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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承先:五十年的“老戏骨”

许承先,国家一级演员,曾任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演员俱乐部副主任。

在他身上,完整地存续了那个年代的美好:喜欢自然、崇尚慢生活、重责任感、有人情味儿,懂追求。


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六楼,刚入水的绿茶还在氤氲。七十岁的许承先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拿着手绢擦拭鼻尖不断渗出的大颗汗珠,平和地与我们聊着人生与舞台。和多年来的方式一样,他刚踩着自行车从家里赶到单位,准备排练。

1960年,十六岁的许承先进入上海人民艺术剧院学馆学习戏剧。没有人想到,这个原本是为了帮家里分担经济压力的决定,让他在舞台上一站就是五十多个年头。年轻一代观众大多对不上他的名字,可看到他慈祥的面孔总不免反应起:「噢!我认识他!」

从上海人艺的一团,二团,青年队慢慢起步,许承先先后担任了副团长,团长,以及演员俱乐部主任。在话剧中心,他被年轻的演员们亲切地叫做「许爸爸」。话剧中心的家庭氛围,五十年来如一日。

「现在的一般人可能没办法理解,我们把单位就当自己的家。」回忆起上海人艺的老院长黄佐临先生,许承先还是历历在目:「每次逢年过节只要是外地学生,全部带到家里去包水饺吃,就像对自己孩子一样。」

「我们那时不分你我,就是一家人。我始终在单位,一辈子都在这儿啦。」 许承先爽朗地大笑。

近年来常在《原告证人》、《空幻之屋》、《无人生还》等阿加莎悬疑剧中出演的许承先,近期在由王周生同名小说改编的原创话剧《生死遗忘》中出演男主角肖子辰,饰演了一个被阿尔茨海默症逐渐侵蚀记忆的老年人。

「我喜欢这个本子。」许承先说,「它的内涵很丰富,里面有一个人比较完整的一生。」


比起许承先平和的介绍,《生死遗忘》的官方宣传开头直接而抓人眼球:该剧女主人公,一辈子只爱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爱过三个女人……

这个男人,正是许承先饰演的肖子辰,而三个女人,分别是旧爱、前妻凌德罄(剧中女主角)和后来的妻子,故事围绕身患阿尔茨海默症的肖子辰被离婚二十年的前妻收留展开,随着肖子辰回忆的涌现和消逝,这一家三代宁静的生活波澜迭起。

在排练过程中,伴随剧组始终的是对肖子辰在决裂的婚姻中「到底算不算出轨」的讨论。制作人李胜英在采访过程中偶然现身,调侃许承先:「剧组的女性都支持女主凌德罄,就他坚持认为肖子辰没有出轨,你们要来帮我‘教育’这‘老顽固’啊!」

一旁的许承先不搭话,半晌才说出一句:「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对于异性有好感并不能说有错,因为道德的事才是有对错,婚姻重要的是护住底线。这点肖子辰做到了。」

许承先毫不遮掩自己对人性的理解,有生活智慧又真诚充满人味儿。

好戏:《生死遗忘》这部讲述中老年人的戏,年轻观众能从里面看到什么呢?


许承先:每个家庭都有每个家庭的故事,谁家里都能说出自己的故事来。而这个故事有他的共性:中年夫妻在外工作,年轻人在外读书,老人则开始生病。

给老年人看,可以寻找到自己的影子;给中年人看,让他们承受上有老下有小的责任;给青年人看,也就是给他们看自己未来几十年内要走的路,从这两代人身上找到今后「过日子」的启迪。

好戏:这部戏名字中最令人瞩目的便是「生死」二字,您怎么看待死亡?


许承先:人生下来就是向着死亡,活得再长,也总有一天要走。这是大自然的自然规律,无法抗拒。每个人在不同的年龄阶段对死亡有不同的体会。我年轻的时候也很怕死,一提到死亡就头皮发麻,浑身出汗——死亡确实很恐怖。为什么呢?一死了,永生永世不再有你的痕迹,你这个人也永远地消失了。

对我来说,我父亲42岁因为脑溢血去世,我家里是有这个心血管疾病的基因的。我年轻的时候总在担心,我是否能够活到四十岁?——这就是年轻的时候对于死亡的看法。

当然,在一点一点人生的经历中,酸甜苦辣,五味齐全,都品尝了。今天我走到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嘛。看得多了,想得透了,逐渐逐渐沉淀下来,也就看透生死了。我现在的感觉就是,我只要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实实在在过好每一天。我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还在单位参加排练演出,就是我最开心的。

好戏:您在剧中饰演一位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病人,您对于「遗忘」的体验又是怎样的呢?


许承先:我当然还没有体会过老年痴呆。像我的丈人以前有一个阶段,他最近的事情都不记得,而过去的事情记得很深。所以年轻人不要怪老人经常说过去,那确实是他们印象最深刻的事情。

在这部戏里我的体会就是,当人老了,开始遗忘的时候,他就要开始思考,我的家在哪里。这一辈子,我们都要找自己的家啊。

好戏:那么家庭对您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许承先:家庭是个实实在在的东西,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浪漫。家庭就是过日子,谈恋爱的时候可以浪漫。当你成立了一个家,做了夫妻,生了孩子,就不能光沉浸在两人世界里。对父母,对孩子,都要有责任心。

在一起以后,就不能随随便便分开了。年轻人总是要过日子的,对他们来说,不能不管不顾地玩儿。家是一个团队,就像在一艘船上。如果你执意要离开这艘船,那么掉到苦海里,恐怕就要受罪了。

好戏:您在戏中因为「红颜知己」,造成了家庭的分裂。听说在剧组中,大家对于「红颜知己」的观念分歧也很大,您怎么看待「红颜知己」?

许承先:人的感情很复杂。他有思想,有情欲,也有自己的控制能力。你难道没有红颜知己吗?难道没有一个要好的朋友吗?男女之间难道就是性吗?不然吧。人与人之间是有纯洁友谊的,不能不承认这一点。

你不能说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关系好一点,她来诉诉苦,你就说他们在乱搞?没有这个道理。为什么凌德罄这个女人不讨人喜欢?她就是太强势,样样都是要她说了算。家庭里不能这样子,夫妻之间也不能这样子。

好戏:五十余年来,您对于表演和戏剧有什么思路上的变化呢?


许承先:我们年轻的时候,老师教课全心全意,我们上课也是。老师演戏的时候,我们就站在侧幕,灯光台上,演一场我们看一场。我们演出的时候,也会请很多人来看,来提意见,尤其是舞台监督,给了我们许多意见。

那时候的舞台监督都是老油子啊,戏看的太多了。过去的舞台监督,拉大幕的时候都是带着感情的。戏到了什么程度,大幕拉得什么节奏,这个大幕都能把观众的眼泪拉得掉下来。

年轻的时候阅历都还很浅薄,对人物的各方面,都还没办法有太深刻的理解。经历了五十年,来了之后,逐渐逐渐把人就看透了。这时候对人物和剧本,理解都更深一层,不再浮在表面了。

好戏:您对现在在舞台上的年轻演员有什么想说的?


许承先:不要拿来主义,认为国外的,别人的东西就全是好的。中国的文化和西方文化是有差异的,要走自己的路。

好戏:您对于自己所饰演的角色中,最喜欢的是哪一个?


许承先:对我来说,每一个角色都是自己孕育的,不管是男是女,好看不好看,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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