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是谁？我从哪儿来？要到哪里去？
死亡是什么？死亡之后是什么？人有灵魂吗？
智慧究竟是什么？人应该如何过这一生？
……
我经常思考这些问题。但是，长期以来，这与我而言都是一些锦上添花的思考。
直到我遇到一场车祸。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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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总以为，一切来得及
2017年9月的上午我骑着小黄车，横过马路进小区时，一辆私家车开过来。
一瞬间，它的右车轮蹭到了我前车轮，自行车大幅度向右一拧。我顺势以一种很优雅的姿势侧身倒地。
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一丝疼痛。可是，我怎么也起不来身。
救护车将我运到了医院，CT、B超、核磁……医务人员表情逐渐凝重，大夫正式宣布：腰椎粉碎性或者爆裂性骨折，建议做手术。需要在背上打上四颗钢钉。
我的核磁影像出来后，医生发现不只是骨折，椎管内已有碎屑，手术时有可能需要剖开椎管挑出碎屑。
如果伤得再严重一些，伤到神经，我可能就半身瘫痪了。而我要再骑快一些，很可能失去左腿，甚至可能已不在人世。
这一切来得太快，我一直没有缓过神来。
在床上躺了两天后，我才意识到我真的骨折了，我是同死神擦肩而过。
原来，死亡不只是说说而已；原来，死神真的就在身边。他穿着黑色的长袍，在我身边飘荡。一旦撞上了，就都来不及了。
以前思考死亡、生命的意义，是锦上添花的事，是显得自己与众不同、颇有深度的谈资。
当死亡变得清晰可见时，才发现，日常种种，都是小事。唯有直面死亡，寻找生命的意义，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我到底是谁？
人有灵魂吗？死亡之后是什么？
人生除了生存、生活、富贵、学识，还有什么值得追寻和坚守的吗？
……
这些疑惑，从未像今天这样，清晰地横亘在我的眼前。我从未像今天这般，渴望获得这些问题的答案。
我也询问我自己：如果车祸的瞬间，我就离开了人世，我最悲伤的事是什么？最庆幸的事又是什么？
我想，最悲伤的是还没来得及孝敬父母。最庆幸的便是：我已经素食。
在我还没能领悟到人为什么而活着，我至少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我没有再因为自己的口欲，而去参与剥夺其他的生命。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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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它们都是有妈妈的
我的素食，要从2011年说起。
当时我还在中国政法大学上大四，同时在一家媒体实习。一位编辑姐姐制作素食选题时，我配合搜索资料。
咦，原来素食那么健康！10年前大家对素食的偏见比现在严重很多，一系列的健康数据，一个个对比实验，刷新了我对素食的认知。
咦，原来不只是影视明星素食，很多如甘地、爱因斯坦等有智慧、有德行的人也是素食。列夫罗尔斯泰等对生命有很多省思的人也推崇素食。
而搜索资料时，我不小心看到了很多杀生的视频，见到肉会想到那些可怜的动物，有半年吃不了肉。
但是因为没有素食朋友，半年后，听到很多“素食营养不够”、“不吃肉怎么行”……我又渐渐吃回肉去。
2016年底，我遇到一个姐姐，同她在一个咖啡厅谈合作时，我见她点餐时很谨慎，会询问汉堡的具体食材。
我突然问：“你是吃素吗？”
她说：“是的。”
我问：“是全素吗？”（当时没有纯素的概念）
她说:“是。”
我说：“我也要吃素。”
这个姐姐很惊讶：“我说什么了，你要吃素？”
我说：“我也不知道。”
她从未同我提及过素食，但就像心灵感应一样，有了以上这段对话。而她的“全素”，也点亮了我内心想要素食的种子。
回家路上，我特别开心，像“听着背景音乐回家”一般。有一种要拥抱大自然的感觉。
当时有一个心念：“我就不吃纯净素了，锅边素（吃荤食锅里的菜）就好了，这样不麻烦自己，也不麻烦别人。”
吃锅边素一个星期左右，我同家人去吃潮汕火锅，计划是他吃牛肉，我吃涮的菜。
印象尤其深刻，当时餐桌的右下角贴着一张图纸：画着一头牛，标注着不同部位的肉的比例，以及食用建议……（类似下图）
我突然意识到：锅里的这块牛肉本来是长在牛身上的，它本来是有温度的；这头牛它是有呼吸的，有妈妈的……它同我当时养的小狗是一样的。
这一瞬间，锅里的菜，我怎么也下不去筷子。就如我家那只小狗，被煮在锅里一样。
从那天开始，锅边的菜我也吃不下去了。
▲我的日常餐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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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益，是真正的帮人吗？
当时的我在一家公益组织工作，为偏远的留守儿童募集文具和玩具。
因为在做了一段时间的编辑后，我发现在媒体行业，我渐渐活成自己曾经讨厌的人：需要将自己装扮得“高大上”，才好意思出门；见到陌生人，第一反应是看对方的包包是什么品牌……
于是辞职去旅游。从贵州出发、到重庆、西藏、尼泊尔……
旅游后的自己，装扮上更朴素了，但是内心并没有更安宁、喜悦。
在我看来，在找不到人生意义的时候，做对别人好的事情，终归是好的。于是回到北京，开始做公益。
刚开始素食时，并不敢同同事提及素食，以免给人添麻烦。
素食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自己痘痘变少了，皮肤变白了，精气神都有变好。
我很纳闷，我健身之后受益了，会积极分享、推广。为什么素食后身心有变好，就不敢分享给大家呢？
我开始大大方方分享我素食后的感受。没想到十几个人的办公室，竟然有两位同事说也想素食！
单单这两个人因为我而尝试素食，比我以前发放数万个公益包裹，更让我觉得有意义。
我开始反思：什么是真正地帮人？
我发现公益并不能帮助到孩子。我们一旦离开，这些穷困的孩子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有孩子甚至因为接触了外界环境，辍学去打工。我们是在帮助他们，还是伤害他们？
还有公益组织打出旗号：“让每一个孩子都能吃上肉。”这项公益真的对孩子好吗？对地球好吗？
“既然公益都没有意义，不如回归生活吧！” 对公益产生质疑时，我萌生了一种回到农村生活的想法。
我和先生在大理买好了房子，准备去做民宿，回归田园生活。
但是我内心知道：心不安，在哪里都是流浪。
去大理开民宿能让我“安身”，但是无法让我“立命”。这只是我找不到生命的意义，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内心没有升级，所谓的田园生活，只是假象。如果没有内在的和平，我和先生只会在恨怨仇争的世界里，一起下降。
很有幸我遇到了一些也曾热衷公益，有同样经历和思考的朋友。他们让我了解到：素食是我们开启尊重生命、尊重自己的起点。素食之后还需素心、内在升级，去实践爱和文明。
而最根本的帮助他人，不是给予别人物质帮助，而是为人分享生命道理；
究竟助人不是改变别人，而是改变自己。通过自己践行爱和文明，让人发现爱和文明是切实存在的，并同样去践行爱和文明。
像一盏灯点亮另一盏灯，而不是像蜡烛，燃烧了自己，点亮了他人。
厘清这些之后，我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人生方向：
我要留在北京，从素食开始，帮助自己和别人更好地素食，邀请更多人朋友一起践行爱和文明！
想要真正地帮助自己帮助别人，我需要有更多参悟和累积。于是我从公益组织辞职，暂停工作，留出时间给自己沉淀和提升。
而就在这个时间点，我出了车祸。也许是上天给我的恩典，让我在病床上，深入而彻底地省思，并且付诸实践。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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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眼前利益，我更珍惜内在的安宁
我在病床上躺了三天后，准备进行腰椎手术。我被推着穿过一道一道门，来到冰冷的手术室，灯光很冷，四面洁白，所有的人都带着口罩。
有人曾说：当医生拿着手术刀给我们动手术时，同我们拿着刀吃动物时，何其相似。
一些皮肉之苦，已经让我们痛苦不堪，它们却承受着被人活活夺取生命的疼痛和恐惧。
我一定要做点什么！不只是保护动物，更是要保护我们的身心灵。
我再次确定，我不要搬去大理了，甚至舍不得花一点时间去大理。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一旦从病床上起来，我不要浪费一分一秒在财色名食睡上，不要浪费一点精力在恨怨仇争上。我要争分夺秒地分享素食的美好，活出做人的香气。”
刚刚下定决心，考验就来了。
车祸后不只要应对手术的不适，还要处理责任划分、保险事宜。
面对责任划分的不公、车主事不关己的态度，我内心愤恨不甘。全然忘记自己“活出做人的香气”这样的“美好的志向”。
很有幸，那位帮助我开启素食生活的朋友一直陪在我身边。她见状提醒说：“再琐碎的事，也要用本心去应对。”
是啊，如果激起双方更多的争心和愤怒，争到了更多赔偿又能怎样？争得眼前的利，失去中正的心，不是得不偿失吗？
一句简单的话，将我从争夺利益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我决定全然接纳这份裁决，公事公办。
手术后的几天，家人坚信吃骨头才有营养，不断劝我食用动物制品。面对家人的不理解和愤怒，我无力说服，只能生硬拒绝，心生委屈。
朋友提醒道：“家人是用他们理解的方式对你好。可以试试：温柔而坚定。”
我的心思这才从“对立”转为对家人担心的理解、对家人用心照顾的感谢。我对家人说：“很抱歉让您们担心了，也谢谢您们的用心，但是我实在吃不下动物食品，我们一起想想办法，看有没有补充营养的素食好吗？”
看似一段普通的对话，背后是我内在同家人的和解。
而这些改变，让我确信：心上的和，才是究竟的环保；从心上帮人，才是真正的帮人。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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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食，而不止于素食
原来，所谓的争分夺秒地为生命服务，并不是戛然而止的入定，并不是毅然决然地出走，也不是要做出多么惊世骇俗的举动。
而是在生活的点滴中，活出人本来纯真的、无私利他的、谦恭朴实的样子来。并将之分享给有同样渴望的朋友。
正如稻盛和夫在《活法》里说的：
人生的意义在于淬炼灵魂。
是为了比出生时有一点点的进步。或者说是为了带着更美一点，更崇高一点的灵魂死去。
它没有那么简单，但也没有那么复杂。
缕清思路后，我的生活也日渐朴实、自然。素食已经成为自然，尤其在加入素食星球之后，分享素食也成为我的日常。
我依旧努力工作，但不再只为了挣钱而努力。我努力生活，却不再为是否顺利而担忧抱怨。我努力对人好，却不再以取悦对方，获得回报为目的。
我开始踏踏实实地打扫房间、学做素餐，实实在在地学习文明用语、座位安排、基本礼仪，学习做人的标准，也学习更多地承担和付出……
素食，而不止于素食。还要践行爱和文明。
腰椎手术后，我背后多了四颗钢钉。因为特殊情况，本来一年半就可以取下的钉子，延迟到上个月才取出来。
那么凑巧，这是我回归后的第一篇文章。
这三年时间里，它像一把警钟，不断提醒我：
做人要谦恭，切勿着急、傲慢；不要依赖依靠，要努力承担；苦难面前，不要忘记善良；死亡无处不在，要努力前行……
死亡面前，谁都不是路人。
感恩上天，让我同死亡擦身而过，却留我一条性命。让我更加珍视生命的价值，更能体悟其他生命的痛苦。
很喜欢约翰·多恩的这首诗：
没有谁是一座孤岛，
在大海里独踞；
每个人都像一块小小的泥土，
连接成整个陆地。如果有一块泥土被海水冲刷，
欧洲就会失去一角，
这如同一座山岬，
也如同一座庄园，
无论是你的还是你朋友的。无论谁死了，
都是我的一部分在死去，
因为我包含在人类这个概念里。
因此，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丧钟为你而鸣。
不只是某一个人的死亡，而是所有生灵的死亡，都与你我有关。
素食，是我表达尊重生命，重视自己的方式。
如今死亡依旧如影随形。我不再忽视它的存在，但也不过分恐惧它的降临。
因为无论顺逆、我们都可以不断身体力行，克己复礼，淬炼心灵；擦亮自己的同时，也照亮世界……
死亡，也不会让我停下脚步，只会让我更加努力前行。
这条路上，我的生活和生命联系在一起，我的生命和其他生命也融合在一起。
正如柴静说的：我们终将浑然一体，就像水溶于水。
愿在这条文明路上，也能见到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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