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正午时分出发。时值初秋。天气好得不可思议。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我把车速提高到150码,沿着笔直的海岸公路疾行。银蓝色的大海始终在右侧闪闪生辉。
感觉简直就像60年代的玛丽安娜·费思芙尔一样。我想。一切都是那么鲜美、空虚、心旷神怡。
1964年,她17岁,有着天使一般的容颜。被当时如日中天的“滚石”乐队经理人看中后,她发表了第一首柔美的单曲:《当泪飘逝》(AsTears GoBy),跻身少女流行歌星之列。1966年,她抛夫弃子,尝试毒品,投入以叛逆著称的“滚石”主唱米克·贾格尔的怀抱,他们纠缠暧昧的情侣关系一时成为娱乐报纸津津乐道的话题。然而,混乱才刚刚开始。
是的,这只是开始。我瞄一眼车窗外面。天色似乎一瞬间便阴暗下来。乌云俨然命运本身一般在海面上空翻卷。海呈铅灰色。《奇怪的天气》(StrangeWeather)。我想起玛丽安娜·费思芙尔的那首歌。奇怪的天气,老天说变脸就变脸。雨点铺天盖地地砸落下来。雨声比想像中要大得多。车箭一般刺破雨幕。富有70年代感的,无边无际的雨幕。
所以,进入70年代。她30岁,几乎失去了所有——美貌,名利,爱情,嗓音,所有。因为吸毒,流产,贾格尔,命运。她变得身无分文,并染上致命的毒瘾,由于药品问题甚至差点被驱逐出美国。1979年,她出版了与从前判若两人的新专辑《蹩脚的英语》(BrokenEnglish)。在带着新浪潮风味的电子乐节奏的伴衬下,用被毒品和岁月摧残伤痕累累的喉咙,以完全无所畏惧的姿态,她嘶哑而豁达地唱着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感受。声音中饱含深切的哀伤。
那是只有曾经拥有一切,然后失却一切的人才能唱出的歌声。
下午4点,雨停了。天空亮起来。仿佛大病初愈般的衰弱的亮。汽车穿过一段长长的宛如梦境的亮着橙色灯光的山间隧道,再拐过一个成90度垂直转弯的海岬,眼前重新闪出广阔的海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仿佛什么都已经发生过了。
1990年,她43岁,她历经沧桑。在现场版专辑《燃尽》(BlazingAway)里,她已经像一个老人陈列回忆那样,展示了那些如同一个个生命标记般的旧日歌曲。1995年,似乎是为了迎接自己的50岁生日,她再度出演电影,并与诸多新锐的年轻乐队合作举行多场演唱会。2002年,她55岁,发行新专辑《接吻时刻》(KissingTime)。
依然如此性感。布满皱纹的性感。华丽的衰老。就像这暮色。
暮色四合。我放慢速度,缓缓驶入港口,停车,熄火。很安静。很疲劳。海浪柔软而沉重地扑打着废弃港口的堤坝。水泥地面。被时代遗忘的候客厅。黑色汽车。落日。当然,还有大海。
我调整了坐椅。点了烟。开始听玛丽安娜·费思芙尔的——《燃尽》中的第一首歌——《LES PRISONS DU ROY》。
看着暮色里的大海,不知怎么,我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才抵达到这里。我好像来到了自己的将来,看到了自己的往事。
《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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