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高考今天开始了，一早朋友圈刷屏，有纪念自己青春岁月的，有祝福考生逢考必过的，煞是热闹。笔者是1991年参加的高考，至今正好三十周年。回想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是人到中年，不免有几分“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之感慨。“教育减负”年年喊，但中考、高考两道关摆在那里，减负怎么可能呢？非但减负不可能，我看层层加码倒是有。当年我们高考是语文数学英语之外，再选修一门即可。现在上海是3 3，多出两门功课，你说这负担是重了还是轻了？学生的负担这么重，照理说培养出来个个都应该是学霸了，但大学生的口碑似乎并未有提升，反而很多孩子为一张文凭耗尽了自己最宝贵的青春，一旦毕业就选择“躺平”，这恐怕也出乎教育者的本心。不少朋友羡慕民国时代的教育，认为那个时代出了很多大师，回看当年的历史，确实发人深思。和现在的“一卷定终身”不同，民国时代不管是国立还是私立大学，都是自己出卷子自己考，“破格录取”的事情所在多有。不少大师级的人物，偏科都很严重，放在今天，不要说高考，中考可能就被刷下来了。但在民国时代，他们真的上了大学，而且上了清华北大。不信？先从闻一多说起。
左起：蒋梦麟、蔡元培、胡适、李大钊
摄于1920年3月
如今说起闻一多，人们谈的最多的是他的诗集《死水》，以及1946年他在悼念李公朴先生的大会上被国民党暗杀的事情，一把倔强的胡子，标准的斗士形象。闻一多1899年出生于湖北浠水，他是1912年进的清华，也就是民国以后的第一届学生，当年只有13周岁。13岁上大学，已经够新奇了，能通过湖北武昌的初试，也很不容易。当年清华在湖北省内的“初试”在武昌举行，考试科目有历史、地理、算学、英文等。闻一多这些成绩全都平平，但他写了一篇作文：《多闻阙疑》，得到考官的青睐。或许因为作文题目有个“闻”字，正中下怀，或许是他读书时就模仿梁启超的文笔，让人耳目一新，总之一篇出类拔萃的作文使他获得备取第一名，其他科目考得如何不重要了，直送北京复试，最终以湖北籍第二名被清华录取。
青年时代的闻一多
录取闻一多后四年的1916年，北京大学收了一位惊世骇俗的考生：朱自清。说起来朱自清也是名校出身，毕业于江苏省立第八中学（现在的扬州中学），参加北京大学的招生考试，数学考分为0分，不过语文考了98分。北大爱才心切，将其破格录取。
朱自清
北大招生考试数学零分
朱自清偏科这么严重，当然有他自己的因素，但当时数学的教学资源极度匮乏，也有莫大关系。有些教科书全都是英文版，如果没有经过系统学习，拿到试卷如读天书，并非稀奇。北大录取朱自清后第二年，1917年又破格录取了罗家伦。
被北大破格录取的罗家伦
罗家伦报考的是北大外文系，他的情况和闻一多相似，各科成绩平平，但作文特别精彩。他幸运地遇到了一位好的考官：胡适，通过胡适的推荐，当时北大校长蔡元培力排众议，将罗家伦录取。罗家伦没有辜负蔡校长的栽培，1928年，31岁当上了清华大学校长。这样的故事，如今看来不啻于天方夜谭了。
罗家伦入学那年北大招考数学试卷
罗家伦自己是破格入学的，他在清华任校长期间自然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1929年，通过他的力挺，“中英文俱优，但数学不及格，按例不得录取”的江苏无锡考生钱钟书，得以进入清华就读。钱钟书的数学考分是多少呢？15分。
钱钟书数学考分：15分
“破格录取”的受益者闻一多，1930年在青岛大学任文学院院长，他自然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对学生也多了一份宽容。来自山东诸城的考生臧克家国文考了98分，数学0分（和朱自清情况一样），但他有一首诗“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但谁把幻光看成幻光，谁便沉入了无底的苦海”，诗人院长闻一多大为激赏，臧克家成了青岛大学的学生。同一年，清华大学破格录取了数学考了4分的季羡林。
破格录取青岛大学的臧克家
季羡林数学考分：4分
1931年，清华大学录取了两名学生吴晗和钱伟长，说起来都有故事。吴晗原来报考的是北大，因数学成绩太差未能录取。他写信给胡适求助。当时北大入学要求已非常严格，要破格已很困难。胡适一方面在学校大声疾呼：“北大的考试制度太不合理，像吴晗这样有才华的学生竟因数学不及格而未被录取，太可惜了……”一方面只得公事公办，给吴晗回信：“你考取后无钱入学，我一定想办法”，婉拒了他的求助。吴晗再考清华，数学还是不灵光，但清华网开一面，给了他一个插班生的资格。1949年吴晗曾劝说胡适留在大陆，胡适给了他八个字：“慎思明辨，好自为之”。后来胡适受到批判，不少朋友、学生都写了文章，但人们翻看三联书店出版的《胡适思想批判》时，没有发现吴晗写过什么。
吴晗
清华大学的插班生
再来说说钱伟长，说起这个名字，总是和“物理”联系在一起，但钱伟长考清华时，物理只考了5分，化学和数学加起来只有20分。但因为语文历史成绩突出，又有四叔钱穆的介绍，录取了清华大学中文系。九一八事变爆发后钱伟长立志学习物理，要求转系。只考5分的朋友能转系？能。当时清华物理系主任吴有训同意他试读一年，如能达到录取分数70分，就让他转。钱伟长通过努力转系成功，叩开了自然科学的大门。
钱伟长物理考分：5分
张充和
国文成绩优秀
数学零分
1934年录取北京大学文学院
1937年以后，国立大学招生逐渐正规，破格招生的事情就很少发生了。有学者统计，从1937年到1949年，破格招生只有一例：1944年复旦大学在重庆招生时，当时的新闻系主任陈望道破格录取了湖南考生张啸虎。张啸虎的白话和文言作文都得到满分（白话作文《秋夜》，文言作文《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数学也是零分。张啸虎1924年生，曾用名章肖甫、罗松，后来历任辽宁人民广播电台记者、编辑、文艺组长，湖北省社科院文学研究所所长，研究员。华中理工大学兼职教授。著有专著《中国政论文学史稿》、《屈学纵横》，散文集《河山招魂录》，译著《楚国狂人屈原与中国政治神话》（合译）等，1991年去世。
张啸虎
民国时代最后一位破格录取生
人生的道路不止一条，说说容易，但关键还在于要给具备某一方面天赋的偏科生一条路走。当年的“破格录取”，如今看来是全无可能，但这些受到特殊政策的学生，后来都成了名家。经过3 1,3 3“全面培养”的学生，又有多少人能比得上今天文章里提到的这些名字呢？
无论如何，祝天下所有学生都能考上自己满意的学校。退一万步考试不顺利也不要气馁，看看那些数学靠零分的前辈们，人生的路不止一条，天赋加勤奋，终究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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