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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莫忘归

云母蛮笺作信来,佳人陌上看花回。

妾行不似东风急,为报花须缓缓开。

从不知,当昔日的九重宫阙惹了尘埃,当彼时的万顷珠翠染了秋华,在临安陌上缓缓独行的诗人,可曾,遥想到了什么。

从不知,当亘古的壮丽弦乐失了余音,当春日的碎碎黄花已是枯萎,在千年轮回中寻觅这一丝感动的世人,可曾,藏有一份怀想。

依旧是,此地,此景。

却已非,此人,此情。

但且看百十年的转瞬即逝,万丈红绫,不过是弹指间的灰飞烟灭。

虽已是两千年的沧海桑田,眼波凌凌,那份缠绵的情意,依旧,欲说还休。

三月风情陌上花,堤岸柳,芳红翠,犹是踏花归去马蹄香。

陌上花随暮雨飞,明月楼,潇湘夜,只念莫忘春色可缓归。

那,的确是人间最美的风景,未施粉黛的佳人,却已是面若桃花,髻若云霞,只款款的,从那江南的烟雨中步步行来,从沾满花香的历史深处,带来漫天繁花如雨。

我笑了,会意的笑,仿佛能拂去千年间的茫茫烟云,看到那隐于漫天遍野绚烂中旳女子,素手轻启,信笺上帝王苍劲的字体,寥寥数语,道尽的,却是那如江南春雨般绵绵不尽的深情,只湿了她的眼帘,暖了她的心扉。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他心知,她会懂。

她确是,已了然。

他的话像最柔软的春草,情意深重的丈夫等在无边春色的那头,用温情渴望的目光迎接她回来。于是,清风拂面,眼中山山水水都见得他爱意流连。

其实,只若留的你的欢心,又何须急着匆匆赶回。只因为,我在等,纵使天荒地老,纵是海枯石烂,我,愿意就这样,跨国漫漫时光,在原地等着你的归来。

这是怎样的情语呀!未有浓烈的痴痴缠缠,未有指天为证的轰轰烈烈,花前凌波横过的淡淡的相思,比春风更柔软,比春水更蜿漫,滋润了那方思念彼岸佳人的心田。

陌上花开,若没有那人温情的眸光,那么花开也寂寞,风情也苍白。

陌上花开,让人爱,让人痴,恍惚人的骨子里头都沉淀了花的影子,花的风韵。

人归缓缓,那花便有了灵性,便开得执着,那方千年未逝的陌上风情也被撩拨得浓郁而热烈。

有时会想,那个他的她,或许是与帝王闹了脾气,或是存了委屈,就这样耍了小女人的脾气,否则,怎会就这样,一去不愿归来呢?只是,当这载满淡淡陌上风情的信笺跨过千山万水,划过一缕春光,翩阡至她的淡红衣袖中,纵是泪眼婆娑也会涤出温煦笑意吧。

戴妃,我不曾触摸过你的容颜,只这因你而流淌的芳馨,短短九个字的惦念,便涤荡了几千年的红尘扑面,俗事繁华。

原是爱情,何需如春雷震耳欲聋,原是情话,也可这般染上淡淡的梦华。不提爱字,处处爱意氤氲,不提思念,却是思得透彻,念的浓烈。还记得那华清宫中如牡丹摇曳绽放的玉环么?亦是与帝王耍了脾气,与生俱来的骄傲,叫她不肯低下金贵的头颅道一声错。只是她忘了,那眼前的男子,不仅仅是她可以随意撒娇的爱人,更是黄袍加身的一国之主。

两相情难,暗自神觞,帝宫九重天,隔了万丈繁华,世间情愁。心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可怎奈女子心中愁怨,离了金瓦朱墙,便再是无可言说。

思念,百转千回,春光漫漫,可怜芳花未绽惧清寒,玉环玉环,终究是有着玲珑心思的,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一缕青丝便道尽了连绵情思。

妾身身测之物,皆为帝王所赐,为此青丝,为父母之恩。

纵是痴傻之人,又怎会不能明了这其中的款款深情,有何况是盛世之中的英明之主,女子发为贵,新婚之夜皆与丈夫结发盟誓,意味永结同心。她交了青丝万缕,亦是交了身,交了心。

便从此,又是重归于好,执子之手,但且不看故事的结局,只这存于静默之中不言自明的执念,已足够后人津津乐道了。

缓缓归,缓缓归,钱镠,这位在五代十国的夹缝中占了十二州江山的吴越帝王,不提他江山坐得如何,只这对春色的倾心之情,对爱人的体贴,这般柔情的一句话,游移在古籍史册中,艳称千古。

不禁念起《诗经》中那被惊世骇俗的誓言所哄骗的可怜女子,“吁嗟鸠兮,犹可脱也,女之鸠兮,不可脱也”当生死相许变得如同风化的石头一般沧桑,那份孤寂便再也无处可 藏。

凛林岁暮云,蝼蛄夕悲鸣。只因光阴的力量太过强大,当他们再次经过曾经初见的地方,却是恍如隔世,往事如斯,曾经的爱意已被湮没进了泥土之中,再也不见天日。

只是缓缓归,只是淡淡爱,只是默默的相思,静静地等待。

等待伊人的归来,等待万丈红尘之中她的回身,刹那芳华。

人非石木皆有情,而历史,总是与世人开着莫大玩笑。再柔情,再体贴的话,也难以使国家逃脱倾覆的厄运,怜美惜春的柔情敌不了剑戟弓弩,血染城门。

百年之后,公元932年,吴越国亡。

二百年后,东坡游历至此,凤凰山下,钱塘江畔,临安陌上,依旧遍地芬芳,却已是,物是人非。

千年之后,在淡淡墨香的书页中,在彻夜不眠的液晶屏上,我们,曾窥到这其中的柔情万种。

《陌上歌》至今还在越地吟唱,婉丽的曲调中,那眸中蕴着温情笑意的深情男子,依旧,在原地等待。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本文转自宁将夜缺博客,更多美文散文请移步前往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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