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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历史人物评析之九:范雎的复仇


秦昭襄王时代,秦国通过执行“远交近攻”的军事外交策略,取得节节胜利,夺取了六国大量土地和人口。

“远交近攻”本质上是“连横”策略延伸和发展,这个策略既是秦国依照地缘关系处理外交事务的方针政策,也是秦国统一天下的总体战略部署。

秦国丞相范雎是这个策略的继承发展者和策划实施者。

范雎的故事引人回味,他和苏秦的人生历程有些相似,都是早年不遇、多方受辱,终于秦国拜相、挥斥方遒,与秦王一起指点江山、逐鹿中原,推行攻交结合策略,个人名传千古。

他们的故事都是一部草根的逆袭史,更是一部人生的悲喜剧。彪悍的人生需要有舞台,但更重要的是,你首先要有明确的目标和坚强的意志,然后通过艰难的等待,持续的成长,智慧的选择,幸运的眷顾,才能有机会去一展风姿、逐竞风流。

范雎是魏国人,他年轻时游历各国,了解山川地理,熟悉风俗人情,拜见各国诸侯权臣,渴望得到赏识机遇,能够成就一番事业,但最终都没有成功。

他回到魏国后,想在魏王手下谋个职位,但当时魏国内部腐败成风,没有资金打点运作,连魏王的面都无法见到,更别说有其他想法了。家里贫穷的范雎也得谋生活,他最终只能选择先给魏国中大夫须贾做一名随从。

须贾带着范雎出使齐国,在齐国待了几个月也没有收获。齐王听说范雎有真才实学,便派人给范雎送来黄金十斤和牛肉美酒,在当时这种送礼的寓意主要是表达认可对方并示好,一般也有希望对方能为送礼人服务的意思。

范雎清楚自己的身份,哪里敢收齐王重礼,连忙推辞。须贾知道后,心中顿起猜疑,认为范雎肯定出卖了魏国机密,才能得此馈赠。他命令范雎收下牛肉美酒,把黄金退回。

须贾回到魏国后,向丞相魏齐汇报了此事,魏齐召来范雎,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命令家臣用鞭子木棍抽打范雎,范雎被打掉牙齿、打断肋骨,直到装死过去,家臣方才住手。

魏齐以为范雎死了,让人用席子卷起范雎,扔到厕所里,故意让喝酒的宾客轮番往范雎身上撒尿,以此作为对魏国不忠人的惩戒。范雎强忍侮辱,等到没人的时候,悄声请求看守送他出去,并以重金酬谢作为承诺。看守动了心,便趁魏齐喝醉时,请示是否扔掉范雎尸体,魏齐随口同意,最终在看守的帮助下,范雎得以逃出。

第二天魏齐酒醒后,后悔仓促处理掉范雎,立即派人寻找尸首,没有找到,只好作罢。

魏国人郑安平听说此事后,设法找到了逃亡中的范雎,帮其改名为张禄,择地躲藏起来。

郑安平认为范雎是栋梁之才,有意扶持。但范雎得罪了魏相,魏国已不能再待,只能逃往其他国家。但是东方几个国家实力都太弱,范雎以戴罪之身投奔,他们必定担心得罪魏国,估计不敢收留。

郑安平分析:放眼天下,范雎只有到秦国,才有机会大展宏图。

两人等待了一段时间,秦国派王稽出使魏国,郑安平便假扮驿卒接近王稽,相互熟悉以后,郑安平择机推荐了范雎。王稽与范雎见面第一次交谈,王稽就认准范雎有治国安邦大才,便决定带范雎偷渡回秦国。

王稽与范雎同坐在一辆车上,比较顺利地混出魏国。刚刚进入秦国境内,便远远看见一支车队从西边赶来。王稽说:“从车队规模和悬挂旗帜看,应该是丞相穰(音如让)侯魏冉,估计他是去东边县邑巡视。”范雎说:“听说穰侯专权,还讨厌六国来的宾客,如果我和他见面,他必定要盘问,有可能多生是非,我还是在咱们的车中躲一躲吧。”

穰侯与王稽见面,随便聊了几句出访魏国的事情,便相互告辞、各奔东西。

王稽见到穰侯远去,他便招呼范雎从车里出来,范雎对王稽说:“穰侯性格多疑,他刚才和你说话,可能已经怀疑车中有人躲藏,只是他反应较慢,当场没有搜查。以他的细致程度,有可能一会再回来查看。”

范雎担心再生事端,于是下车混在随从中,假扮秦兵步行,王稽车队向前行进了十多里,穰侯果然派骑兵追上,搜查车子中是否载有外人,直到搜查无果,方才撤兵离开。

王稽回到咸阳,在向秦王汇报完出使情况后,就重点向秦王推荐范雎,称其熟悉各国经济军事,是一名不可多得的政治人才,因为躲避魏相迫害,才来投奔秦国。

秦王对于这名外国来客不以为然,只是按照下等宾客的级别待遇对待范雎,提供劣等食宿。范雎也只能先安顿下来,静等秦王召见。

范雎潜心等待了一年多后,终于迎来了扬名翻身的机会。

当时,穰侯魏冉的封地在陶邑(今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区),此处紧挨齐国,远离秦国本土,属于一块飞地。穰侯为了扩大封邑范围,便从自利角度出发,建议秦王派兵跨越韩、魏两国去攻打齐国,抢占城池。

范雎得知秦国计划进攻齐国的消息后,经过慎重思考,便向秦王上书请求召见。

范雎在给秦王的这篇上书中,并没有讲齐国之战如何,而是以典故开篇,讲美玉多埋在土中,经常被名家错过。我范雎本人空有才华,但秦王不识货。现在有极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秦王,但是不能写在纸上,需要当面说。如果见面后,秦王认为我说的没有用,请立即处决我。

这封信明暗结合、欲言又止,写信人竟然主动表态所言之事如果无用,请求处决。秦王终于对范雎产生了兴趣,便派王稽去接范雎来见。

范雎进入秦王行宫后,他假装不知道宫中道路,一个人快步走入通往后宫的长廊。一名宦官迎了上来,小声呵斥驱赶范雎:“大王就要驾到了,赶紧退下。”范雎故意大声喊道:“秦国哪有什么大王,只有太后和穰侯。”

站在不远处的秦王听到了这句话,他心中一震,随即迎上前去,问明来人是范雎后,致礼道歉。秦王主动解释自己最近一年,主要是忙于处理义渠之事,才耽误了与范雎见面,如今义渠之事终于完结,立即前来讨教。

《史记》中关于这番对话的记录描写栩栩如生、细节动人,让人如临其境。简短的语言描述,体现出范雎才思敏捷,善于抓对方痛点,能够以过激表现引发关注,继而创造深入交流机会。同时也把秦王心思缜密、因时而动、礼贤下士的性格优点体现出来。

两人相互拜见后,秦王让手下人退避,与范雎诚恳地交谈起来。

范雎明确反对出兵齐国之事,他向秦王提出了“远交近攻”的军事外交战略:出兵目的是为了夺取城池谋取利益,从近国开始进攻,夺取一寸土地都使秦国多拥有一寸土地,但如果舍近而攻远,所战无所得,或者所得不能守,那就只是劳民伤财,与国家无益。当前形势下,秦国采取“远交近攻”是最佳策略,只有把边境线向东方一步步蚕食推进,久久为功,必有大成。

原来范雎在等待秦王召见的一年多时间里,个人从来没有闲着,而是深入研究秦国的军事、政治部署得失,这次穰侯魏冉筹划的齐国之战启发了范雎,也帮助他形成了秦国如何统一六国的战略思想。

关于进攻近国的方略,范雎建议:

发挥秦国兵多将广的优势,可以由两队以上军队同时出兵,截断对方国内道路运输,分而攻之,使其国内首尾不能相顾,内部混乱自灭。

关于结交远国的方略,范雎提出了三个步骤:

首先送厚礼结交,其次割让土地收买,最后再起兵攻打收服。

第一次见面,两人相谈甚欢,秦王就折服于范雎才华,任命其为客卿,视其为心腹,开始在一起商量谋划军国大事。

获得秦王信赖后,范雎看准了王权与相权之间冲突日益激烈,他又给秦王提出了限制穰侯家族,强化秦王势力的建议。秦王予以采纳,随之免去穰侯相位,逐其回封地陶邑,任命范雎为丞相,封应地(今河南省平顶山市宝丰县),封号为应侯。

范雎此人性格爱憎分明,以德报德、以怨报怨。他设法让秦王封营救他出魏国的郑安平为将军,封引荐他的王稽为河东郡太守,并散发家财,赠给帮助过他的人。

范雎在秦国,依然以张禄为名,没有几个人知道张禄就是从魏国逃离的范雎。

秦国计划进攻魏国,须贾被魏国派为特使来求和。

范雎故意穿着破烂的衣服,晚上来到使馆,求见须贾。须贾见到范雎大惊失色,他以为范雎已经离世,连忙招呼范雎吃饭,并拿来自己的旧长袍,请范雎换上。须贾详细询问范雎这几年的情况,范雎称自己逃到秦国后,给一名贵人当了随从。

须贾一直计划找几名秦国重臣,能够帮忙在秦王面前为魏国美言,以确保议和成功。此时听到范雎跟随贵人,便向范雎说明自己来秦国的目的是求和,现正在等待秦王接见,听说秦王很尊重丞相张禄的意见,不知道范雎是否熟悉张禄。范雎说,自己主人与张禄十分熟悉,可以给须贾引荐。

须贾与范雎乘车来到张禄相府,范雎下车后,称自己先进去禀报。

须贾在门口等了很久,也没人搭理,他询问守门人:“范先生怎么还不出来。”门人摇头说:“不知你说的是哪个范先生,刚才和你一起回来的是我们张丞相。”

须贾立即明白了范雎就是张禄,范雎这是故意在向自己示威,他赤身下跪,请守门人通报自己前来请罪。须贾被带到大堂,范雎坐在富丽堂皇的帐幕中,两边站满侍从。须贾叩头愧称死罪,请求饶恕。

范雎说:“你有三罪,一是向魏齐诬陷我。二是魏齐派人殴打我,你没有制止。三是别人给我身上撒尿,你也没有制止。但我决定还是要宽恕你,因为你今天晚上给我有赠袍之情,加之你也毕竟收留过我,我们都是同乡,所以就不追究你的过错了。”

范雎大摆宴席为须贾回魏送行,遍请各诸侯国使者参加。大家一起坐在堂中,酒菜丰盛。范雎唯独给须贾面前,放置喂马的草料,并派人夹住须贾,强行喂食。范雎随后当场数落须贾,并说:“替我转告魏王,快把魏齐人头送来,如若不然,我就灭了大梁城。”

须贾回到魏国后,立即把范雎的威胁告诉魏齐,魏齐连忙逃亡至赵国。赵王担心窝藏魏齐惹怒秦国,便发兵追捕魏齐,魏齐又逃回魏国,请求魏信陵君帮助逃亡楚国,就连信陵君都在为是否帮助魏齐犹豫犯难时,魏齐自认无路可走,愤而自杀。

合纵盟约的六国聚集在赵国,研究讨论联合抗秦。

范睢对秦王说:“大王不必忧心他们联合抗秦,六国国君各怀鬼胎,大臣谋士只是想借此升官发财而已。他们就如同大王养的那群狗,现在无事,它们有睡着的、有站着的、有走着,相互之间安静和谐。可是只要给它们之间丢下一根肉骨头,所有的狗都会立刻呲牙咧嘴露出凶相,相互撕咬,乱吼乱叫。六国联盟的坚固程度和狗群差不多,都抵不住一根肉骨头。

范睢派大臣唐睢用车载着美女乐队、黄金美酒,在赵国大摆宴席,给各国大臣谋士赠送财物。除了首谋攻秦的几个人没有得到秦国赠金,其他人拿到秦国赠与的财物后,都大说秦国好话,然后各自回家去了。甚至部分大臣谋士还为谁拿的秦国财物多,谁拿的少而大起内讧,当堂打斗起来。

范雎用心辅佐秦昭襄王达15年时间,秦国在“远交近攻”战略指引下,沉重打击了六国的有生力量。

在范雎的策划帮助下,秦国国君的权力得到强化,丞相王侯的地位得到制约。

按照秦国官员推举连坐制度,官员保举的个人如果触犯法律,保举官员也要承担相应责任。公元前256年,郑安平战败降赵;公元前255年,王稽也因通敌之罪被诛。范雎被迫辞归封地,几个月后郁郁而终。

人类数万年生物进化的过程经历,决定了思考问题时,确保自身生存和安全是本能;遇到利益冲突时,以自我为中心进行考量是常态。

范雎深知人性运用之妙,他给秦王谋划时突出王权巩固;说服大臣时多从其私利着手;当面对外围合纵盟约,则用利益诱惑、军事威胁,实现分化瓦解

范雎用自己非凡的等待和忍耐,学识和智慧,成就了自己精彩夺目的一生,为中华历史留下了一串精彩传奇的故事,也为秦国统一大业做出了卓越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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