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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经第四十一讲:大壮卦

这一讲我们讨论易经的第三十四卦——雷天大壮卦。

大壮:利贞。

象曰:雷在天上,大壮;君子以非礼勿履。

初九:壮于趾,征凶,有孚。

九二:贞吉。

九三:小人用壮,君子用罔,贞厉。羝羊触藩,羸其角。

九四:贞吉,悔亡。藩决不羸,壮于大舆之輹。

六五:丧羊于易,无悔。

上六: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无攸利,艰则吉。


1. 释卦名

大壮者,大者壮也,阳大阴小,大壮即阳壮。

泰卦上卦三阴下卦三阳,为阴阳的平衡,而大壮卦则四阳在下二阴在上,阳气壮大而阴气剥损,故以大壮名之。泰卦为春分之卦,而大壮是阳气更进一步,为阴历三月之卦,对应的节气为谷雨,已是草长莺飞的暮春时节。

对于“壮”字,过去有人释作“伤”,有人释作“止”,此皆非壮之本义,引申而已。

《老子》第三十章有云:“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阳气过于壮盛,则距离到达顶点就不远了,过顶点便不能再向上,这便是“壮”字的“止”义;过顶点后,物极则反,就会走向衰亡没落,这便是“壮”字的“伤”义。止、伤二义皆是壮字的未来时,而不是现在时。

乾卦纯阳,是五月卦,时节为夏至。遁卦是阴气渐增,阳气遁隐,是七月卦,为夏至后两月;大壮则是遁卦的反面,阴气渐消,阳气趋近于强盛,是三月卦,为夏至前两月。大壮卦位于遁卦之后,说明这是一个轮回,阳气在遁隐之后,又过了一年,重新达到壮盛。

遁卦与大壮皆是二阴爻四阳爻,阳气盛于阴气,二者皆属于盛时,所不同在于趋势不同,一个是上升期,一个是下降期。大壮卦乃阳气上升之卦,自此继续走向强盛,而遁卦则是阳气衰落之卦,自此一日弱过一日。遁卦是小人逐渐得势君子逐渐失势,大壮则是君子更加巩固地位,小人的生存空间更加缩小。

大壮上卦为震为足,下卦为乾为健,是行健而不止者。凡物过犹不及,阳刚虽好,过则有失,知行而不知止,目下虽然顺利,后必有悔,占者当诫之。

兵法:围城必阙,穷寇勿追。小人、阴爻虽然表面看起来不好,但亦有其存在的意义,最好的是阴阳能够维持一个动态的平衡。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朋,君子所失,往往在于廉刻,所以《史记》有“酷吏列传”,亦不以之为许。清明之世,不要苛求所有的人都光明,也要给小人、阴爻保留一个生存的空间,若是非得要消灭之,则对方被逼的没办法,没有出路了,那只好铤而走险,如此则君子可能反为所噬。

遁卦为退,是见机而隐,一发现事物正处于衰落阶段了,知道天下大势非人力之可挽回,所以便及时脱身而去,免得成为时代的牺牲。大壮宜止,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若不知足不知止,贪婪于壮盛,骄矜于所得,则受辱危殆之时日不远。学易者当深思此二卦之旨。

2. 大壮卦辞

大壮:利贞。

阳气从复卦一阳始生,经临卦、泰卦而至于大壮,一日胜过一日,此好比人之创业顺遂无比,赢而又赢。这虽说是好事,但福兮祸之所伏,太过顺利了,人就容易骄傲,就容易轻视现实的困难,于是往往会固执于过去的成功经验,好大喜功,轻躁冒进,危机就接踵而来了。

历史上有无数败于大壮的例子,汉武帝、隋炀帝、唐玄宗,无一不是至大壮而骄奢,在成功里迷失自己,终而至于追悔莫及。六十年前的那场灾难性跃进,何尝不是某些人因为之前的一系列胜利而骄傲浪漫,忽略现实,好大喜功,因而犯了“小资产阶级的狂热”。

大壮卦辞不说元亨,惟说利贞,是作易者深恐壮而不已轻躁冒进,故不再鼓励之。利贞者,利于贞固也,是说越到壮盛之时越危险,这时候的人们容易太过乐观,盲目冲动,所以须要冷静下来,更加的谨小慎微,以免重蹈汉武隋炀唐玄之覆辙。

占得此卦者,虽然目下亨通顺利,但危机已伏在暗处,宜静而不宜动,宜止而不宜进。

3. 大壮象辞

象曰:雷在天上,大壮;君子以非礼勿履。

大壮卦上震为雷,下乾为天,故有“雷在天上”之象。

乾为天为君为首,是尊贵之象征;震为足为履。如今震足却在乾首之上,所履非礼,是物壮而骄而失礼之谓,君子当诫之。

《论语》“学而”篇——

子贡问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物壮而不骄难能,壮而好礼则更可贵了。

4. 大壮爻辞

(1) 初九:壮于趾,征凶,有孚。

壮于趾:初爻在全卦之下,于位为足为趾,故以趾名之。壮于趾者,大壮之初也。

征凶:初九以阳履刚,是进取之象,大壮利贞而不宜动,当潜龙勿用之时,上无应与,动则有悔,故诫占者以“征凶”。

有孚:孚者实也,信也。初九爻变,则得恒卦,恒卦上下皆阴,而中间三阳,其大象为坎,坎为心实为孚。以爻象论,初九爻变阴则可得九四之应与、九二之亲比,亦是获信于人之象,谓之有孚。

占得此爻者,宜止不宜进,进则有险,退则获信。

(2) 九二:贞吉。

贞吉者,贞固则吉,也可以说是贞于吉,于吉祥之中贞固。九二乃见龙在田之爻,以阳履柔,其位不正,获信于在上之六五,此利见大人欲有所为者,当此之时,吉祥亨通。但处大壮卦中,身不正而行,其咎不远,故作易者诫之以贞。

九二爻变,则下卦成离为明,是对现实认识清醒之象,清醒则不盲动,谓之贞吉。

占得此爻者,外有诱惑,心有期待,但宜仔细分析所处的形势,不可操切行事。

(3) 九三:小人用壮,君子用罔,贞厉。羝羊触藩,羸其角。

小人用壮,君子用罔,贞厉:九三以阳履刚,处人位,故以君子小人比喻之。小人当大壮之时,忘乎所以,进而不已,谓之用壮,用者,妄动也,妄动利于小人;君子则有所戒惧,不敢过之,谓之用罔,罔者,无也,妄动则君子有所失。

贞厉者,当是贞于厉,于危厉之中贞固。九三爻处于上下卦之交,本身就是危厉之爻,故乾之九三有朝乾夕惕厉无咎之辞。此时阳气至三,再进则过中,过中则壮,壮则有悔,故君子用罔,言宜静不宜妄动。

羝羊触藩,羸其角:这是对于九三爻变的描述。羝(di)羊者,公羊也。九三爻变,则下卦成兑为羊,大壮之羊,谓之羝羊。上震为木栅为藩篱,则上震下兑有羝羊触藩之象。

羸者,缧也,缠绕之意。下兑为羊,三爻为与上震藩篱接触处,故为羊角。九三爻变,则234爻成离为网,345爻成坎为陷,三爻陷于离中,兑羊困于坎下,此是被缠绕之象,故曰羸其角。

此言羊壮而不已,恃强而前,则将遇险。然而毕竟正处于壮盛之时,九三虽厉亦能脱险。

占得此爻者,危厉已在暗处伏藏,且莫恃强为能,否则将陷于暂时的困局。九三爻以阳履刚,其位得正,以此而动犹且不可,况于他者哉!

(4) 九四:贞吉,悔亡。藩决不羸,壮于大舆之輹。

贞吉,悔亡:贞固则吉,悔(不贞固)则不吉。九四爻以阳履柔,其位不正,以此而行壮,必将有悔,故宜贞固。

藩决不羸:九四爻变则上卦震藩之象消失,234爻为兑为决,上坤为虚,故有藩决不缧之象。羸通缧。

壮于大舆之輹:此是对九四爻变的另一种描述。九四爻变,则上卦为坤能载,为大舆。輹当为辐,车辐条也。九四爻变,上坤为车,下乾为圆为轮,二爻居于轮中,当为辐条,二爻此时为阳为壮,即车辐条壮也,故曰壮于大舆之輹。

占得此爻者,所行非正,动将有悔。

(5) 六五:丧羊于易,无悔。

丧羊于易:这句话自民国以来就非常有争议。

王国维根据卜辞、《山海经》《竹书纪年》《楚辞·天问》考证,此句同旅卦上九之“丧牛于易”,当是真实的历史记录,说的是殷商的祖先王亥被有易夺去牛羊的故事。

《山海经·大荒东经》:有困民国,勾姓而食。有人曰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王亥托于有易,河伯仆牛。河念有易,有易潜出,为国于兽,方食之,名曰摇民。帝舜生戏,戏生摇民。

《竹书纪年》:殷王子亥宾于有易而淫焉,有易之君绵臣杀而放之。是故殷主甲微假师于河伯,以伐有易,灭之,遂杀其君绵臣也。

《楚辞·天问》:该秉季德,厥父是臧。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

此皆是说殷商的先祖王亥作客于有易之国,发生淫乱,于是被有易的君主杀掉了,他的牛羊也被夺去,于是易经的爻辞里写“丧羊于易”“丧牛于易”。

王国维的这种观点,经顾颉刚和李镜池继承发扬,目下已被学界广泛接受,亦成为了“易经乃古史记”这一观点的重要证据。

我不赞同这种说法,认为这只是文辞上的巧合,王国维等人强行把二者进行联系,猜想胜于考据,是不足为凭的。

“易”在此处当为“场”,古文中无“场”字,故以“易”字代替之。

大壮上卦为震,震为藩篱,藩篱所围者,场也,故场当为下卦之乾。尚秉和与来之德皆以上震为场,我认为这是不对的。

丧羊于易者,六五爻变则震藩之象消失,上卦为兑为羊,下卦为乾为场,兑羊而在乾场之外,这是羊冲破藩篱而跑到场院外面之象,谓之曰“丧羊于场(易)”。

我的这种解释深合卦象,若如王国维诸人那样认为的,此只是一句简单的古史记载,则殊为无味矣。

占得此爻者,壮而不止,冲破藩篱之约束,则必将有所失。

(6) 上六: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无攸利,艰则吉。

羝羊触藩:上六爻变,则上卦成离为网罟,345爻为兑为羊,此亦有羝羊触藩之象。

不能退,不能遂,无攸利:上六与九三爻不同的是,上六爻变,则震藩之象消失,是藩篱被撞毁之象。然而震藩虽然不见,却变成了离网,此谓藩篱虽毁,羊亦被篱障所缠困,进则不能,退亦不可(不能退,不能遂),实属进退两难之境地,故无所得利(无攸利)。

艰则吉:艰者,艰贞也。上六爻居于大壮之极,是极壮之谓。人到了极壮的状态,诱惑实在太多了,头脑很难清醒,便容易骄奢恣肆无所不为,如此则必将陷自己于进退两难之境地,这好比隋炀帝之三征高丽。

艰贞则吉,是壮盛之时,面对诱惑一定要努力克制自己的贪欲,千万要保持情形冷静之头脑,如此壮盛才是吉祥的,否则便是灾殃了。

占得此爻者,莫要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妄动必有灾。

大壮卦至此就解完了,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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