彍骑是在玄宗开元十一年(公元723年)开始组建的,最初称为“长从宿卫”,开元十三年(公元725年)改称彍骑。传统的看法认为,彍骑是通过募兵制组建的,但是,我认为这种观点并不严谨。下面对此进行简单分析。
一、彍骑成立之初,并不是通过募兵制组建的
《资治通鉴》玄宗开元十一年记载:“(十一月)戊子,命尚书左丞萧嵩与京兆、蒲、同、岐、华州长官选府兵及白丁一十二万,谓之‘长从宿卫’,一年两番,州县毋得杂役使。”
此处用了“选”字,而并不是“募”字,而且,选择的对象是府兵及白丁,白丁应该是均田制下未归入折冲府的其他授田户,因此,彍骑最初的兵源相当一部分还是来自于府兵制下的折冲府。
此外,京兆及各州应出的彍骑数量皆有定制,《新唐书兵志》记载:“京兆彍骑六万六千,华州六千,同州九千,蒲州万二千三百,绛州三千六百,晋州千五百,岐州六千,河南府三千,陕、虢、汝、郑、怀、汴六州各六百,内弩手六千。”这种划分也类似于府兵制,只是重新划分了一下折冲府。
而那些成为彍骑的人,也只是“皆免征镇、赋役”(见《新唐书兵志》),“州县毋得杂役使”,也就是说,这些人是以在京城服兵役来代替他们原来的赋税杂役。
综合以上情况来看,彍骑在建立之初,并不是通过募兵制组建的,而是通过类似于府兵制的义务兵役制组建的。
《资治通鉴》说,自开元十年开始,出现了兵农分离。那么,这些彍骑是否是兵农分离之兵?我认为似乎不是,上面提到,朝廷只是免了这些人的赋税杂役,但并未给他们发军饷,而这些人原本是府兵和其他授田户,应该是依靠土地生活的,因此,彍骑在建立之初,仍然是兵农合一的军队,它所采用的兵制,虽然不是严格的府兵制,但是也与府兵制非常接近。
二、彍骑建立之后,逐渐向募兵制过渡
关于彍骑的发展变化,《新唐书兵志》和《资治通鉴》的记载表面来看似乎并不一致。
《新唐书兵志》记载:“自天宝以后,彍骑之法又稍变废,士皆失拊循。八载,折冲诸府至无兵可交,李林甫遂请停上下鱼书。其后徒有兵额、官吏,而戎器、驮马、锅幕、糗粮并废矣,故时府人目番上宿卫者曰侍官,言侍卫天子;至是,卫佐悉以假人为童奴,京师人耻之,至相骂辱必曰侍官。而六军宿卫皆市人,富者贩缯彩、食粱肉,壮者为角抵、拔河、翘木、扛铁之戏,及禄山反,皆不能受甲矣。”
从《新唐书》的记载来看,彍骑的衰落是与府兵制的衰落联系在一起的。这也可以印证我上面的观点,即彍骑建立之初的兵源相当一部分是来自于折冲府的,府兵制衰落后,彍骑的兵源出现问题,自然也就衰落了。
但是,《资治通鉴》玄宗天宝八年(公元749年)的记载与《新唐书》有些不同:“自募置彍骑,府兵日益堕坏,死及逃亡者,有司不复点补;其六驮马牛、器械、糗粮,耗散略尽。府兵入宿卫者,谓之侍官,言其为天子侍卫也。其后本卫多以假人,役使如奴隶,长安人羞之,至以相诟病。其戍边者,又多为边将苦使,利其死而没其财。由是应为府兵者皆逃匿,至是无兵可交。五月,癸酉,李林甫奏停折冲府上下鱼书;是后府兵徒有官吏而已。其折冲、果毅,又历年不迁,士大夫亦耻为之。其彍骑之法,天宝以后,稍亦变废,应募者皆市井负贩、无赖子弟,未尝习兵。”
从《通鉴》的记载来看,彍骑并不是与府兵制一起衰落的,它甚至对府兵制的衰落起到了促进作用。而且,《通鉴》提到“募置彍骑”,亦即彍骑实行的是募兵制。
综合上面两段史料,我认为,彍骑在建立之后,是逐渐从“准府兵制”向募兵制过渡的,最后完全转成了募兵制。
如果这一观点成立,那么,以上两段史料也就不矛盾了。
彍骑建立的时候,府兵制并未完全衰落,诸折冲府尚有兵可交,以京兆为例,《新唐书地理志》记载,京兆有折冲府131个,每府按1000兵来算,府兵总数可达13万人,从中交出6.6万人作为彍骑,应该还是能办到的。但后来,府兵制日益衰落,府兵逃亡现象严重,折冲府无兵可交,彍骑的兵源受到影响,所以随之衰落了。这是《新唐书兵志》的看法。
而《资治通鉴》的观点与《新唐书》并不冲突,只是更加详细了。《通鉴》强调“募置彍骑”,可能是因为府兵制日衰,为保证充足的兵力,朝廷开始逐渐的招募彍骑,而招募彍骑反过来更加促进了府兵制的衰亡:由于缺少的兵力可以通过招募进行补充,因此朝廷也就不再对诸折冲府进行人员和粮草器械的补充,府兵制消亡的速度也就加快了。但是,彍骑完全采用募兵制的时候,也就是它衰落的时候了,《通鉴》记载:“其彍骑之法,天宝以后,稍亦变废,应募者皆市井负贩、无赖子弟,未尝习兵。”招募的兵员太差,又没有机会到前线参加实战,因此,通过募兵制组建的彍骑,已经是脆弱不堪,毫无战斗力了。因此,我认为《通鉴》的观点重新表述一下应该是:采用募兵制招募彍骑,加速了府兵制的衰亡,但是彍骑本身,则随着府兵制的衰落一起衰落了。
三、两种兵制转换的时间
彍骑从“准府兵制”向募兵制的转变,是逐渐完成的。如果要找一个标志性的时间,我觉得,开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至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较为合适。
《资治通鉴》玄宗开元二十五年记载:“(五月)癸未,敕以方隅底定,令中书门下与诸道节度使量军镇闲剧利害,审计兵防定额,于诸色征人及客户中召募丁壮,长充边军,增给田宅,务加优恤。”那时,朝廷已经开始大量招募边兵了。
《通鉴》玄宗开元二十六年记载:“(正月),制边地长征兵,召募向足,自今镇兵勿复遣,在彼者纵还。”在通过募兵制招募了充足的兵员后,原本在各边镇戍守的府兵返回原籍,以后不再派府兵到边镇轮番戍守。
《唐六典》在“天下诸军有健儿”后面的注释说:“旧,健儿在军皆有年限,更来往,颇为劳弊。开元二十五年敕,以为天下无虞,宜与人休息,自今已后,诸军镇量闲剧、利害,置兵防健儿,于诸色征行人内及客户中召募,取丁壮情愿充健儿长住边军者,每年加常例给赐,兼给永年优复;其家口情愿同去者,听至军州,各给田地、屋宅。人赖其利,中外获安。是后,州郡之间永无征发之役矣。”
可见,至开元二十五年、二十六年,各节度使的边兵,已经全部通过募兵制组建了。从“是后,州郡之间永无征发之役矣”似乎可以得出结论,在各节度使采用募兵制的时候,彍骑的兵制也完全过渡到了募兵制。至此,府兵制已经徒有虚名,在实质上完全崩溃了。
综上所述,我认为,彍骑在成立之初,是通过类似于府兵制的义务兵役制组建的;随着府兵制的衰落,彍骑的兵源出现严重问题,因此转而向募兵制过渡,由于应募之人多为市井之徒,战斗力很差,导致彍骑也逐渐衰落;开元二十五年、二十六年,彍骑的兵制完全转成募兵制,府兵制在实质上已经崩溃。
此外,我有一个问题,《资治通鉴》玄宗开元十年(公元722年)记载:“(九月),张说建议,请召募壮士充宿卫,不问色役,优为之制,逋逃者必争出应募;上从之。旬日,得精兵十三万,分隶诸卫,更番上下。兵农之分,从此始矣。”
从后面开元十一年(公元723年)的记载可以看出,这13万兵,并未构成彍骑。而《资治通鉴》玄宗天宝元年(公元742年)在“凡镇兵四十九万”后面加的考异记载:“此兵数,唐历所载也。旧纪:‘是岁天下健儿、团结、彍骑等,总五十七万四千七百三十三。’此盖止言边兵,彼并京畿诸州彍骑数之耳。”57万唐军,扣除49万镇兵,只剩下8万人,连彍骑自身的员额都达不到。
那么,开元十年募的这13万兵后来到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