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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昀]读书方法《读书的艺术》

[张其昀]读书方法《读书的艺术》

上年在某一旧书店淘得《读书的艺术》一书,欣然购买下来,偶尔翻过几篇,便觉内涵丰富,收录中外各大文豪之关于读书的见解。今再读此书,发现里面文章不仅精辟而且意义深刻。故而转载其中张其昀的一篇文章,有警醒世人之意,分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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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日:“何必读书,然后为学。”这是说读书只是求学方法的一种,求学并非以读书为止境。朱子以即物穷理,释格物致知,物是事物,并非书籍。研究科学贵能读无字之书。故赫胥黎曰:“读书得智是第二手事。”科学之精义在能以自然为我简编,万物为我文字。又庄子曰:“古之人与其不可传者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夫。”这乃是说:“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学问有正本副本之别,正本指宇宙的真相和历史的精神,而书籍不过为其副本。读书喻如一座桥梁,由此历程,方可进而探究宇宙的真相体会古人的精神,所以读书本身,也只是一种方法而已。

古今书籍浩如烟海,但专言读书方法者极为平凡。古语云:“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能言方法者,未必善读书。学记曰:“虽有佳肴,弗食不知其味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美也。”大凡名家著作,其义甚精,其类例甚博,学者苟能用心阅读,效其所为,处处皆可领悟方法。治学最怕拘板,必有一种活泼自动处方能自得。读书方法与学力成正比例,即随自己学问之进步而俱进,所谓短绠不可汲深井之泉,不能躐等躁进。孔子曰:“学而时习之。”学者须能自动自得,方能日进日新,时习之义,应在于此。

本篇命题为读书方法,实际所谈者要不外乎为学途径与先后次第。学须辨路径,若漫无准的,或至于榛莽荆棘之间,而渐入于穷山空谷之内。路径既明,依次而入,虽行之不能至,然不失日日在康庄大道譬如学艺者,必先遵师以为绳矩,他日神机妙手,趋过其师,谁得而限之也。本篇所述系读书之普通方法,大抵皆前人经验之谈,虽似平易,而切实可握。有如君子之交,“淡而弥永”。初学者苟能从容玩味,自能有所取法。

凡人为一事,以专而精,以纷而散。庄子谓用志不纷,乃凝于神,实有至理。为学必先立志,自家有主意头脑,方有以自立。譬如栽培必先有根,既栽既培,自有生生之意。黄梨洲①云:“学问之道,以各人用得着者为真。”此语最为紧要。否则,以书为主,心为奴隶,释卷之后仍属茫然。能专而后能博,盖自家有主宰,则多见多闻,互入交参,能使心地开展而善于应用。能博而后能精,当旁观博取之时,须常存趋约之意,则专而不杂,致一而不懈,故得精通。

英人达尔文致力于生物学垂三十年,偶读马尔萨斯人口论,恍然悟物竞天择之理,进化学说由是大明。能专而后能博,能博而后能精,此其明证。博览之法,当知目录学与学术史。记载日衍而日多,体例亦益分而益密,例如汉代,七略列史记于春秋家,列离骚于赋家,后史记别为正史,离骚别为楚辞。学术派别以渐而增,初附见而后特书,古略今详,义各有当。宋代以后,书籍解题之作乃渐盛,最著名者为清代四库全书提要。每书先列作者,以论世知人,次沦其著作之本末与学说之价值,使读者可以粗窥端倪,略明旨趣现代图书目录愈见完备,而新书日出不穷,鱼目混珠,猝杂读书的艺术:如何阅读和阅读什么究诘,故有学术地位之定期刊物,大率附有书评,即古所谓解题。此类书目当然也有循名贵实,配隶乖宜的,所有书评也未必都能持是非之公心,扫门户之私见,此在学者能得良师益友之指导,善自审择。

图书目录之性质系横的,学术史则系纵的,一经一纬,学者欲求殚见洽闻,不患无途径可循。苟无学术史,则前人之知无以为后者之凭借,以益求进步,前人求知之法亦无以资后学者之考镜,以益求精密。学问之道,大抵前修未密,后出转精,但各门学术历史的名著,仍有不朽之价值。譬如木之有本,水之有源,其内容固常有待于修正补充,而其创造的精神则永足以资后人之兴起。此类名著经后学者之传述,常可间接阅读,但终须亲自涉历一番。正缘不欲于卖花担上看桃李,须树头枝底方见得活精神也。

书有精粗高下,有急需不急需之异,大致可分为五等,有当读之书,有当熟读之书,有当看之书,有当再三细看之书,有当必备以资查考之书。五者固不容偏废,学者试加分别,则知工夫缓急先后之序,而获收事半功倍之效。如常备查考者,即所谓工具书,可以节省精力不少,苟不备之,则无从参考。凡学术系统,皆如枝叶扶疏之树,其中各部皆首尾贯彻,打成一片。著书各有体例,或详尽、或简明,举大体者得其英华,述细目者穷其枝叶,因此而有洪纤之别,精粗之异。然读书务求其是,使其是则循枝叶即可以得本根,固不妨于并行也。读书不可为书所愚,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又书经传刊,论误滋多,“尽信书不如无书”,此孟子之语,已早有诏示。

读书之法当手眼并用,凡书目过口过,不如手过,盖手过则心必随之。心有所得即随手笔记(或曰札记,亦曰疏记),日积月累,自然充足,后重省览,欢兴弥深,习与性成,不觉笔倦,所谓日知其所无,月无忘其所有顾亭林③撰日知录,称自少读书,有所得辄记之,其有不合,时复改定,或古人先我而有者,则遂削之,积之三十年乃成一编,盖其一生精力所注也。学者著书无不从笔记入手,笔记之法亦随学力而俱进,眼明则巧于掇拾,手辣则易于剪裁。须是有大规模又有细工夫。朱子论为学曰:“愈细密愈广大,愈谨确愈高明。”凡大人物无不如是。

韩文公曰:“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此二语可视为笔记之定法。凡书籍宜有目次,提要工作自此始;凡书籍宜有自序或绪论,钩玄工作自此始。读书之要,在得其宗旨,得其要领,明其大义,明其条理,凡此均非笔记不为功,有或问苏东坡曰:“公之博洽可以学乎?” 曰:“可。吾读汉书,盖数过而始尽之。如治道、人物,官制、兵法、货财之类,每过博求一事,不待数过而事事精核矣。参伍错综,八面受敌,沛然应之,而莫御焉。”凡书籍或端绪从杂,如治乱丝。善用笔记者,由合而分,由分而合,条理秩如,灿然可观,而后始有融会绩通之效。

或问笔记是否有一定格式,曰此随各人之便利,初无定法。但如裁篇别出之法、重复互注之法、散叶法、索引法以及其它种种足以促进工作之效率者,均甚重要。裁篇别出者,如某篇本在说明甲事(如大学),而又连类及于乙事(如印书),乃将乙事别行录出。重复互注者,即一事有多方面之关系,应连载数处,则分别互记,以便考镜。散叶法(或曰活叶亦曰卡片),即以每一子目为一页,自为起讫,俾得随时抽阅。索引法者,材料纷繁,当自订一便于归类之索引,且随时修补之,庶可以简驭繁。韩信将兵,多多益善,处理笔记之法亦犹是也。

古人云:读书不寻思,如迅风飞鸟之过去,响绝影灭。笔记原为供给思想之资料,学而不思,无异货弃于地,虽有笔记,等于乌有。读书如饮食,吃得又要消得。太史公曰:“好学深思。”学以穷理,问以决疑,问前须学,学后要思。故学问之道,以致思为最要,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管子曰,“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将通之。”学者诚能原始要终,熟读深思,功力既深,自然有涣然冰释,怡然理顺之功效。如此则旧日笔记,莫非宝藏,用时一唤,便在目前。

颜子善学,故孔子有见其进,未见其止之叹。须在百尺竿头更求进步,始为得之。学不可缓,亦不可急,缓则怠而无功,急则进锐而退速。学问要勤苦,又要从容,其法在渐进而有恒,到有味时,便能以甘偿苦;前人诗云:“读书切戒在慌忙,涵泳工夫兴味长。”旨哉斯言。欲速是读书第一大病。用功但须按定日程,静心为之,锲而不合,循序而有常,绵密而不间断,则断无不成之事。不要过锐,过锐则不克持久,一曝十寒,劳而鲜功,亦虑于身体有妨害。

读书既须有深湛之思,故不读时之重要与读书时相等。读书时,优游餍饫,得书之益;不读时,体察涵养,尤得书之益也。读书要有心得,往往于无意中得之。所谓从容默会于幽闲静一之中,超然自得于书言像意之表。朱子诗云:“书册埋头何日了,不如抛却去寻春。”凡人读书至纷颐难通,或思路俱绝处,且放下书册,至空旷处游行,有时忽然思致触发,失然有会,有不期然而然者读书并不专靠用功,休息有方亦是一种收获。朱子以其经验告人,故尤有味。

学者所以求精神修养,学虽多而心不治,何以学为? 读书可以养心,虽值拂逆而开卷时许,如扇清风而解烦热。善读书者视书籍为一种美术,美善相乐,是谓读书之胜义。如群经诸子及古来大史家大文豪之作品,往往为国魂之所寄托,其中若干部分,应为国民所共同必修,与专门学术之分科而治者不侔。学易可以无大过,是孔子明易以切于人事。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此是中庸要语,上四明体属知,下一达用属行,读书贵于知行合一。吾国人对于古人著作,极重视其人格,如严嵩之钤山堂诗,虽词华甚美,然以怙权蠹国,致为人所羞称。刘宗周论语学案,其解见危授命曰:“人未有错过义理关,而能判然于生死之分者”,卒之明社既屋,甘蹈首阳之饿,可谓大节皎然,不负所言。古人之言读书,莫不主于反躬自省,实行实用,穷则励行,出则经世,而深以清谈废务为足戒。

朱子福州州学经史阁记有云:

自圣学不传,世之为士者,不知学之有本、而惟书之读,则其所以求于书,不越于记诵训诂文辞之间,以钓声名千禄利而已。是以天下之书愈多,而理愈味;学者之事愈勤,而心愈放,辞章愈丽,议论愈高,而其德业事功之实,愈无以逮乎古人。读者不知学之有本,而无以为之地也。

许多人不免轻视书籍,以籍对于人生,恐渺无影响,这实是大错误。读书苟能知本,对于人生确有伟大助力。不过其助力如水流冲石,势甚缓和,要经过若干时日,纹痕才能显著。假使每日有若干时间,与古来大人物晤对一室,上下其议论,想见其丰采,则未有不受其感应的。即如我们对于朱子这一段话,果能潜心领会,效法古人笃实之精神,深自勖勉,则其得益已绝非浅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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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昀(1900929日—1985826日),中国地理学家,历史学家,字晓峰,浙江宁波鄞县人。1923年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毕业。任浙江大学文学院院长兼史地系主任,国民党中央委员会秘书长等。创办中国文化大学,中华学术院。著有《本国地理》、《政治地理学》、《中华五千年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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