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椿：病者之爱恶苦乐，即病情虚实寒热之征。医者望免切脉而知之，不如其自言之为尤真也。惟病者不能言之处，即言而不知其所以然之故，则赖医者推求其理耳。今乃病者所自知之病，明明为医者言之，则医者正可因其言而知其病之所在以治之。乃不以病人自知之真对症施治，反执己之偏见强制病人，未有不误人者。如伤寒论中云：能食者为中风，不能食者为中寒。则伤寒内中风之症，未尝禁其食也。乃医者见为伤寒之症，断不许食。凡属感症，皆不许其食。甚有病已半愈，胃虚求食，而亦禁之，以至因饿而死者。又伤寒论云：欲饮水者，稍稍与之。盖实火烦渴，得水则解，未尝禁冷水也。乃医家凡遇欲冷饮之人，一概禁止，并有伏暑之病，得西瓜而即愈者，病人研求欲食，亦断绝不与，至烦渴而死。如此之类，不可枚举。盖病者之性情气体，有能受温热者，有能受寒凉者，有不受补者，有不禁攻者，各有不同，乃必强而从我意见。况医者之意见，亦各人不同，于是治病之法，无一中肯者矣。《内经》云：临病人问所便。盖病人之所便，即病情真实之所在。如身大热而反欲热饮，则假热而真寒也；身寒战而反欲寒饮，是假寒而真热也。以此类推，百不失一。而世之医者，偏欲与病人相背何也？惟病人有所嗜好而与病相害者，则医者宜开导之。如其人本喜酸，或得嗽症，则酸宜忌；如病人本喜酒，得湿病则酒宜忌之类，此则不可纵欲以益其疾。若与病症无碍，而病人之所喜，则从病人之便，即所以治其病也。此《内经》辨症之精义也。《医学源流论》
沙一鸥：临病人问所便,语出《灵枢·师传篇》,是十问之外不可缺少的一问。这个“便”字,代表了病人的内在要求,通过询问,可以了解病人的喜愛与憎恶,对于探测病情,具有重要的意义。
临床上众所熟知的,如喜热饮多寒,喜冷饮者多属热，腹痛喜温喜按多属虚、属寒等等,即属此类。忆三十年代末,曾治一傅姓伤寒患者,当时民间习俗,拘守“饿不死的伤寒”之训戒,病者、医家俱不敢稍有逾越,其时病者已至湿温化燥、伤阴劫液,胃津被灼、胃气大伤阶段,证见午后低热,烦躁不安,口干脱津,已生口糜,杳不知饥,绝不思食,医者仍执禁食之戒,最后直至患者连粥汤也不想吃,胃气、胃阴俱有告竭之，虑。我问病者:“你想吃点什么?”答:我什么也不想吃,只想吃点盐水鸡蛋”。所谓盐水蛋,即开水加盐,打入鸡蛋,煮至蛋黄稍凝,即可取食的简便食品。我想目前用药已有大剂生地、石斛、玄参、麦冬,进一点鸡蛋,以有情食品,滋养胃阴,匡扶胃气,不会有害;且《伤寒论》少阴病虛烦不寐用黄连阿胶荡,其中尚有鸡子黄一味,何况病者属意殷殷,说明胃气尚有来复之望,因势利导,时不可失。奈病家顾虑重重,深恐进食不当,再生挫折,将更增危险。我竭力晓以利弊,且引《伤寒论》以说服病家,乃先予一枚鸡蛋,患者食后,意犹未足,即安慰病人,嘱多进一点盐开水,俟过一会儿如舒适,可再食。病者食后即得安睡,睡意深沉,醒后自觉口中津液自生,胸中舒适,乃更进鸡蛋一枚。从此以后,病者即胃开能纳,渐思饮食,烦热等症亦次第蠲除。这是四十年前的旧话,时至今日,卫生知识普及,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已公认伤寒患者一概禁食是错误的。但却有另一种趋向,即不适当地过分强调营养。例如感邪发热未清,即勉进牛奶、麦乳精、猪肝汤等腥甜粘腻食品,意在加强营养。殊不知此时病人口粘乏味,最适合病人口味的倒是稀粥、菜粥、菜面、蔬菜羹汤之类,既适口,又开胃。又如肝炎患者,当其胸闷不适,食欲不佳,口粘苔腻之时,使勉进过多糖分,亦非患者所欢迎,甚至可加重满闷,反使胃气难醒,因此,这就要根据病情尤其要注意病者的意愿而有所变化。总之,病中进食与病后调养,以清淡养胃为主,以悦胃适口为宜。这些信息,可从“临病人问所便”中得来。问所便的内容很多,这里仅举一端而已。《长江医话》
龚士澄：镇之南街朱某,孕4月,吐甚不纳,腹阵痛。医按恶阻、蚘痛论治,汤药点滴不得入。脉沉伏,四肢凉,吐剧便呃,时静时烦,渐至舌干眶陷。询知百物不受,独喜糖水,医谓“呕家忌甘”,未许饮。我嘱用井水河水各半,于铁锅内煮沸扬百次,取其升清降浊;重用蜂蜜参和,取其补虚润燥;兑以姜汁,取其宣阳止吐。三物毫无异味,令徐呷之。病者未饮心先乐,投其所便也。乃由渐而加,竟尽一盏不吐。后用乌梅丸加减而愈。
“临病人问所便”,语出《灵枢·师传》篇,如何“便”病人?上述即其一例,要在避其所恶而投其所欲。《跛鳖斋医草》
刘六桥：礼云:“临病人问所便”,余尝以此语治愈一人矣。妇人有患恶阻者,百治不效,已无食物可吐,时继之以血,呕哕连声不止,声已不类呕矣,余思数日不食,胃气将绝,凡是药气断不相宜,因问曰:“你试思想食何物?”渠云:“最好得卷粉数件”,余立命家人磨制与食,食下不呕,至晚食饭亦不呕,从此不药而愈。可见病人所便,即是对症之药,恒见医者常拘迂禁与,强人所难,亦一弊也。
祖昂按:两广人惯用葱、姜、豆豉治感冒,北方人则用胡椒面,安全方便,效果亦好。爱人尝患子嗽,百治不效,偶然食酸杨桃数枚立愈。可见瓜果常蔬,每多治病妙品,此古人之所以重食疗也。食疗一法,始自医圣,如服桂枝汤后啜热稀粥,以助药力。《六桥医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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