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浩在四平八稳的爱情题材中，像是一个在学习但还没学明白的小孩，越是用力越是一通胡乱拳脚，浪费了原本一身挖苦嘲讽的好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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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朱白
宁浩在经过《无人区》这种被折腾了四年才删改上映的作品之后，可能再也提不起多强烈的创作欲望了。这种主观判断虽然风险很大，因为评论者不知道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无从知晓一个人的真正心路历程，但是从《心花路放》这部作品的立意、拍摄和完成效果，还是能轻易地得出以上结论。
《心花路放》聚焦当代人感情问题，一个是黄渤扮演的从情伤中迟迟走不出来的刚刚离婚的耿浩，一个是徐峥扮演的以风流倜傥为精神纲领的郝义，他们一起上路，既缺乏必然因素，也有点为了强扭出别扭感而刻意组成的组合之意。路上的鲜花美景，并不时出现不同类型的女人，年轻的九零后，美艳的香车美女，轻佻的舞女，出卖色相的悍妇，她们代表不同的感情观，但无疑都是要一一击败这两名因为感情困惑而同时上路的男人。
好笑的段子说明作为导演，宁浩的功力尚在；不痛不痒的剧情，既非入木三分反映人性，也非一针见血地刻画现实，说明电影编剧的出发点和项目立项之初，已经意不在此了；演员的随大溜儿式的表演，镜头漫不经心地运用，说明整个团队已经不是在创作，而是在完成一件“活儿”。这些显而易见的电影表象，最终只能告诉观众，宁浩已经不再是《疯狂的石头》那个技惊四座的宁浩，而是经过了蜕变和妥协之后的宁浩。
大多走进电影院观看宁浩电影并产生期待的观众，应该都是惦念着《疯狂的石头》这样的神作才来的。《疯狂的石头》的成功，将宁浩、黄渤、徐峥的名字与喜剧、疯狂、黑色幽默、不拘一格等词拴在了一起。可是所谓市场期待有时候也可以有一种负面作用，作为被以固定形态期待的导演，他是不是不好再在探索求新的路上前进了？而他的作品被观众以期许的目光“格式化”之后，是不是只有重复、沿袭才有所谓的市场卖点和口碑了？
再加上长期无法正常上映的《无人区》，不管对于创作者来说，还是对于商业行为来说，这个被桎梏和审视的处境，确实令人感到沮丧。对于大师来说，沮丧可能就意味着放弃，而对于吸食了过多人间烟火的宁浩来说，对现实的沮丧可以分分钟就转化成新的姿态。
所以当《心花路放》的台词中出现“走心”时，可以理解成为导演的一种自嘲，在某种形态的桎梏之下，越是走心的创作越是可能遭到报复式的残酷对待，“走心”也就慢慢成了一种形式，一种失效的、置身事外的形式。
段子式的情节让宁氏喜剧保持着电影院内传出笑声的功能，但这毕竟是用在情路上疗情伤的公路片模式讲了一个平淡如水的故事，这甚至都不算是一个故事，只是在用轻飘飘的故事和人物逻辑关系，在给每一个观众挠痒痒。关于电影的主题：爱与不爱、放开爱和放手爱，由宁浩这样不擅长表达男女感情的导演说出来，也会呈现出一种特别肉麻的效果。也许宁浩通过《心花路放》传达出来的一个事实是——他更适合当一名广告片导演，他的小机灵不断，也常能制造喜感，但在电影叙事以及完整故事上，包括《疯狂的赛车》、《黄金大劫案》，这些年宁浩表现得一点想法没有，说是故意懈怠也不为过。
马苏扮演的东北妓女是个笑点，夜色酒吧的娘炮老板也是个笑点，还有张俪惊艳的大长腿，以及陶慧若隐若现的事业线，也可以算作影片的美点，还有徐峥骑在大树上打电话的细节，当然也是沿承了宁氏喜剧中的老梗——电话信号不好制造出来的笑点……可是这些哪怕再详细地一一列出来，也只不过是小品式的喜剧片段，而非《疯狂的石头》这种凝练成一部完整美学风格的电影作品。
唯一在《心花路放》中宁浩没有放弃的是对流行文化和方言的关注，以及这种关注之后的嘲讽效果，周冬雨扮演的杀马特、马苏扮演的东北妓女、雷佳音的“我尼玛”口头禅、雍梦婷代表的草根、沈腾扮演的酒吧娘炮老板等等，都属于这个时代的流行文化，同时他们也是这个轻浮时代的见证者和缔造者。
只是这种关注和嘲讽比照《疯狂的石头》力量弱了不止几个台阶，“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跟“你爱不爱我，爱我就打个耳洞”相比，其中的语义剧烈程度和给观众造成的回味都不能同日而语了。宁浩在四平八稳又寡淡如水的爱情题材中，像是一个在学习但还没学明白的小孩，亦步亦趋又时刻担心自己跑题走偏，爱情不是他擅长的，越是用力越是一通胡乱拳脚，且还浪费了原本一身的挖苦嘲讽的好武功。
《去大理》这首在片中被浓墨重笔推出的主题歌，更像是一个受邀行为，为一个旅行名胜之地树碑立传。本来关于大理的艳遇、情怀、文艺等关键词，能带给观众的槽点很多，但是原来偏爱于此的宁浩却一一放过，这不由得让人想到创作初衷和态度问题。
与其以此来说明一名导演的江郎才尽，不如说这是一个创作者在劣质大环境下的必然疲态造成的。所谓萎靡的精神状态，当然跟客观的空气和水这种营养环境有关。之所以觉得《心花路放》这种一味迎合市场而放弃自我诉求的作品，并非宁浩本人主观单一条件造成的，是因为我不相信能将《奇迹世界》这种广告片拍得神乎其神的天才型导演，会在他身上发生诸如有一天“才尽”这种事。
《心花路放》在紧张激烈的“国庆档”国产片竞争中，也许会取得漂亮的成绩，但这只能是宁浩讨好市场的一次成功，而非他个人创作上的成功。
关于作者
朱白，书评人，专栏作家，评述作品包括外国文学等诸多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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