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独处，不如焚香。一人、一炉、一室，扫地听琴，煎泉瀹茗，澄神静虑，无思无营。独处的静谧，审美的晏然，以及香境的芬馥，都会让神思变得轻盈而自在，如舟行水上，月明中天，上下通透。“静觉眼根无俗物，翛然一室自焚香”，关于焚香的玄机与心得，沈复在《浮生六记》中写道：“静室焚香，闲中雅趣。芸尝以沉速等香，于饭镢蒸透，在炉上设一铜丝架，离火中寸许，徐徐烘之，其香幽韵而无烟。”古人“焚香”，通常并不是直接焚烧香丸和香饼，而是置其在“隔片”上，再借助炭火之力，隔热让其逐渐发香。宋人喜用“香消”一词描述“焚香”一事，如“香消翠楼”“香消酒未消”等等，传递着“未尽而将尽”的情趣。
香渐消，而暖意至。时值腊月冬闲，户外天寒地冻，室内玉尘生香。芬苾香韵，以及翕张在炉灰下的炭火微光，都是我们在寒夜所能获得的舒适与温暖。然而这暖意并不仅仅来自于炉中炭火，同时还来自于焚香之气，来自于置放在“隔火”上的香散发出来的丝丝“春意”，其性温馨柔和，令人如置身在“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的春天里。在唐人冯贽所编的《云仙杂记》中，有对“暖香满室如春”的记载：宝云溪有僧舍，盛冬若客至，不燃薪火，暖香一炷，满室如春。暖意至，则境界成。冬日独处，闭门焚香，新照入微风，浅影掠梦痕。黄庭坚将“香品”概括为《香十德》：感格鬼神、清净心身、能除污秽、能觉睡眠、静中成友、尘里偷闲、多而不厌、寡而为足、久藏不朽、常用无障。苾芳其味如薄纱，随着茶烟飞扬，这张薄纱却轻轻落下来。其色明而质轻，其意远而实近，委在碧纱橱，絮在轩窗下，缠在柳梢头，成为画不出的背景、看不清的梦境，牢牢羁绊着审美的孤独。境界成，事事从容。江上清风、山间明月，映窗梅花、添香红袖……耳得之而为音，目遇之而成色，口衔之而得味，鼻获之而有香，皆是造化。纵然“麝烟销，兰烬灭”，也不会“食不知味，寝不遑安，心亦不知何所往”，和读书、弹琴、写字、画画一样，且把“焚香”亦看作人生的日常。万事岂能随手歇？繁弦长袖俱应节。冬日焚香，无事燕坐，浅尝生命中最不易被察觉的这一抹温暖。浮生如梦，为欢几何？本期图片｜文人空间第五辑·幽
文章撰写｜ 张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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