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一日冷过一日了。上海入冬的脚步迅速，几阵西北风一刮，冬天来了。每到这个季节，关于棉毛裤的话题又热了。你穿棉毛裤吗？你有棉毛裤吗？有没有穿棉毛裤？这在以前根本不是问题。一年四季，以前最怕的就是冬天。那时候上海人过冬的标配是什么？上半身棉毛衫假领头，两件厚绒线衫一件高领一件圆领，再套一件老棉袄。下半身棉毛裤绒线裤，外罩一条老棉裤，有些膝盖上还预先打了补丁，“预防”磨破。脚上一双蚌壳棉鞋，头上帽子手上手套，即使这样全副武装，耳朵、手指脚趾还会生冻疮，到室内血液一流通，痒得要命。那时候谁要是宣称自己从来不穿棉毛裤，大概会被认为是疯子。
摄于石门二路北京百货商店
侬棉毛裤穿了伐？这在以前，根本不是个问题。一年四季，以前最怕的就是冬天。那时候上海人过冬的标配是什么？上半身是棉毛衫假领头，两件厚绒线衫一件高领一件圆领，再套一件老棉袄，做事情的时候还要套一副袖套。下半身是棉毛裤绒线裤，外罩一条棉裤，哪怕是新的，膝盖这里也预先打了补丁，冬天衣服料子贵，怕磨坏嘛。脚上一双蚌壳棉鞋，头上帽子手上手套。即使这样，耳朵、手指脚趾还会生冻疮，到热的地方血液一流通，痒得要命。那时候谁要是宣称自己从来不穿棉毛裤，大概会被认为是疯子。
八十年代
上海街头“孵太阳”的人们
1991年的冬天给我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那年刚进大学。有一天零下九度，创了历史记录。在宿舍里冻得直跺脚，雀巢咖啡玻璃瓶泡的热茶，一会儿就像块冰一样了。几个同学相约到学校大礼堂看电影，其实并没有暖气，只是人多挤得紧，进门时拉开挂着的棉花胎，一股人的味道直冲脑门，那是劣质纸烟、很久没洗澡的头发和脖子、捂馊了的袜子，以及瓜子壳、方便面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看的好像是《新龙门客栈》，“让我们为这个没名没姓的年头干一杯”，“我不想再看到龙门客栈的日出”……好了，电影结束了，我们飞速跑回宿舍，罗衾不耐五更寒。幸亏还有一件咸菜色军大衣盖上。那时穿没穿棉毛裤？没想过这个问题，有多少全在身上了。
一切是从1994年开始的。那年冬天张学友出了一张唱片《这个冬天不太冷》，老房子成片倒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人们知道了一些新词：暖冬，厄尔尼诺现象……冬天不那么凛冽了，结冰的天气越来越少，办公室里装了中央空调，家里也有了取暖器。吃的更是不一样了，告别了食堂的定量供应，兜里有点钱，享受起大鱼大肉的“荣华富贵”来。胆固醇是什么？卡路里又是什么？一顿饭吃好，手脚热乎乎的，冻疮成了回忆，倒是时常因为燥热而嘴唇上发了“火气”。蚌壳棉鞋再会，棉裤、绒线裤再会，再到后来买了车，电加热座椅一坐，暖流从尾骨直窜心窝，棉毛裤也可以说再见了。“我与你像幻像长长夜未冷，灯点点放肆闪得更加灿烂”，不是这个冬天不太冷，每个冬天，都不那么冷了。
是不是老土了点啊
穿不穿棉毛裤更像是某种态度了。不穿棉毛裤的朋友，常常得瑟地在大冬天撩起自己的裤腿：“我棉毛裤不穿的”，似乎在炫耀自己身体的强壮。而早早穿上棉毛裤的朋友，不免因此沮丧：“我不来赛，棉毛裤还是要穿……”穿不穿棉毛裤，和“来赛不来赛”挂上了钩。男人怎么能承认自己“不来赛”……“来赛”的朋友大多是有车一族，每天只需要在寒风中穿过家门到车门，棉毛裤自然没有作用。而需要每天早出晚归挤公交的朋友，如果也是单裤一条，恐怕就受不住了。近年来“新上海人”中，北方人越来越多，他们一方面抱怨上海的冬天不好过，冬天一到，他们的思乡病翻了，于是大力推动上海也能集中供暖。如果这一动议得到实施，我看不要说棉毛裤，棉袄都可以再见了。但由此带来的空气质量问题，不知有没有想过？
摄于石门二路北京百货商店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看似荒诞的歌词，却是道出了中国南北气温差异带来的生活习惯的变化。穿或不穿棉毛裤，本是个人选择，所谓“冷暖自知”，偏有些好事者编出种种说辞，先是剥夺了“棉毛裤”的称谓，装上北方人说的“秋裤”，又是什么“外国人从来不穿秋裤”，“穿秋裤是俄罗斯人的阴谋”……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大多数上海人实惠，穿或不穿看温度变化而定，该穿穿该脱脱安之若素。但也有那么少数人把“秋裤传奇”当了真，一到冬天上身裹得严严实实，围巾帽子口罩全副武装，就是舍不得穿条棉毛裤，没事还要撩裤腿给人看：“真的，我真的不穿棉毛裤。”寒潮一来，发寒热了，吊好盐水回来还要充好汉，两条腿抖抖索索的，一边擤鼻涕一边还要撩裤腿给人看。
有人说那是棉毛裤和他们前世有仇，在我看来，喜欢炫耀自己不穿棉毛裤的朋友，大多是人们说的“妈宝”。在这个暖气开足的时代，谁会提醒你不要忘了保暖呢？很多时候是妈妈的叮咛。确实有些朋友需要不断证明“我已经长大了”，执拗地撩起自己的裤管，告诉对他不放心的人：“我行的”。
郁达夫先生在鲁迅先生逝世后写过一篇文章《回忆鲁迅》，其中这么有一段：“鲁迅虽在冬天，也不穿棉裤，是抑制性欲的意思，他和他的旧式夫人是不要好的……”原来鲁迅住在北平的时候，是只穿单裤的，为了对抗母亲为他包办的婚姻。鲁迅先生很拼，拼到郁达夫这样初次见面的朋友，事先都知道了。后来鲁迅和许广平在一起，还一道来了上海。虽然没有看到相关的记载，但我猜在那个时节，他冬天再也不会穿单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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