界渐渐浑然一体了。
二〇二三年六月二十三日

我把我埋在人群中

我把我埋在人群中

可人们找不到我

这就是我的爱技巧,最佳生存方式

这么多年,生活的技巧不知不觉成熟了

我害怕威胁,被人看到是危险的

世上最凶残的光,不是刀光,是人的目光

这是我获得安全的唯一出路,埋进人

我不能把我埋进动物的笼子里

因为我是一只最软弱得动物

我靠思想活着,从不与人争夺食物

二〇二二年七月十六日

我悲哀地活在世上

我悲哀地活在世上

那是我把自己想的太高太大太好了

现在不得不低头

看真实的自己

看渺小的自己

看并不糟糕的自己,现在很糟糕

我对世界是悲观的

那是把世界想的像自己的奴隶

现在,世界的独立性

像一支长矛刺穿我的假象

世界的真实,像弹簧把我送回原点

看清自我人生的意义

犹如看清死亡的真相,那么漫长

又像就在下一秒到达。莫说自己不知道了

连别人都不知道

情感,在克制中翻倍成长

思想,在克制中,生出死亡的羽翼

二〇二二年七月六日

我并未忘记那些花草山水

我并未忘记那些花草山水

我只是不在用人类的言辞污浊它们

我只是不在用人的情感粉刷它们

人,渐渐成为无聊且可笑的存在

人,在无聊与可笑中看到自己的真实面貌

人,开始模仿花草山水的拒绝与冷静

我是个把活着当大事对待的人

人类把生命当儿戏,让我忍无可忍

我远离人群,就是想扭转这种局势

我偶尔会看山水花草,就像拜师学艺

尤其从短命的事物那来学习长寿

万物轮转,千万年如此,并非人类所知

或者,我只是借道而去,看另一个世界

看另一个我。我尚且不知道关于我的谜底

就像活在人为布置的迷宫。我想借一片树叶出去

我与山水草木的关系,与一片木筏一样

啊,一只只蝴蝶,蜜蜂,小鸟,飞过

我只是把它们当做造物主派给我的信使

二〇二二年七月二十二日

我曾经在荒野放牧

当感到人生厌烦

因失去思想,艺术与热爱而痛

说明,与人过度接触,甚至依赖恶习

还好,厌恶是反抗的开始

必须果断改变自己的生活模式

比如,与过去一刀两断

把生命搁置在荒野,像野兽一样

于是将获得一个全新的清晰的出发点

荒野,是看透人世的镜子

二〇二二年七月三日

我常常不知道跟人说了什么

我常常不知道跟人说了什么

甚至说过什么,跟没说什么是一样的

语言对于我可能已经失效了

有时,见过某些人,跟没见也一样

他们对于我,跟那些花朵树叶一样吧

我可以看见他们,又马上忘记他们

没有像别人那样,认识个人,充满兴奋

充满期待。好像有贵人相助的事件要发生

或者,礼数周到,谨慎小心,甚至战战兢兢

害怕得罪人,就像害怕要失去什么

不,我一点多余的感觉都没有

就像看过某些花朵树木,转眼又忘记

人于我,仿佛失去了人为的一切

我觉得很自然,可能别人觉得很悲哀

所以,有人冲着我会恶意咒骂

我想,他们骂我什么呢?这么一想

仿佛他们的谩骂跟我没关系

好像我做任何事都是为别人而作

跟我没关联。因此,还没明白他们骂什么

他们谩骂的话就会被一风吹走

二〇二二年七月二十八日

我常常独自一人穿过田野

我常常独自一人穿过田野

就像独自一人穿过一座陌生的城市

我已经深陷独自一人的快乐

竟然觉得荒野与人群涌动的城市无别

田野的遮挡要少一些,树木就像点缀

深思熟虑。仿佛思想里的精辟的句子

而开阔的远处,是思想得以铺开

并把新的秩序建立起来,并论证

我也喜欢城市里的树木,悬铃木,国槐

长梗海棠,尤其是站成一排的时候

我偶尔也站过去,把自己隐蔽一会儿

再被我自己把自己抓出来。灵魂会偷笑

每当这时候,生命轻松如肉体消失

只有灵魂在漫游,只有天地在注视

偶尔有风突然吹过来,就像被造物主推一把

醒醒吧,你的肉体还在,还需要灵魂来管理

二〇二二年七月二十三日

我常常怀抱一朵玫瑰入睡

我常常怀抱一朵玫瑰入睡

我喜欢那种女性人性般的芳香

闻着那种香味

就会有满足的感觉直抵灵魂

那是愉悦的,飘逸的,在肉体通过肉体之后

你的手,仿佛是原野的舒展

你的身体仿佛不是你的,像悟者之舟

漂荡在水上。你的生命就是那无边无际的水

灵魂就像暂时离开,只有知觉忽明忽暗

世界已经被抛弃在不可企及,虽然是暂时的

每当这个时候,你看摇撸的人,多么像你的灵魂

多么像一朵风中摇曳的玫瑰花

二〇二二年七月十七日

我常常认为世界就是一个人

我常常认为世界就是一个人

是我认识的人,这个人也认识我

我们常常四目相对,望着彼此

我们说什么,跟不说什么是一样的

每当我们分开,各做各的事情

世界做什么我知道,我不做什么正是世界做的

当我们四目对望。世界却问我,你在做什么

我说,我想改变世界。世界说,痴心妄想

我们说什么,跟不说什么是一样的

世界本不该按照世界的习惯问我

我本不该按照世界的习惯思维回答世界

我回答世界,与世界的回答,都是世界的

这个世界是无趣的,因为总是自问自答

自己欺骗自己。而我的回答即使说世界错了

世界不会相信我的话,而且还会反驳我

与其得到反驳,我就按照世界的思维回答

其实我们说什么,不说什么,都一样

我们就是两个人。我了解他,他认为也了解我

其实,他不了解我。这正是我常常独立于一个群体

并觉得一个群体,其实就是一个人的原因

二〇二二年七月二十八日

我常常在满肚子是话才沉默不语

我常常在满肚子是话,才沉默不语

就像我要说的话成熟了,一点点被自己吃

我一旦开口说话,往往是话语不成熟

就像有难的人,我说话,就是一种求救

我向别人求救,但,最终还得靠自己

我的一生所为,大概就是做这种实验

我一点一点剔除强加在我身上的暗昧

别人的,也是我的。这个不用区分来自谁

我的沉默往往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不说话

却暗自哭泣,悲痛欲绝。这跟说话有区别吗

另一种方式就是现在:我躺在时间的脚下

让走过去的时间踩。把我体内的暗昧踩出来

二〇二二年七月十七日

诺贝尔文学奖

我崇拜过诺贝尔文学奖

2012年,西方人利用名利诱惑

把政治侮辱强加我们,有人格尊严的人会拒绝

人格尊严丧失的人接受了。人们说,这就是癞皮狗

现在,我对任何奖都没有兴趣

我已经懂得人是如何无耻。这让我陷入深深反思

人在名利面前,可以忘记自己是有尊严的

也许,人就不应该拥有高级动物的属性吗

现在,我仍崇敬那些曾经获得诺奖的人

比如,萨特,他对诺奖敢于说不。比如,帕斯捷尔纳克

当他意识到西方人在羞辱他的祖国,他坚决说,不

当一种美好,比如热爱,能成为人性自豪

名利,在此时此刻,犹如儿时游戏

一项大奖,更能看清人性的暗昧,以至于无耻

当前苏联解体,索尔仁尼琴回到俄罗斯

他亲眼目睹欧美西方如何肢解他的祖国

他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他说,也许,我错了

是,那些肢解别人,伤害别人的野蛮人

终有一天,那严厉的惩罚回来到。是什么

我不得而知。但他们定会说出三个字:我错了

二〇二二年七月三日

我的爱没办法丈量

我的爱没办法丈量。我求助过拆散天空的人

我动用过下过地狱的梯子。我的爱已经超越我

有时,我坐在花园里,他就把花朵摘下来

像蜜蜂一样,但他会把花朵变成自己,另一朵

我常常在回家的路上带着两朵花

我常常分不清那一朵属于我,曾经是我

我常常找不到回家的路,到处是家

晚上,我只好跟一群牛儿卧在牛圈

牛儿们闻着它们的牛屎,反刍

我搂着花香,看天上的星星

那闪烁的最美的那一颗,就是我的爱

他喜欢挂在天空看着我。说我,你上来吧

注解,牛圈,指2000年作者在山西盂县枣林沟,第一年没有房子住,住在牛圈的破窑洞里,兼看守牛,防止偷牛的人偷牛。

二〇二二年七月三十日

我的半辈子几乎只做一件事

我的半辈子几乎只做一件事

把想象从我的生命搬出去。想象

那不是我的敌人,不够做我对手的资格

也没有遮蔽我的眼睛

但住在我心里,比我在世界还安逸

这是我的一个重要推定,假如一百二十岁

是我生命的终点。我这前半生

当我创造想象,几十年之后才明白

我的创造就是对自己最温顺的嘲讽

想象远比一座山结实。我不得不做好准备

我必须有愚公移山的精神

可,挖一座山能找到挖山的口子

挖去想象,从哪里下手,从哪里下镐

当我不知道我的想象在哪里

这时,我才知道我的心有多么大

我才知道我的心有多么小

对不可企及的大,无可奈何

对不可企及的小,同样也无可奈何

我创造的原野,开始强迫我真诚耕耘

也许,每个人的人生遭遇大都如此

每当我劳动一天,喝茶,休息

认真思考。可耕耘的世界是真实的

却越来越大。想象,却不知不觉逃逸了

我的人生惊喜,成为我长久的鼓励

犹如洞悉了巍然屹立的秘密

二〇二二年七月十八日

我的生活方向如一个自由落体

我活着,已没有别人那么有方向

这并非说我活着已经失去方向

我生活的方向好像有点害羞

甚至不愿意说出来,害怕与世界见面

好在,我现在的心如无底深渊

我的生活方向如一个自由落体

在空无里漂荡,如果能轻轻拨动

我的心,也许会像一只钟,响起来

二〇二二年七月二十八日

我的生活是空空荡荡的

我的生活是空空荡荡的

空的仿佛安放着整个世界,还空

还像什么也没有安放一样

偶尔会想起一些往事

就像看到天空飞过几只鸟儿

飞过几片云。仿佛是我的

又与我无关,转眼就消失了

我空荡荡的世界里,连影子也留不住

明明我存在,就像我自己也徒有其表

就像我是一缕风在世间游走

偶尔想起未来,我可能真的成为风

却拥有人的思考,情感,盘桓于人间

人们,当你试图了解我,把我当做风

绝不会是摧折大树,吹坏屋顶的风

但难免会吹动你的裙摆,或衣襟

二〇二二年七月二十九日

我的诗歌,就是我的预先抵达

我的诗歌,一出生就是孤儿

在人间流浪也是一件幸事

不用被某个刊物收留。收留了还是孤儿

不用获奖。获奖也改变不了其孤独

就像神仙活在人间,也是一件幸事

赶着这些文字,就像赶着一群小蚂蚁

或者,就像赶着云彩在大地游走

就像我,我的诗歌的主人,也在流浪

其实,这些诗歌,就是代替我在人间流浪

就像我就是代替造物主在人间流浪一样

有一天,我要向造物主交差,那时

我的诗歌,就是我的预先抵达

二〇二二年七月二十二日

我对你的爱是真的吗

我对你的爱是真的吗?就像取出体内的干柴

放在你眼前燃烧,成为灰烬,再被风吹去

并不是所有的爱,都具有这样的仪式

并不是所有的爱直白到让你一目了然

就这样。我把爱化作了一阵风

不。也许那仅仅是欲望呢

当你偶尔跑步,散步,出门,一阵风吹来

你说,他是我的欲望,还是爱?他环绕你

他给你舒爽。不,我不要任何别的答案,真的

我只要你感到舒爽,又想起一些只有你知道的欣慰

二〇二二年七月十七日

我对人生已经不能再有失望

我对人生已经不能再有失望

失望一次,就是给自己挖个大坑

我已经无法把摔倒当做一次游戏

在多次摔打中,我的青春摔没了

我常常回忆每次摔倒时,那种恐惧

就像死亡在旁边,随时扑过来咬一口

死亡的牙齿,与我只有一纸之隔

那张隔开死亡的纸,现在我用来写诗

去太钢的路上自行车失灵,差点被拖拉机压死

在村口被玉米芯搓倒自行车,差点被汽车压死

在河神庙跌进马路窨井里昏过去

这都是年轻时经历过的三次死亡

我想从回忆中看清拯救我的那双手

我写下的诗句,仅仅是那双手的影子

我不能有期望,那样就带来失望

即使爱人离开,也权当天空丢了太阳

二〇二二年七月二十日

我很在乎别人对我的赞美和批评

我很在乎别人对我的赞美和批评

以为他们先于我看到我真实的轮廓

我会充满期待,分析他们的言辞

无论他们的语言来自各种意图

因为,这是我活着得到的回声

就像某种神秘的事物把我高高举起

我是涉水过河的那个人,充满不确定性

帮助我渡河的人,往往是无意出手的人

这与对错无关,与是非无关

人性对人性的作用远远超过人的想象

有意,或无意看我一眼的人。那怕只有瞬间

造物主,已经把传送我的能量,送达我的心

有时,可怕的责罚,就像一双儿童黑黑的眼睛

有时,伟大的赞誉就是一张稚子的笑脸

至于你曾给与我的爱

她使我变成另一个人,至于今天

二〇二二年七月二十二日

我会把这个世界打包

我是个谦虚的人,谦虚的一无所有

每天醒来,醒来就是我的全部

从小,我就不喜欢竞争游戏

我羡慕获得第一名的人。同情没有名次4的人

我不仅仅没有名词,就没有获得过参赛资格

我为强者喝彩,为弱者怜悯

盲目而固执地抵制竞争

如此,浪费掉我的青春

而今,没有可赞颂的,也没有可揭露的

我的活着已经不在适合这些

我偶尔看看窗外天空,云朵,远山

仿佛比以前更耐看,更值得用心看

人间万物就像我的心被取出来

用任何词语形容都有被玷污的可能

我常常沉默无言,偶尔做点什么

就像纺织工在编织一张特大包巾

有一天,我会把这个世界打包

带向另外一个世界,继续陪伴我

二〇二二年七月二十九日

我经常回到故乡

我经常回到故乡

我想念童年的小伙伴们,想念就够了

但我从不看望他们。他们现在已经离开童年

但,我的童心还在,他们还在我的梦中奔跑

故乡的街道已经变样

村庄变得,只有名字是原来的

父亲工作过的大队部,现在是民居

尽管如此,我幻想着父亲还坐在那里

父亲看到我,脸上浮现出微笑

他站起来。我开口呼唤他:爹。不

这一切都是幻想。曾经发生过的事件

在幻想里也是美好的,真实的,一次次重复

回到故乡时,大都是因为幻想

甚至,因为幻想会流下泪来。又悄悄抹去

故乡,从前走过的乡间小路还在

路旁的野草还是从前的模样。我会抚摸它们

他们似乎还能叫出我的乳名,金猫

你回来了。不,它们不会说话。我无言以对

我只是默默折断这些野草含在嘴里

我慢慢品尝那熟悉的味道,苦涩的,甜涩的

昔日的土地还在,只是越来越少

高高的登台山还在,落日就在山顶与我告别

唯有落日,在我幻想之外落下去

我想,总有许多永恒的存在,会让我感到安心

二〇二二年七月十六日

我就是成为一行诗,也没人读懂

这辈子,做一枚落叶的梦也要破碎

因为,环卫工要扫去。可我活在这个城市

做一块城墙上的砖,也枉然。看砖上的留言

正在覆盖我的野心。他的野心是,李明到此一游

我就是成为一行诗,也没人读懂

读懂的人一定暗自惊喜:老家伙,算你狠

竟然把自己搁在人们的眼前,让人踩

我就是成为一行诗,让人们踩我的野心

二〇二二年七月十七日

我空荡荡的心里装不下你

我空荡荡的心里装不下你

我只是把你当神一样供奉起

每当想起你,骨头,肌肉,血脉里,都是你

爱,为什么如疾风暴雨,如一次侵袭

我的心装得下世界。装着世界

还那么空。只有想起你,才有殷实

在我空荡荡的心空,悬挂着两幅照片

一副是佛祖的。另一副照片就是你

可我又不敢公然去看你,一旦看到你

就会点燃了情感的炸药桶。我不得不逃匿

每当想起初次与你相见,我都心惊胆战

我就被爱的闪电膨胀几万赔,几亿倍

就好像第一次见到你的滋味,还在

更像是,第一次做梦我还没有醒来

能获得拯救的灵魂已走在路上

无法获救的肉体还在过去睡眠

二〇二二年七月三十日

我空空荡荡的人生想请一尊神

我空空荡荡的人生想请一尊神

不用于朝拜,只是互相说说话

人的话语说腻了,不妨说说神的家常

顺便喝喝我的茶,几十块一斤的粗茶

拿一副普通茶具,坐在空荡荡的世界

香香的茶味飘起来,无所谓天上人间

人间是非好坏得失说腻了,我闭着嘴

神的是非好坏得失说腻了,神也闭嘴

我们就互相默默无语地坐着

这是两个存在体之间最好的交流

就像两颗星星互相映照

就像两朵花之间互相映衬

我想,神也是独孤而寂寞的

神也常常渴望有个人陪一陪

但那人不会再对神顶礼膜拜

神也喜欢与人平等地在一起

二〇二二年七月三十日

我是个没有等待的人

活着,已没有什么可等待的了

如果我从前等待过什么?那是值得可笑的

等待,就像乞丐举着双手,可怜可怜我

我会把双手用刀剁下来

等待,从别人那里递过奖章,奖金,荣誉

如果我是战士,我可能已失去双手

甚至失去生命。把一切扔给虚无

让这个充满等待的世界感到惊讶吧

我的灵魂会看着世界如何献丑

我活着就是一种逆向而行。没法

是,爱你的玫瑰花,还没来得及给你

但,我也会送一朵野花,并为你送上掌声

二〇二二年七月十八日

我是一个善于捕获芳心的人

我是一个善于捕获芳心的人

我种过世上最美丽的花

对某些花有过深刻的热爱

比如,我家门口的刺槐花,槐花

一个人善于采花,尤其是野花,那是不够的

我曾经用一片绿叶,引诱到一朵玫瑰花

我曾经用一阵风,引诱过一场雨

我曾经用微笑,把初恋引诱到教室外

接着就是我的沉默,那就是我给她挖出的陷阱

可我弟弟经常用细铁丝,就能套住山里奔跑的兔子

我是一个善于用微笑喂养一只一只兔子的人

那时,我朦朦胧胧懂得养家糊口。微笑着

看我喂养的兔子吃草。她就在我身边看着我

微笑的陷阱她会跳下去。那天我看见她弯腰的后背

像我的白兔子的皮毛那样白。那种晃动。这个秘密她至今不知道

二〇二二年七月十六日

我写诗

我写诗,起初就是建一座城堡

能把我隐藏起来。可是你出现了

真相大白于天下,爱是不需要隐藏的

我写诗,现在就是摸索爱的边界

我不知道你离我有多远,远过天边的是什么

远过信仰与真理呢?远过耐心呢

昨晚我梦见我们在一起

可梦仅仅是转瞬即逝的东西

也许我就是在浇筑一个永不消逝的梦

二〇二二年七月十六日

我也只是尝试着活在无的世界

我也只是尝试着活在无的世界

无的世界的门在哪里

正如无,用无的眼睛才看得到

我找了六十年这道门。找是错误的

本可以不用寻找。无的门一直敞开着。无

本可以不用眼睛,不用心。不用。无

我也只是尝试着认识无的世界

人们已经把我带到有的世界

甚至用种种方式将我驯化,就像驯化一头狮子

多少人以为,他们了解了兽性

以为了解我的人性。他们了解他们是什么性呢

人,还是兽?在这个无的世界

放入你的性就知道了。我也只是尝试着

表达我对与世界的了解,因为有的世界

在疯狂的辩驳。我与无的世界只能一起沉默,无

二〇二二年七月十七日

我一直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一直走在回家的路上

通往故乡。故乡就呆在心上,亲人,伙伴

这么多年,不因时间而疏远,反而更近

不因为死亡之隔,反而更清新

我一直走在通往花园的路上

脚下铺满了时间的死尸,与事件的血迹

眼前的风景向我低头不语

当事物与我的沉默契合,最美的风景是孤独

我一直走在与你相会的路上

我却不知道你身在何处,家居哪里

我叩问花朵与落日而行,夜只是我留下的脚印

每当晨光初现,我常常以为那就是你的脸庞

我一直走在通往极乐世界的路上

我的心,在我身体的土地磕着长头

我的外皮已磨得遍体鳞伤,创痕累累

牧羊人抚摸我头顶说,别怕,那是兽皮脱痂

每当此时,我会看到环坐周围的一切

我走失的羊群如天使般回来

是,这就是羊群回栏的路,鲜花依旧

故乡,花园,还像儿时那样与我拥抱,拉手

二〇二二年七月九

我已不是人那么小

有一天,你会真正了解我,我已不是人那么小

我像大海那么大,你将是另一个大海

你开始懂得如何丈量你心中的蔚蓝

我已不是男人那么小,我像一颗星星

你是另一颗,你可以随心所欲了解永恒

肉体还是那么甜蜜,这是不需质疑的

尤其当黑夜来临,那是为肉体准备的房子

我们会不厌其烦,述说如何相识的细节

就像蜜流出蜂巢,月光会书写成一部书册

二〇二二年七月二十六日

我有成熟的思想做人间最美的栅栏

没有肉欲的引导,爱不会找到你

我对肉体的信任,就像信任一个铁砧

如果你的爱是炉火,那你可以烧烤

你的拒绝如生铁那样,爱照样可以锻打

我对肉欲的指引如此清晰,夜会澄清糊涂

没有肉体的引导,道路会盲目自信

我判断的指示牌会安装错方向

不,这一切是不可能的。我放牛有收获

我拥有放牧的经验,因此善于放牧情感

每当牛群出界,就会把它们关进栅栏

我已经把肉体当纯粹的畜生放牧

我有成熟的思想做人间最美的栅栏

二〇二二年七月二十六日

我站在窗前眼望蓝天远山

空闲时,我站在窗前眼望蓝天远山

这是我罕见地主动分享我的优美

日常生活常常是那么紧迫

我常常找不到展示自己的舞台

站在窗前,天空的蓝色吸引我

我感到颤抖。我的体内也有一片天

这种比较是非常震撼的

我体内的蓝天下,也有群山起伏

这就是我,不在对旅游感兴趣的原因

我生命的风景牢牢吸引我,无法他顾

这就是我的生命,现在如此安稳的原因

即使我爱的人发来短信,也不会打扰我

万事万物的存在,与我密切关联

并不是它们改变我,或我去改变他们

现在,我必须搞清楚我生命的丰富性

真实性。这不仅仅是用于比较

更重要的是我要为生命的真实负责

我要继续扩大我对生命真实的认知

如果我因盲目而辜负,这就不好了

因为我再拿不出第二个生命去挽回

二〇二二年七月十九日

我这是在栽种自己

我这是在栽种自己

坐在三亩沟的菜园里

看着那些绿油油的芽苗

我在想。枣林沟别有洞天

大夏天的,午休过后

菜园已经统统浇过一遍

看着芽苗,就像看着自己成长

我忍受着狭隘中的漫长

蓝天很深,有点秋天的意味

白云飘过,衬托出人的寂寞

寂静的沟里,鸟鸣也歇息了

老柳树歪着头还在午休

我每到过一个地方

都要栽种自己。人的生存

无论有意,或无意

总把生动留在寂静里

枣林沟,避暑的好去处

唯有天空是高深的

唯有幽深的蓝色如通衢

仿佛会弯曲到山外去

二〇二二年七月二十日

我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泪

母亲去世。出殡那天,小姨与我述说

小姨与母亲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情景

我听着,眼泪扑簌簌成串往下掉

那年我过了不惑之年,流的不是小孩子的泪

我仿佛第一次看到成年人的泪

单个的,结实的,成串滚落,不由自主的

我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泪

可眼泪是从我眼眶里蹦出来的

我不知道那是悲痛的,还是快乐的

他为母亲童年的快乐而快乐吗

还是为母亲老年的去世而悲痛呢

我第一次感到眼泪的深不可测

母亲躺在炕上,我为她净身

我没有流泪。我看着我来到世上的门

那是干净,整洁的门。像未成年的女孩子

像启示,像宣告,像世界之门

而此时母性之门是关闭的,永远关闭

安葬母亲时,我没有流泪

我从墓门进去,把里面打扫干净

旁边的父亲已经睡熟二十多年

母亲就要躺在他旁边。人间的路走完

来不及走的路,也与他们无关

从那天起,为人间红尘琐事流的眼泪

我也流干了。但,还有的泪

我眼中湿盈盈的泪已经不在坚硬

但愿不在用于人间悲伤,而是

对我生命的滋润与给养。活下去

我将寻找并打开,另一道我尚未见过的门

二〇二二年八月九日

我不知道谁在带着我往前走

我不知道谁在带着我往前走,或者后退

所谓人生方向,大都是自己对自己的想象

我对青春时代的向往与追求,充满反省

所有的错失,总在向往中成为错失

我爱你,我想得到你,却往往失去你

我恨你,得不到你,恨,又使我失去我

起初,我认为另一个我在引导我

渐渐地,我发现事实远大于我的猜测

我只能在创造之中发现另一个我

当这个过程停顿,我获得回味的甜蜜

我的世界会在眨眼之间摧毁,重建

当我回到初始,重建的生机会催促我

这是满足之上的空无,生命在愉悦中

我无法测定静默的方位,力度值。但承载

一个无方向感确定的状态,承载生命的静默

那个带着我前往的力量,宏大而让人痴迷

生命在空无的状态,呈现澄澈,不仅仅是自己的

而是对自身之外,世界的清晰的呈现

我犹如世界的一颗卫星,无忧无虑旋转

我进入属于自己的轨道,不在惧怕抛弃

二〇二二年八月八日

我常常躲在我廉价的肉体后面

我深知我爱着你。可肉体一直阻挡我

我的爱紧紧拥抱你,就像阳光与花朵

可我的肉体始终在逼迫我走近你

一旦见到你,肉体会背叛我的爱

我甚至担心,你见到我,会深深失望

浑身上下,我没有一件名牌可以装饰

甚至连眼镜都是普通的。我害怕让你失望

这让我对你的爱,更加具有隐秘性,曲折性

我只能把爱作为一门艺术修炼

而身体却永远停留在对你的向往中

我不怕你不爱我。我害怕我的爱无处放置

那时,一个拥有者,突然变成了一个乞讨者

我常常躲在我廉价的肉体后面

把爱心举起来,举过我的身体,举向你

我把你像一尊神,放置在我的心空

我的心身正享有这无比的庄严与虔敬

我常常满足于此,从不责怪我的肉体

如果你也是诗情画意的人,请接收这现实

尽管这是多么残忍。但我们远离人间

远离肉体,我们的灵魂定会在月宫相见

二〇二二年八月七日

我常常为自己的孤独感到好奇

我常常为自己的孤独感到好奇

仿佛是有形之物,把我与世界连接

年轻时,害怕孤独,我向世界猛扑

只有上了年纪才懂得那种善意与美好

我开始远离世界,与世界保持距离

孤独在我们身边,成为豢养的宠物

我常常独自坐在高山,或者放牧

孤独就像某个人一直与我一起做事

在人群中,孤独被喧哗挤压,像一条缝隙

但存在着,一旦断开,我就会飞离人群

孤独是我与世界的某种关联,我必须找到

我因为拥有孤独,区别于世人,拥有自己

我不需要任何装饰,佩物,却需要孤独

仿佛那是我证明我存在的唯一证物

即使我们两个在一起,孤独并没有离去

你的孤独与我的孤独只是通过爱交汇,重叠

当我们坐在黄昏,看落日,看地平线

晚星就悬挂在天空,我俩背靠背坐着

我们偶尔交换孤独,看清彼此的真实内在

当试图看清造物主的本意,可我们睡着了

二〇二二年八月七日

我常常以空无的我打开新的一天

我常常以空无的我打开新的一天

就像突然打开一片全新的原野

这时有四个我走来。空无的我是第一人

看管着思想的我。思想的我看管着艺术的我

思想与艺术的我,看管着情感的我

四个人,更像是手拉手在一起扭秧歌

人类在此时,不是看客,更像原野

原野,在此时更像是舞台,而不是原野

我是不懂舞蹈艺术的人,或者舞蹈艺术

就是给肉体注入情感,艺术与思想

而世上的舞蹈艺术,由于思想情感匮乏

常常成为对肉体自然生长的遏制与践踏

我的背景却常常是大自然,不是人为的舞台

我喜欢在零的起点上描述我的存在或消失

就像太阳升起地平线,总是从零的起点开始

你也是,你就像另一个我,被我一直寻找着

二〇二二年八月八日

我的初恋一直伴随着我的活着

我的初恋一直伴随着我的活着

她就像不死的神,一直安住在我的心

她也许不是某个人,但却因某个人成为神

我甚至不知道初恋的开始,但她成为开始

在她之前,也许我的初恋已经发生

那时,凡是入眼的人都可以是爱人

我是个盲目而发傻的人,我把傻也交给人

那是高中的某一天,我们在洗碗池相遇

她是新进重点班的,我比她早一年

我以学长自居,我谦让她先洗碗

她就像与我认识,笑盈盈地谦让我

那就是初恋真正的开始。她的微笑俘虏了我

直到毕业,我送她回家。之后她又送我返校

并在临分别时说,要我恨她。明明我爱她

尽管我不知道爱意味着责任,重担,义务

直到我回到家。突然,我觉得天塌地陷

我坐在炕上的行李上,打开行李的力气都没有

我姐姐突然走进来,看到我的脸色苍白

她叫我的乳名,笑笑说:金猫,你失恋了

我一头栽倒在炕上,没有起身,大病三天

我第一次用行动,证明了什么是感情

从此,她像一尊神一直安住在心上

从此,我再也无法甩开她,她一直陪伴我

直到我下岗那年。我下班路过她的办公室

我去看望她,并告诉她,每十年我都会梦见她

每十年,她就会鼓励我一次,要我好好活下去

那时,我已经丢掉了荣誉,职位,职称

她劝我好好打工过日子。从此,天各一方

从此,她走了,初恋留着来。爱留下来

直到再一次开始,我爱一个人爱的疯狂

我的初恋才因她又具有确切的内容

那座消失的神,又回到我心中

别人总是在爱情的大海捞救命稻草

我的爱情,我爱的人,是我请的神

没有爱,我就觉得如死去一样

她让我从麻木的状态,再次跃起

她在北方,我在北方。我们并驾齐驱

她在南方,我在北方,我们隔江对唱

二〇二二年八月九日

我的生活平静如无人的原野

我的生活平静如无人的原野

这是精心设计,而不是出于无奈

或者,这既是出于无奈,也是顺势而为

我了解人,如同了解我邻居的恶习

我知道,人就在周围。人声鼎沸,喧哗

就像自从有人而爆发的战争,一直到现在

我不只是为逃离一场战争而生活

我必须为适应战争而生活,多么屈辱

所有的战争,其实还是同一场战争

我知道,人就在附近,虎视眈眈。他们会失望

这里只有平静,如沙漠,如死海

这就是我不惧怕人的办法。这里神可以打猎

有时,人如春草走向我。我也心怀恐惧

有时,有昆虫飞来,也让我战战兢兢

隔着思想的篱笆跟他们聊天。他们觉得无趣

便自行离开。思想对于人永远是一种胁迫

我常常用旅行打发我的孤独

从一个沙漠走到另一个更大的沙漠

从一个平原到另一个更大的平原

我用更大的孤独消灭更小的,只要与人隔开

二〇二二年八月五日

我的诗歌掩盖了我的真实

我的诗歌掩盖了我的真实

就当垃圾扔掉。我为真实而活着

我没有模仿别人生活。这是他们讨厌我的原因

模仿就是赞美。可我不会赞美

因为有赞美,就会有反对

这样的人生,是撕裂人,肢解人

我没有戴着面具生活,是因为不愿意服役

我不害怕面具,但我受不了负重而行

这是我追求真实的根源

我为囚禁自己一生的人生感到恐惧

每当我写一首诗,我会解救我一次

我就觉得被人强加的恐惧在消失

哪怕有一天世上只有我自己

所有人站在另一边,我不觉得尴尬

相反,我觉得我得到了完整

这个完整,见到造物主也毫不矫情

二〇二二年八月六日

我的心像傍晚一样空空荡荡

坐在傍晚的对面,是我的身体

我的心像傍晚一样空空荡荡

我常常端详着这两者的关系

又像我的身体如星星挂在天空

这是多么完美的存在呢?身体依附傍晚

心依附身体。傍晚依附我的心。而生命

是三者构成的一个整体。心因傍晚展开宏大

身因心享有恢宏。傍晚因身体而体现真实存在

生命在其中,迷醉,丰富,满足

而奔走在傍晚的人,在传送我的幸福

但,人是否知道呢

人,又在何时肯定知道呢

二〇二二年八月八日

我感受不到活着的意义

我感受不到活着的意义。但我活着

我活着,跟他们说的意义竟然毫无关系

每当我离他们越来越远,足够远的时候

我听到一个声音,要求我站下来。嘎巴

我常常忽略这个声音,但却能站下来

那声音仿佛出现了滞后。就是这首诗

我常常描述这些不可思议的存在

并非刻意表达好奇,而是展现真实

揭开这个真实的盖子,看到另一种景象

我的陶醉常常是平静的,自然而和悦的

就像内心是一扇窗自行打开

似乎是眼睛看到,却是内心呈现的

我没有远方,也没有诗意。仅仅如此

我的内心所展开的景象,连我都不可企及

敞开你的内心。我的描述是诚实的

如果你也是,那么你能看到你我的相通

就像蓬莱岛通往瀛洲

就像古今未来只是互相为邻

我所描述的边界尚未被染指

梦中人,绝对不会侵入你的真实

二〇二二年八月六日

我渐渐失去夜的难眠

夜,是简短的。我把漫长的痛苦

裁剪成无数个短节分别搁置其中

我把漫长的爱裁剪成短节,分别搁置其中

我既是渡河人,也是摇撸者

我既是栽花的人,也把爱一点点播种

我生活的节奏,尽可能接近我之外的韵律

我偶尔仰望星空,已经是不好的习惯

或者,是好习惯中已经开始陈旧的那部分

因为我已经觉察到沉默的必要

有时撒下种子,我便开始遗忘

就像我的事,已成为别人的管辖

就像我的思想,成为别人的范畴

我曾经的收获,开始转变为割舍

二〇二二年八月三日

我是个对别人毫无用处的人

我是个对别人毫无用处的人

我活着已经背离了别人的使用价值

我甚至不如一根干柴棒,一堆枯叶

有时我望着落满院子的枯叶会心生羡慕

我从不为自己的无用而悲哀

因为他们的有用最终不仅仅无用,还有害

人往往都是被自己的自以为是害死的

许多人,来不及给我发送讣告,就离开我

让我一生一世为他悲伤。他为何要这样

为何用他的自以为是伤害我。我是无用的

我的无用丝毫没有侵犯他们的境地

因为,他们尚且没有自己的领地就消失了

怀念他们是有害的。铭记他们更有害

我常常远远地独自行走,渴望见到丢失物

比如他们丢失的灵魂,或者影子

我常常在某个影子前伫立。良久

我是个从不故意消磨时间的人

我只是故意认为是一次遇见,而安慰自己

二〇二二年八月六日

我是很不会写诗的人

我是很不会写诗的人,至少不如别人

因为我只会说大实话。稍微艺术点

这就是我跟别人走不在一起的原因

他们会讨厌我说大实话。说我不会玩

其实,我就是在乎我能不能好好活着

踏踏实实,让亲人们踏实,周围的人踏实

我不会哗众取宠卖弄自己

无论那种妓女我都当不了

卖惨?我也没本事。我天生不会做买卖

就像花朵只会被别人当商品卖掉

可惜我不是花,是花也是曼陀罗花

我是个有毒的人,为了防备我的敌人

自私,贪婪,无知,见到我就跑

我常常呆在一无所有的境遇里

而且心安理得,无所谓得无所谓失

这种百毒不侵的人,就像没有天敌

稍微艺术点。我就觉得醍醐灌顶

我写诗,就是把这种真相大白于天下

二〇二二年八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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