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雅叢譚｜鹤語詩（十一）

風雅叢譚

鶴

語

詩

丁

孝

森

鶴語詩

丁孝森，字散木。有《屏箫函剑盦诗文集》未梓。

庄生晓梦 余音社 - 庄生晓梦

网珊诗话甲稿

丁酉（2017）年定本6 卷计 580 则

青岛丁孝森撰

网珊诗话卷二（201—300）

201、保山「遥指天边一轮月，滇南燕北共团圆。」，后句较「千里共婵娟」有飒爽气，以有「遥指天边一轮月」映衬故。

202、显学必俗学，名人必俗人；学不俗不显，人不俗不名。

203、郑海藏诗自袭处：「吴甸诸峰向我青」「孤峰向我青」。

204、林庚白《孑楼诗词话》云：

尝读《全唐诗》，载有《观邻人演昭君变》一首。《昭君变》者，当时剧名也。使逊清同、光以来诗人，执笔为之，必什九不敢用「昭君变」三字。观于《范伯子诗集》，偶涉及电报，辄以「电语」二字代之，特电话及有声电影犹未传播中国也。若在今日，直不知电话之类当作何语矣。揣其意，殆以电报二字非古，易以电语，则典雅近古。抑知「杂报」、「邸报」，皆古人所常用之语，仅更一字，即期期以为不可，毋乃泥古！以「电语」称电报故不佳。电报属现代意象，无论其代称是否古雅，皆不宜入文言实词。范伯子电报入诗已错一着，「电语」代电报，错上加错。

又云：曩余尝语人：十年前郑孝胥诗今人第一，余居第二。若近数年，则尚论今古之诗，当推余第一，杜甫第二，孝胥不足道矣。浅薄少年，哗以为夸。不知余诗实「尽得古今之体势，兼人人之所独专」，如元稹之誉杜甫；而余之处境，杜甫所无，时与世皆为余所独擅，杜甫不可得而见也。余之胜杜甫以此，非必才力凌铄之也。后杜甫之人处境，皆杜甫所无，皆杜甫不可得而见，依林庚白之逻辑，凡涂鸦之后人皆可曰「吾胜杜甫，非比才力凌铄之」，不亦可笑乎？不与古之才人较才力，反较处境，真堪与「与外国人比说中国话」比类。曩予见此则，大笑不已，以为所见狂语未有如此可笑，似狂妄实自卑者。

又云：玉溪之前后《无题》，以及《锦瑟》、《碧城》诸作，皆从老杜之「雷声忽送千峰雨，花气浑如百和香」一首脱胎而出。所列玉溪诸作，乃义山自造宇宙，与老杜何干？「雷声忽送千峰雨，花气浑如百和香」未免脱胎太多，四胞胎耶？

205、七律，文言诗之任督二脉。二脉一通，眼界大开，功力倍进。再为其余近体则易如反掌，为古体，亦必无枝蔓粗率之病。

206、陈寅恪「独怜卧疾陈居士，消受长廊一角风。」，受陈简斋「无人画出陈居士，亭角寻诗满袖风。」影响。

207、严蕊《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风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亲历飘零，吐此无可奈何之语，为风尘女子真实心境存一小照，可悲可叹。山花，亦野花也，山花插满头，即群妓拥于怀之意，料荡子必有另觅他欢之日，语似决绝，实则自哀自怜。「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可与海子「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并读，语境虽异，孤独则似。

208、崔国辅《怨词》：「妾有罗衣裳，秦王在时作。为舞春风多，秋来不堪着。」仿佛女鬼，风致不减《聊斋》中人物。

209、大涤子：「塘内莲花千万朵，不知谁是美人香。」旖旎，始觉谁字突兀，后察「谁」字乃是大涤子与香气「相尔汝」也。

210、郑珍「我读先生古文词，商敦夏卣周酋彝。」，陈散原「光怪震发庄严持，夏殷敦卣周尊彝」，陈后句袭郑，易商为殷，又颠倒词序，下笔狡狯矣。

211、蓝田：「一剑龙蛇分楚汉，杯羹父子况君臣。」后句讽刘邦可谓辣矣。

212、辋川：「落日鸟边下，秋原人外闲。」鸟边之「边」，人外之「外」，皆刻意锻炼，而不显痕迹。

213、《春柳诗》「春含绿意柳先知」袭「春江水暖鸭先知」而不通。214、张女士：「人生无病无愁日，得意花前能几场？」于人生苦痛，深有感慨，我心戚戚。

215、《汉南春柳词钞》：「昨夜五更寒，觉来衾枕宽。」悼亡语，语淡弥哀。

216、汪任之：「儿时视青天，谓仅高于屋。竟欲借梯登，星辰盈一掬。长成始自笑，神志太超忽。忽忽念余年，且插尘中足。青天不可上，儿时不可复。翘首望穹窿，青苍还郁郁。」前尘如梦，回首惘然。

217、《梅神吟馆诗草》：「恨不沙场万里行，岂辞马上请长缨。笑他碌碌称男子，投笔何尝为圣明。」前两句尤其造作，恐其果然请长缨入沙场，失色丧胆矣。

218、吴谷人：「愁集灯前如有约，诗成枕上半无题。」平日心境，不料为前人道出。有约对无题，精致。

219、素恶东坡《念奴娇·赤壁怀古》。「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他人性命不保，周瑜却谈笑风声，可谓冷血将军，东坡慕之，不知何意？不知何居心？东坡可以慨叹「人生如梦」，吾恐惨死无意义战斗中之众人，无暇作此感慨。有写「樯橹」为「强虏」者，更令人齿冷。曹阿瞒为强虏，周公瑾不为强虏耶？东坡如生今世，当令其看《全金属外壳》。

220、东坡《水调歌头》，据传神宗以为「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有忠君意。俗人以为然。如有此事，吾恐神宗自作多情矣。此处琼楼玉宇，显指月亮，「高处不胜寒」，即己惧广寒宫寒冷意，雅谑而已。东坡素有出世思想，趁酒意，道此逍遥语，不正契合情景耶？非牵和「高处不胜寒」为忧君意，岂不败人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