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不得热——吴嘉纪诗选读

吴嘉纪（1618—1684），江南泰州人，字宾贤，号野人。独喜吟诗。家甚贫，虽丰岁常乏食。又睹明清易代江淮生灵涂炭之惨，与当地灶户受盐商剥削之苦及河患、军运等害，见闻亦切。其所作诗字字皆血泪，可称诗史。有《陋轩集》。

卖书祀母

母没悲今日，儿贫过昔时。

人间无乐岁，地下共长饥。

白水当花荐，黄粱对雨炊。

莫言书寡效，今已慰哀思！

【评注】白水：清水。暗含以清白品节纪念母亲之意。黄粱：粟米名。即黄小米。

新仆

语少身初贱，魂伤家骤离。

饥寒今已免，力役竟忘疲。

长者亲难惬，新名答尚疑。

犹然是人子，过小莫轻笞。

【评注】“新名”句：旧习为仆人丫鬟，均由主家另起新名。语语从新字起意，一结仁人之言，蔼然动听。

九日寄徐式家

清波晃荡荻花齐，徙倚衡门独杖藜。

家在水中霜降早，船行林半鹭飞低。

凶年酒贵乡人醒，返照村空寡妇啼。

浦溆黄昏君不见，凉风衰柳思凄凄。

【评注】衡门：横木为门。指简陋的房屋。杖藜：谓拄着手杖行走。藜，野生植物，茎坚韧，可为杖。浦溆（xù）：水边。

内人生日

潦倒丘园二十秋，亲炊葵藿慰余愁。

绝无暇日临青镜，频过凶年到白头。

海气荒凉门有燕，溪光摇荡屋如舟。

不能沽酒持相祝，依旧归来向尔谋。

【评注】泰州地处海滨，颈联状濒海之景，“门有燕”即门可罗雀、无人来往之意。末联点化熟语，脱口生新。

玉勾斜

莫叹他乡死，君王也不归。

年年野棠树，花在路傍飞。

【评注】玉勾斜：古代著名游宴地。在江苏江都县境，相传为隋炀帝葬宫人处。

送贵客

晓寒送贵客，命我赋离别。

髭上生冰霜，歌声不得热。

【评注】实为嘲贵客。

船中曲

侬是船中生，郎是船中长。

同心苦亦甘，弄篙复荡浆。

【评注】天籁。

绝句

白头灶户低草房，六月煎盐烈火旁。

走出门前炎日里，偷闲一刻是乘凉。

【评注】灶户煮盐为生，“煎盐”，也备受生活煎熬，未老先“白头”。

送吴仁趾（二首其一）

凤凰台北路迢遥，冷驿荒陂打暮潮。

汝放扁舟去怀古，白门秋柳正萧萧。

【评注】怀古：主要指凭吊二十年前倾覆的晚明“南都”。

赋得对镜赠汪琨随新婚（二首其二）

洞房深处绝氛埃，一朵芙蓉冉冉开。

顾盼忽惊成并蒂，郎君背后觑侬来。

【评注】氛埃：尘埃。觑（qù）：偷看。语近情遥，民歌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